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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金黃色褪去,天色不再那麽乍亮,稍有收斂。


  “抬頭。”梁遠朝對著地上的人道。


  薄矜初精神恍惚,情緒遊走在失控的邊緣,她聽不進任何話。


  乍然,被一股大力生生拽起。她蹲在地上略久,猛地起身導致血液循環不良,雙眼發黑,腳步虛浮,感覺馬上要倒地的瞬間被一股熱浪裹挾。


  她的腦門抵著梁遠朝的胸膛,少年清冽氣息湧入鼻腔。天上的雲肉眼可見在移動,鳥盤旋數圈後,薄矜初焦躁的情緒終於被安撫,趨於平緩。


  “薄矜初,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說的話就是垃圾,不必聽,更不必在意。”


  她輕聲回道:“沒法不在意。”


  你不是被蛇咬的人,你不能體會一看到井繩那種恐懼延上四肢百骸的痛。


  他和她微微拉開些距離,讓她抬頭看著自己,“你喜歡的是我,你隻要在意我的想法就可以了,至於別人,無關緊要。”


  突兀的一句話如雷貫耳,嚇得薄矜初心跳停滯。


  “誰說我喜歡你的!”少女心事驀地被戳穿,耳尖頓時緋紅。


  “那你鬆手。”


  她的兩條手臂不知何時攬上他的脊背,緊緊的抱著他。


  “是你先抱我的!”


  “嗯。”梁遠朝大方承認。


  “薄矜初,”他的目光深邃且堅定,“別怕。”


  如果你被困囚牢,我死也會給你鑿個洞,讓你窺見光亮。


  所以,別怕。


  她終於等到了,不是通關的快感,而是漫天雪地遇到一抹金光。


  她說:“好。”


  王仁成的事有一年了,也許她是第二個受害者,也許是第N個,她接替了顧綿的位置,她備受折磨,她不怕危險,隻怕曆經一切,卻沒有一處可以躲避的地方。


  第一次有人跟她說別怕,他會給她光。這個人還是曾經厭惡她的少年。


  風來雲又散,冬來春又走,莫問前路,但求前行。


  “梁遠朝,”她哭過後鼻音重,兩眼水汪汪的,她有些不滿道:“你還抱過誰?”


  他的外套敞開著,薄矜初的側臉蹭了蹭裏麵那件柔軟的毛衣,“嗯?還有誰?”


  “就你。”


  原來擁抱是這種感覺,心跳加速,欲罷不能。能讓陰鬱的情緒一掃而空。


  “真的?”她頂著滿臉淚痕看他,眼角有期待在閃爍。


  原本搭在她後背的手轉移到鬆軟的發頂,梁遠朝摸了摸她的頭,“嗯。”


  薄矜初拍開他的手,“會長不高的。”


  “不拍也不會長了。”


  “.……滾開!”


  他揚起雙手,一臉無辜又得意的表情,“是你抱著我不放。”


  “.……”


  刹那間,薄矜初鬆開手往後退了一步,保持安全距離,他放下手臂環在胸前,心情不錯,問她:“冷嗎?”


  薄矜初剛才沒感覺,當下反應過來,打了個寒顫,“有點。”


  “那要不要再抱會兒?”


  薄矜初眼睛瞪大,這還是她認識的梁遠朝嗎?

  “施舍擁抱?”


  梁遠朝挑眉,糾正她:“是嘉獎。”


  薄矜初癟了癟嘴,臉上看著不樂意,行動倒是快得很,飛撲上去,“啊!你身上怎麽那麽暖。”


  那年冬日,少年少女的笑是打翻的蜜罐。


  賴鵬的目標是梁遠朝,他走後,幾個人扭打在一起,賴鵬掛彩嚴重,憤恨的跑了。


  傅欽嘴角帶了點傷,周恒不知有沒有傷口,表麵看不出異樣。


  錢可可沒想到自己會目擊一場鬥毆,這是她第一次圍觀別人打架,沒有看熱鬧的心情,全是緊張和害怕。


  傅欽走到第一排貨架後麵,小姑娘抱膝蹲在地上渾身發抖。


  傅欽回櫃台向周恒要了個東西,再過去,蹲下身,錢可可微微挪了下身子,打量他。


  “害怕?”


  錢可可點頭。


  她從小到大都很乖,除了上學就是在家看書,很少出去玩,也不會交朋友,真算起來薄矜初應該是她第一個朋友。


  “沒事了。”


  錢可可盯著他的臉看,“你受傷了。”


  傅欽揚了揚嘴角,確實有點疼,“不打緊。”


  下層的貨架上擺的是各種水果糖,還有不同口味的可比克薯片和不同牌子的礦泉水,泡麵。


  傅欽掃了一眼,拿過一卷軟糖,利落的撕開,拿出一顆塞進錢可可嘴裏。


  藍莓味的糖粉在舌尖化開,酸酸甜甜的,錢可可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剛才傅欽的指尖好像碰到她的唇了。


  思及此,臉頰泛上紅暈。


  眼前人已經起身,傅欽繞到她背後,她也跟著站起來,想轉身的時候發尾被人捏住。有東西插入她的發間,溫熱拂過頭皮。


  傅欽:“別動,頭發亂了。”


  剛才動靜鬧的大,錢可可東逃西竄,頭上的皮筋斷了,傅欽找到她的時候,見她頭發散亂。


  錢可可不善交際,更別說是異性了,除了班裏必要的小組合作,她從來沒和哪個男生靠的那麽近過。


  何況,他在給她紮頭發。


  “啊?我……我.……自己來吧。”錢可可的手被傅欽擋回去。


  “快好了。”


  女孩子沒有梳子都梳不好,他還是個男孩子,錢可可不知道他會紮成什麽樣,估計應該不會太好。


  老式的八格玻璃窗上印著少女的側臉,她偏頭看了眼,竟然紮的不錯。


  “謝謝。”


  傅欽把剩下的糖給她。錢可可接過的同時彎腰看了眼標價,一塊五。


  傅欽讓她把錢收回去,“不用付。”


  周恒穿風而來,“她不用付,你付。”


  他怎麽記得薄矜初從來都不付錢,趕上他一塊五都得算清楚?

  周恒定定的望著他們,錢可可像一個偷糖被抓包的壞小孩,雙手無處安放。


  “得,我付,”他掏出一張五塊的紙幣,又拿了一支棒棒糖給她。


  “夠了,吃不完。”


  “那就慢慢吃。”


  錢可可回班的時候,廣播正好打鈴。鈴聲是莫紮特的土耳其進行曲。


  薄矜初觀察了她半節課,她既沒有寫筆記,也沒有睡覺,就杵在桌麵上發愣。


  化學老師的課氛圍比較輕鬆,老頭講課幽默風趣,時常還會開個玩笑惹的全班哄笑。


  薄矜初往前麵丟了個紙條,錢可可被嚇了一跳,桌上的筆滾到地上,她慌神的看向講台。


  老頭還沉浸在化學方程式中,“這道有機推斷題,我們首先從這個C紅褐色沉澱入手,一看到這個紅褐色沉澱,我們第一反應想到的是什麽?”


  底下有人答:“氫氧化鐵。”


  “哎!對了。那什麽和什麽反應,產物是氫氧化鐵?”


  “氫氧化鈉和氯化鐵。”


  “又對咯!”


  “所以,C物質必然是氫氧化鐵,那麽B物質加堿形成C,所以B物質中必然有什麽?”


  “三價鐵。”


  “那麽問題來了,下麵一條線,B物質和□□反應了。”


  同學們等著老頭繼續往下講,教室裏老頭的聲音洪亮高昂。寒風也想聽課,猛烈衝撞玻璃,企圖破窗而入,沒合攏的窗戶哐啷響,臨窗同學的書頁被吹起,唰唰落下,而後又起,反複無常。


  老頭擅長自我沉浸式教學,哪怕底下鴉雀無聲,他依然在台上酣暢授學。


  老頭講到興頭上,聲音陡然拔高,“那麽!B中還有什麽!”


  “二價鐵。”


  “又對啦,你們太聰明了!”


  這種鼓勵式教學,一半人喜歡,跟著老頭一起嗨。另一半人覺得像把他們當傻子,吳生就是後一半人。


  他二郎腿翹的老高,一臉不屑的看著講台,書上壓著的草稿紙寫著正確答案,字體龍飛鳳舞。


  她給錢可可扔紙條的時候他看見了,目光懶散的瞥過來,停留良久,最後嗤笑一聲。


  他好像在幫她,卻又好像不懷好意。


  錢可可小心翼翼的把紙條扔回來,兩人一直傳到下課。


  薄矜初:誰送你回來的?

  錢可可:傅欽。


  薄矜初:不喜歡周恒?

  錢可可:他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薄矜初:那喜歡傅欽?

  那天吃飯,薄矜初發現她三番五次偷看傅欽,這裏頭準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見她半天沒回複,薄矜初用筆杆輕輕戳了下她的背。正好下課,錢可可索性轉過去和她說話。


  “真喜歡?”


  “就是覺得.……他挺好的。”


  “見一麵就能看出來?”


  “他……給我梳頭了。”


  “嘖,”薄矜初搖了搖頭,梁遠朝這個兄弟,不簡單。


  後門本來是關著的,吳生開門出去後,乓一聲關上,力道大,風也足,兩人位置桌上的紙張掀起來,薄矜初看見了錢可可試卷下麵的軟糖。


  “你買糖了?”


  “啊?嗯。”


  “給我一顆。”


  “你不是不喜歡甜的嗎?”


  “忽然就想吃了。”


  錢可可一臉糾結,手摸著糖,遲遲沒有動靜。


  薄矜初估計調侃她:“舍不得啊.……傅欽買的?小可可還玩一見鍾情呢?”


  錢可可紅著臉悶聲不響。


  周五高一高二放學早,每次薄矜初都會在門衛室等他。今天梁遠朝到門衛室的時候沒看見人。問了保安,說她已經走了。


  放學後,薄矜初跟錢可可去了趟超市,買完東西後錢可可先回家了,薄矜初一邊吹著泡泡糖,一邊順道往前走。


  行道樹的葉子全脫落了,隻剩光禿禿的枝幹,梁遠朝孤零零的走在街上。


  薄矜初拎起書包往前跑,耳邊的風嗖嗖響。心裏盤算著趁著他不注意跳到他背上嚇他。


  梁遠朝感知到有人,停下的瞬間有隻手快要碰到他的肩,他突然轉身,不料跟薄矜初撞了個滿懷。


  薄矜初跑到他身後的時候,嘴裏正好吹出一個泡泡,沒料到他會轉身,好死不死泡泡碰瓷撞上了他的涼唇。


  本以為的驚喜,驚嚇都沒出現,隻有彼此微沉的呼吸聲,和那似有若無的烏鴉叫.……

  四舍五入,親上了。


  梁遠朝蹙眉,薄矜初下意識往後退,泡泡糖被扯開。


  這樣好像……有點惡心。


  她又重新貼回去。


  梁遠朝:“.……”


  兩人大眼瞪小眼,薄矜初內心有萬頭小獸在嚎叫,她的初吻葬送在一顆泡泡糖上。而且先親到梁遠朝的還是一顆泡泡!

  梁遠朝更是萬萬沒有想到薄矜初還會再貼上來,這一次唇中依然隔著泡泡糖,而唇角因為剛才的拉扯,暴露出來,溫熱相抵。


  薄矜初察覺,臉紅的像西邊那顆恒星,心中戰鼓擂鳴。


  這麽一直僵著也不是事兒,薄矜初心一狠,左手捂上梁遠朝的眼,把嘴裏的泡泡糖吐在紙巾上,然後一點一點扯下他嘴上的。


  幸好剛才走之前錢可可塞了半包濕紙巾給她,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梁遠朝嘴角微微上揚,質問她:“跑步你還要吹泡泡糖?”


  “跑步用腳,吹泡泡用嘴,影響嗎?”薄矜初眨著眼,狀似真誠的發問:“我們這算接吻嗎?”


  梁遠朝正色問道:“你知道什麽叫吻嗎?”


  “反正就是親了唄,都是十七八歲的人了,親一下也沒太大關係吧?就當被蜜蜂叮一下好了。”


  薄矜初心裏明明慌的要死,還是圖這一下爽快。


  梁遠朝沉默半晌,忍著笑把她摁進懷裏,臉一點一點貼近,兩人呼吸交纏,他說:“我可沒見過那麽好看的蜜蜂。再親一下?”


  “啊?”她愣住了。


  白皙的臉頰慢慢浮出緋紅的光澤,梁遠朝放開她,故意板著臉,“這紙巾很臭。”


  清風的濕紙巾有一股獨特的香味,喜歡的人聞著舒暢,但梁遠朝聞著,隻有一股滿滿的劣質氣味。


  她撅著嘴,“對不起。”


  插入書簽

  作者有話要說:

  甜嗎?回答我。


  需要小劇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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