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舟名暮雪
走在肅州城的街道上，北烈陽的識海中，閃過的卻是大荒城的勝景。肅州遠離黑霧森林，對角人族來講，是遙不可及之地。
周福、周喜率領闔府上下，在門外迎接。杜雪寧請秋不二停住腳步，她與梅水生幾步走到門前，施禮道：“恭迎家主榮歸。”
秋不二與北烈陽並肩站在一起。秋不二輕輕還禮，走到杜雪寧和梅水生身前，拉起兩人，昂首走入周府。
周福、周喜迎上前來，一齊施禮。周福道：“烈陽公子，請隨我入府。”北烈陽在二人陪同下，進入周家大門。
夢幻玉璧前，北烈陽輕咦一聲，他運轉真氣，將周福、周喜輕輕推開。精神幻境隨即而起，將玉璧籠罩其中。
角人先民揮舞兵刃，在玉璧中反複敲擊。玉璧上湧出一個虛影，被拉入高山平湖間，消失不見。
精神幻境散去，夢幻玉璧已變成一塊青灰色的頑石。秋不二已聞訊返回，苦笑道：“烈陽，你是來做客的，不是來拆家的。”
北烈陽輕輕欠身，向杜雪寧表示歉意。杜雪寧笑道：“公子回歸後，這塊玉璧早就成了擺設。毀了正好，放在那裏，倒顯得我周家小氣。”
一行人走入廳堂，有侍女捧上香茶。秋不二皺眉道：“小黑和銀空二人去了哪裏？為何不見他們？”
梅水生看了一眼北烈陽，欲言又止。杜雪寧道：“公子，你離開肅州不久，小黑和銀空便去了西海，說是要向萬妖老祖尋仇。”
秋不二霍然站起，怒道：“誰讓他們去的，萬妖老祖修為通天，他們拿什麽尋仇？”
梅水生道：“他們自己要去的，我和雪寧姐知道時，他們已經走了。”
秋不二意識到了失態，拱手施禮道：“雪寧、水生，你們別生氣，我擔心小黑和銀空，有些著急了。”
杜雪寧輕輕搖頭，勸道：“公子，你不必介懷。小黑夫婦禦空而行，怕是早已到了西海，我們又如何遠跨崇山峻嶺，去西海尋找他們？”
秋不二道：“杜娘子，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烈陽這次來肅州，一是參加我們的婚禮，二是教我們駕馭飛舟之道。”
北烈陽取出龍興子的飛舟，托在掌心。縮小的飛舟，不過一寸長短，閃著柔和的光澤，立刻便將房內人的目光全部吸引過去。
杜雪寧起身道：“這麽貴重的禮物，我們怎麽能收？”
北烈陽正色道：“杜娘子，我與你家公子之間，不是用靈石重寶可以衡量的。有了這艘飛舟，周家便可真正在肅州稱雄。”
大荒城下，北烈陽駕馭飛舟，苑秋霜出靈石，連續數十炮，將魔王硬生生轟殺的事，早已傳遍地淵。
若是周家有了飛舟，自然是如虎添翼。梅水生笑得合不攏嘴，叫道：“有了這艘飛舟，公子便能去西海搭救小黑夫婦。”
杜雪寧瞪了她一眼，梅水生不敢再說。這句話提醒了秋不二，他奮然道：“水生，你說得對。事不宜遲，烈陽，這便請你教我駕馭飛舟之道。”
杜雪寧搖了搖頭，歎息道：“公子，就算你要去西海，也要用過了飯，籌劃一番才行。那萬妖老祖千年前便能算計了小黑，實力怕是早已絕頂。”
秋不二心有牽掛，臉色凝重。小黑重生之後，一直在秋不二身邊。一人一龍，在葬龍窟相識，一起闖懸空島、雲水塢，大戰雲澤山，已親如家人。
北烈陽將飛舟交給秋不二，秋不二珍而重之，將飛舟捧給杜雪寧。杜雪寧先是欣喜，卻又皺起眉頭。
秋不二見杜雪寧發愁，小心詢問道：“杜娘子，我們有了自己的飛舟，為何你倒不開心起來？”
杜雪寧歎息道：“公子，飛舟可是吞金獸，周家現在還欠了不少靈石。”
提到靈石，秋不二取出那枚儲物戒，遞給杜雪寧道：“杜娘子，烈陽送了我們一些靈石。和飛舟一起，都是我們成親的賀禮。”
杜雪寧並未在意，角人族困頓多年，能有多少靈石相贈？秋不二見杜雪寧這幅神情，心中暗笑，這一次，算無遺策的杜娘子也走了眼。
秋不二走出廳堂，來到院內，運轉靈力，將儲物戒內的靈石一股腦取出。一大堆靈石，陡然出現，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芒。
北烈陽、杜雪寧和梅水生走出廳堂，見秋不二站在院內，幾乎被靈石埋在其中。杜雪寧臉上一紅，施禮道：“烈陽，為何送如此重禮？”
梅水生撲到靈石中，歡叫道：“雪寧姐，這裏足有數十萬枚靈石。這下我們的債能全部還清了。”
北烈陽還禮道：“杜娘子，我與你家公子是一生的兄弟。些許靈石算不得什麽，還望杜娘子笑納。”
杜雪寧不再客氣，請秋不二收起靈石，幾人又回到房內。香茶撤下，擺上酒宴，四人便在廳堂內飲酒說話。
廳堂內的法陣開啟，隔絕視聽，四人之間的話便隨意了很多。北烈陽向杜雪寧和秋不二介紹了黑霧森林、大荒城和獅女國度的情況。
杜雪寧聽得出神，道：“碧水平原上，弈棋之道頗為流行。若要做活，須有兩眼才行。依我看，大荒城和獅女國度，便是黑霧森林的兩隻眼。”
北烈陽極為讚同，黑霧森林不適合居住，大荒嶺上荒獸眾多。若是取了大荒城，經營好獅女國度，角人族便有了很大回旋餘地。
幾人議論一番，便提起了飛舟的名字。北烈陽的北冥號，名傳地淵，眼前這艘飛舟，該取一個什麽樣的名字？
梅水生嘴快，連續說了幾個，都不太貼切。最後，杜雪寧道：“公子，還是由你來取名，我們都聽你的。”
秋不二沉默片刻，道：“這艘飛舟，便叫做暮雪。”杜雪寧微微點頭，梅水生嘴撅起來，想開口又忍住。
杜雪寧拍了拍梅水生的頭，笑道：“你這小丫頭，學會爭風吃醋了呢。有公子在，周家絕不止擁有這一艘飛舟。下一艘飛舟，便讓你起名。”
梅水生轉悲為喜，一頓酒宴盡歡而散。酒宴過後，北烈陽便傳授秋不二駕馭飛舟之道。秋不二靈力深厚，資質絕佳，不過一天而已，便將駕馭飛舟之道完全掌握。
秋不二駕馭飛舟，載著北烈陽、杜雪寧和梅水生，直入虛空。飛舟能到達的高度，遠超飛天境修士，杜雪寧趴在舷窗邊，看著茫茫虛空出神。
梅水生攬著杜雪寧的肩膀，道：“雪寧姐，你在想什麽？是想成親的事嗎？”
杜雪寧輕輕搖頭：“我是在想，這虛空之上，到底有何物？天域又在哪裏？那些修士一心想飛升天域，為的是什麽？”
梅水生是轉世靈身，資質不能以常人來衡量，這一世飛升有望。而杜雪寧毫無煉氣資質，自然不能飛升天域。
提到此事，梅水生不知道該如何勸解。一旁的北烈陽道：“杜娘子勿憂，角人族荒雅、南潯，正在建造可以直入天域的飛舟，也許能有所收獲。”
杜雪寧再次搖頭：“飛舟向天，便是極難之事。至於飛舟直入天域，希望渺茫。哪有那麽多靈石，能跨越無盡虛空？更難的是，天域又在哪裏？”
眼前雖是盛景，未來卻令人神傷，暮雪飛舟上，陷入一片沉默。飛舟在虛空中盤旋一陣，緩緩降落。
肅州城內，百姓歡聲鼓舞，喊叫聲連天，有人帶頭喊道：“公子威武、護佑我族。”肅州百姓齊聲呐喊，聲震四野。
北烈陽走出飛舟，聽到一音浪傳來，臉色頗為凝重。在這樣的環境裏，秋不二如何能不迷失？
杜雪寧看出了北烈陽的擔心，不知該如何相勸。從她的本心來講，也希望秋不二成為人族的大英雄，乃至整個地淵的大英雄。
連續三天，秋不二都會駕馭飛舟直上虛空，肅州城的百姓漸漸習慣，便不再大喊大叫。侯府之內，侯庭卻輾轉反側。
眼見周家的實力越來越厚，這一次王寧遠重傷，難道真的要讓那來曆詭異的周旋木，登上問天聯盟盟主之位？
侯庭與清山議論過多次，也將北烈陽入城之事，飛符傳訊給玄離尊者和玄天尊者。本以為兩位尊者會大發雷霆，派人擒下北烈陽，卻無消息傳來。
清明一力回護周府，王家並不發聲。至於劉家，實力江河日下，就算是說話，也沒有人在意。侯庭一籌莫展，整日裏愁眉苦臉。
這一日，秋不二與北烈陽再次登上飛舟，他們要出發去西海，搭救黑龍和銀空。秋不二隔著舷窗，與杜雪寧和梅水生揮手作別。
原本籌劃的婚禮，隻好向後推遲，沒有小黑和銀空在，周家並不圓滿。飛舟直入虛空，轉瞬之間，消失在天際。
杜雪寧輕歎一聲，與梅水生回後宅去了。侯庭終於收到了玄離尊者的飛符傳信。飛符中，玄離尊者命他注意北烈陽的動向，每天以飛符相報。
侯庭暗暗叫苦，這飛符早也不來。如今北烈陽和周旋木已經乘飛舟走了，到哪裏去了解他的動向？
岐蘭山深處，北月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道：“尊者，你的功法不錯，我修煉起來，一日千裏，進境極快。”
玄離撚髯笑道：“我的功法，自然神妙無比。你有了此法，便能煉體煉氣同修，將來的成就不可限量。”
北月搖頭道：“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尊者，我想知道，花半頃何時出關？”
玄離沉默一陣，道：“花千樹不死，花半頃無法出關。”
花千樹會隕落？北月大吃一驚，不知該如何把這個消息傳遞出去。玄離笑道：“我們每個人都會隕落，沒有什麽稀奇。”
玄離語氣變得輕鬆起來，繼續道：“道千軍也未必不知道此事，可惜大勢當前，誰也無法逆天而行？”
虛空之上，罡風忽然猛烈起來，暮雪號飛舟貼著山巒，艱難西行。北烈陽和秋不二望著來路上的風雪，陷入一片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