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江餘迷迷糊糊地被伺候著換上衣服, 在梳洗時才清醒過來。


  先是坐直身,環顧四周,瞧見旁邊整理外衫的陳明軒, 江餘才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問:“什麽時辰了?”


  “約莫辰時中。”梳頭丫鬟以為江餘在問她。


  江餘驀地清醒過來, 她與六公主約定的時間是辰時末,隻剩一個時辰, 況且她現在未用膳,還要出城上新平山。


  “別急。”陳明軒坐在江餘旁邊的凳子上,拿起筆, 蘸取眉粉, 給江餘描眉,“昨晚我已給公主府送了信,將時間推到巳時末。”


  江餘控製不住的挑眉後才想起陳明軒正給她畫眉, 轉頭看向銅鏡, 果然見到彎彎的柳葉眉成了扭曲的粗繩。


  屋內氣氛一窒, 陳明軒放下眉筆,聲音無奈:“我畫得太重了些,還是你自己來吧。”


  江餘瞧這沒有粗細,深淺的眉毛, 從旁邊端著托盤中拿過熱毛巾輕輕擦拭:“那你先學著。”


  然後在描眉時稍微側過身子, 放慢速度, 好讓陳明軒看清。


  可能是經過昨晚兩人更親近了些,江餘還給陳明軒講了描眉時拿筆的方式,與握毛筆的區別。


  “一個側著拿,一個豎著拿。”


  兩人一同用完早膳後,江餘想到她要去新平山住上兩日, 而陳明軒每日要上衙不能跟著她去,還有些不舍,磨磨蹭蹭直到巳時中才牽著寶兒上了馬車。


  掀開車簾,見到陳明軒坐在車上,江餘心中一喜,就聽寶兒一聲歡呼:“爹爹。”


  不僅能跟著娘親,爹爹還在身邊,雙倍開心的寶兒在爹娘中間坐著,搖晃小腿,心中對被扔在大長公主府的弟弟妹妹還有絲小愧疚。


  寶兒蕩漾的不行,寶兒爹就不怎麽開心了。


  陳明軒從寶兒上方看向江餘,恰好江餘這個時候也轉過頭來。


  “你明日休沐嗎?”陳明軒格外忙碌,沒有出城看望她的時間,甚至連她進城看他也經常撲空。“是最近的事情忙完了嗎?”江餘聲音興奮,“那你陪我在山上住兩日。”


  “我們能一起在山上玩兩日?!”寶兒歡呼一聲,站起身又蹦又跳。他被關在大長公主府一個月,沒怎麽出門,可算是憋壞了!

  “隔壁張府的祖母也會在新平山呦,到時候能天天給寶兒做好吃的!”


  “會做好吃的祖母?!”寶兒雙眼一亮,就要撲進江餘懷中打滾。


  他可會在大人懷中打滾了,這是他在大長公主府這不能外出的一個月學會的技能,能瞬間讓大人心情愉悅~

  跟著娘親太幸福了,他要讓娘親一直保持好心情!


  寶兒抱著小短腿,將身子團成一個球狀,在江餘懷中慢慢地滾過來,又滾過去。


  努力滾完的寶兒瞧爹娘一臉笑,和祖父母看完他的表演後的表情一樣,頓時成就感滿滿,心中老氣橫秋地感歎:讓家庭保持歡笑的重擔終究還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甚至回憶起不知從哪裏聽到的話,拍了拍小胸脯,感慨上有五老下有倆小,不容易呀。


  陳明軒將寶兒固定在胸前讓他不要亂動,馬上出城,速度快了起來,寶兒可別一個不穩當撞到桌角上。


  “最近事少上許多,可以陪你在新平山一同住著。關於新學堂的事約莫要幾日討論,我陪你在那裏多住幾日。”


  至於他每日的上朝上衙,早些起就行了。最近他的時間確實空餘不少,皇帝不再頻繁昭他進宮,每日隻用處理翰林院的事,輕鬆許多。


  馬車很快到達新平山,六公主早已到了這裏,興奮地拉著江餘的手,顯然是有話要說。


  “巳時了,先用飯再慢慢談,今日下午申時有個討論會你也一同來,也是關於要你幫忙的事。”


  “好!”六公主爽快答應,但在等餐時,一點也不浪費時間,拉著江餘激動道:“江姐姐,你那個脂粉鋪子太可惜了!”


  江餘沒想到六公主動作這麽快,昨日離開鳳泰樓後就去了脂粉鋪。


  “我和郭姐姐都很喜歡你脂粉鋪子裏的東西,便忍不住去逛了逛。”


  六公主說著眼睛中亮晶晶的星星變成了燃燒著的小火苗:“江姐姐,你店裏的管事不行,浪費了那麽好的東西!都埋沒了!”


  六公主還想接著吐槽,菜已上了桌。作為皇家公主,六公主就算性子直了些,但禮數方麵還是無可挑剔的。


  午膳上桌後就停止了說話聲,專心吃飯,甚至還能在快速進食時保持優雅。


  她想快些吃完好接著給江餘繼續說她的發現,都沒注意到江餘和陳明軒都沒怎麽動筷。


  飯後,江餘帶著六公主來到小書房,聽六公主接著說。


  六公主這會兒心情平靜許多,話語也有條理了些:“阿餘,你這個脂粉店的兩點真的很致命。第一是定位不對,第二是地段太差!”


  江餘兩世以來第一次被人教如何開店,很是新奇,默默給六公主斟了杯茶。


  “我瞧著江姐姐你這個脂粉鋪子像是走平民路線,從店名簡單粗暴的藥妝店,到店裏管事的經營方式,都是如此。”


  江餘默默回想這幾日的賬冊,收益確實在穩步上漲,但是漲的速度太慢,和她前世剛來京城時開的成衣店幾乎一樣。


  確實很不應該。


  “京城才女多,這些女人用的也都喜歡取些風雅名字,什麽滿庭芳,秋月軒,花溪畔這樣,越詩意越好。”


  “原來如此。”江餘兩輩子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她在金陵京城的店鋪都是同樣簡單直接的取名風格,確實沒考慮上每個地方的區別。


  六公主見自己崇拜的江姐姐認同她,模仿老太君的模樣呷了口茶,接著道:“這個比起後麵的管事不行還算是小事,畢竟你店子裏的東西可以將京城其他店比的渣都不剩。那些沒事愛瞎矯情的附庸風雅之輩為了變美會學會閉嘴的。”


  “江姐姐店裏的管事才是最大的敗筆!”


  “墨竹怎麽了?”江餘想到墨竹在金陵經營得不錯,沒想到了京城這麽水土不服。


  她因為入京後太忙,隻在開業那日去了一次店中,之後再也沒去,對店裏的過問也隻不過是每旬查一次賬本,還不如她管著狀元府的內務用心。


  “墨竹她那種管理方式,就像……就像是管一家普通脂粉店一般!”六公主沉思片刻後,終於找出一個最合適的形容。


  江餘默默回想這輩子墨竹在金陵管著鋪子時的表現,一直循規蹈矩,沒有出什麽大問題。


  那時雖由墨竹總理兩個店的各種雜事,但是與金陵貴婦人們交好一直是她來做。


  江餘再回想賬本上沒有什麽格外的送禮等支出,這才發現自己的疏漏,她居然忘記交代墨竹給各個府上送她們店中的脂粉!


  她最初看賬本時發現這個問題時還準備與墨竹談一談,後來因為要忙著新平山的事,就忘了說,之後她懷孕,看賬本的次數減少,更是沒想起來這個問題。


  “這是我的問題,忘了交代脂粉店給各府上送禮。”江餘反思道,“現在也有些晚了。”


  “京城這麽多老太君,給她們送脂粉還得根據她們分別特製,太麻煩了些,不妨這樣,用不送禮也可以解決的方法。”六公主神秘兮兮。


  “什麽方法?”江餘好奇。


  “給郭府送上一全套,郭姐姐那張臉就是活招牌啊!”六公主為自己剛交上的朋友說好話。


  “並且有郭夫人在,就算郭姐姐變好看後依舊不怎麽出門,郭夫人那張嘴也能嚷嚷得全京城都知道。”


  江餘默了。她前世今生怎麽總是借郭小姐給店鋪揚名,到時候得給郭府多送幾套脂粉套裝去,讓郭府每位女主子都用上。


  六公主見江餘直勾勾地看向她,不安地眨了眨眼,心虛道:“好吧,我確實有私心,想讓你和郭姐姐親近些。”


  六公主與郭小姐同樣直性子,並熱愛打扮,脾性相投,於是很快就熟絡起來。


  她以為江餘因為盧皇後的緣故不怎麽喜歡即將進宮的郭小姐,自然就想拉拉關係。


  這樣以後江姐姐約她時,她再帶上郭小姐就不尷尬了。


  “我也很欣賞郭小姐。並且這雙贏的事,我當然樂見其成。”


  “那就好!”六公主也不懷疑江餘故意糊弄她,她也看出江餘是個有一說一的性子。


  於是接著給江餘說店裏的第二個問題,地段不對。


  “泰安街的中心區確實人流密集,但是大多是京中的富裕人家才去,除了從未出過家門的深閨嬌小姐,京中任何權貴的家眷都不會去那裏擠來擠去。”


  江餘上輩子不是被迫宅在家中,就是奔波在去張府的路上或者去偷學的路上,倒是沒發現這個潛規則。


  “其實走高端路線的店都很少開在泰安街。”六公主說來憤憤,“還是那些瞎矯情的人鬧出來的。”


  “不開在泰安街中心區還好說,那裏人多,魚龍混雜,確實不適合貴婦人去,但泰安街那麽多區,哪裏不好?非得零零散散開的全京城到處都是,還說什麽偏居深巷風雅。買個東西都能繞京城一圈,每回給我購置東西的太監一天都買不了幾樣東西就得趕在宮門關閉前回來。風雅個鬼!”


  江餘見六公主明明是建議她將店換個地方,竟說的自己氣了起來,感慨果然年輕有活力。


  “那我在泰安街其他地方尋一個鋪子,將店搬過去。”


  六公主一呆:“你沒必要因為我的話這樣,高端鋪子還是在偏遠地方生意好。”


  “我的店既然勝過別人的數倍,自然不懼這個問題。”江餘自信一笑,“說不定因為我的店,那裏成為泰安街的高端區。”


  六公主猛點頭,對這個未來很期待。


  “那中心區的鋪子怎麽辦。那裏的店可貴了,要不要直接轉讓賣出去?”


  江餘想到店鋪從何物玉手上買的,何玉也在店裏一邊學一邊幫忙,現在鋪子經營也還不錯,別賣了傷了小夥子的心。


  更何況因為她沒時間教何玉,本身有些內疚,便道:“這個先留著,以後走低端路線也不錯,那裏地段不錯,也很適合賣脂粉。”


  “正好留原本的管事在那裏,她倒是很適合這個路線。”六公主接話道。


  江餘想到被墨竹教的那些人,怔愣一下,那些人應該也要被留在那裏,新店鋪的人應該得她親自培養。


  “那邊走那個路線也不錯,鋪子多了超限製也沒關係,掛我這裏,我和你簽契書,就那個……外管事的契書。”六公主主動請纓。


  夫妻倆雖黏糊,但在有事時也不含糊,那邊江餘和六公主談後收獲頗多,陳明軒這邊則正在書房桌案前沉思。


  昨日皇宮突然傳來旨意,讓七品小官的他去參加每日的小朝會,一下子將小朝會官員最低品階直接降低兩品。


  皇帝一邊利用著他,也一邊打壓、防著他,讓他對皇帝更忠心,但他同時也能反過來利用皇帝,達到快速升遷的目的。


  如今上小朝便是升遷的第一步。


  待那些臣子投靠過來,皇帝會讓他這個更得皇帝信任的人當那些人的領頭人。


  那麽領頭人的官階品級自然也得提一提,這就是升遷的第二步。


  為了這一步的升遷合理,自然得將他外放,到時候革新的速度將不會如在京城一般被控製著。


  陳明軒知道接下來他得向皇帝顯現他的本事,不然若被一個剛投奔過來的臣子取代,他失去皇帝皇帝的信任後,將麵對各方的打壓,到時候還真隻有靠著阿餘這一條路了。


  陳明軒將他前世已經驗證過的改革方案,他認為可行性較大的方案,較為冒險的方案都一一列出,視線在這些方案中來回逡巡。


  他不光得有東西拿出來,向皇帝顯現他的價值,也不能一次性全拿出來,這樣顯得他太過老謀深算了。得完善的計劃一下,可行的與有漏洞的計劃夾雜著拿出。


  作為一個年輕,依靠皇帝信任立足的新官員,老謀深算不是一個好形容,甚至還有些致命。


  之前孟穀秋奪他功績,在皇帝前麵誣陷導致他失去皇帝信任時,就是將他老謀深算這一麵放大了放在皇帝麵前,讓皇帝不敢再相信他。


  至於怎麽顯得年輕衝動,陳明軒看向旁邊江餘座上的銅鏡,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不行,這個樣子麵對剛剛重生的江餘還能糊弄過去,朝堂個個人老成精,他這個表情哪裏像一個胸有野心的年輕官員。


  沉穩這一點他已經有了,甚至還多,隻需要再熱血一點,再情緒化一些!

  陳明軒想到江餘,照著江餘平時的樣子裂開嘴角,露出潔白的牙和粉紅色的牙床。


  鏡子中的人果然顯得傻氣許多,不對,應該是顯得年輕氣盛許多。


  陳明軒在心中默念年輕氣盛,給自己催眠,以免之後在江餘麵前說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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