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陳明軒在翰林院中負責各個地方卷宗的整理工作,本就十分忙碌,再加上小皇帝時不時的召見,因此每日早出晚歸。


  加上他不擅處理內院之事,平日隻吩咐徐管事,不怎麽管狀元府上那些隨著府邸一同賜下的丫鬟婆子,於是狀元府裏就發生了很多微妙的變化。


  比如現在這位穿著素淨,卻我見猶憐的丫鬟。


  她攔在江餘的轎前,“內院不得行轎,夫人還請下車。”


  在入了狀元府後,路上護送的侍衛告辭離開,他們需要入宮向小皇帝匯報,江餘便坐上由徐管事安排的軟轎入府。


  抬轎之人是幾個婆子,聽見這些,竟都停了下來,雖不敢放下軟轎,也沒有繼續前進,顯然很是忌憚她的話。


  江餘拉開簾子,看見眼前這位打扮的破費心思的丫鬟,驚訝挑眉,這位她認識,她怎麽這麽早就在狀元府中。


  許含桃見江餘就這麽靜靜地居高臨下看著她,豔麗的臉上絲毫不見旅途的狼狽,反而像是宮中的娘娘一般,充滿貴氣,她的氣勢一下子就弱了幾分。


  咬咬牙,許含桃噗通跪到地上,“夫人不要怪罪奴婢,這是老爺定的規矩。”


  她的聲音過大,一下子吵醒了睡夢中的寶兒。


  “哇!嗝——”哭聲從軟轎中發出,似乎見沒人理他,哭得越來越大,蓋過了周圍人對許含桃的關注。


  江餘轉身抱起近些日子越來越嬌氣的寶兒,拿起旁邊的小水囊,給寶兒喂水。


  “寶兒別哭,越哭越打嗝哦。”


  “嗚~嗝,嗝~嗚……”寶兒憋著小嘴,攥起拳頭錘自己的胸口,不要繼續打嗝了!這太丟男子漢的麵子。


  江餘在裏麵又是哄著寶兒喝水,又是替他拍背,完全無視了外麵,許含桃見越來越多的人看過來,甚至眼神從忌憚轉為質疑與輕視,越站越尷尬。


  她被娘娘派來狀元府不久,雖然隱隱有代掌後院的苗頭,但是時間太短,眾人見夫人更強勢,還有少爺傍身,立馬就不那麽聽話了。


  一群牆頭草!許含桃恨恨地想,等我成了主子,生了兒子,定要你們好看!

  有人見勢頭不對通知了徐管事,徐管事過來後看見轎子前跪著的人,眼皮一跳,他怎麽就稍微躲一下懶,就發生這樣的事。


  他知道許含桃是被宮中的蔣太妃娘娘暗中送過來的,因此對她一直很客氣,畢竟許含桃容貌清秀可人,又有太妃娘娘授意,以後很可能成為姨娘。


  可現在許含桃對上夫人,夫人態度還這般強硬,可真不好收場。


  徐管事拿不準陳明軒對江餘的態度,更何況現在轎中還有少爺,於是不準備徹底惹到江餘,連忙打圓場道:“裏麵還在休整,婆子抬轎走不穩當,容易摔著人,所以老爺才不讓轎子進內宅,我叫幾個小廝過來。”


  直到江餘到了主院,進了臥房,憋的一路的墨竹終於忍不住了,“夫人,你可定要壓住那丫鬟,她現在就這般囂張,當上姨娘後,又得是一個孫姨娘!”


  江餘輕輕給寶兒揉著胸口,笑道:“不會。”


  “您不能輕敵,今日好多婆子丫鬟隱隱以她為首……”


  “她是”聽完絮叨,江餘想安撫一下難得炸毛的墨竹,話語卻一頓。她不能就這麽直接將許含桃的身份說出,畢竟這輩子的她,是無法得知徐含桃是蔣太妃的暗線。


  蔣太妃是戶部尚書蔣老爺的妹妹,是金陵知縣夫人蔣夫人的姑姑,上輩子蔣家也是派了這個許含桃過來勾引陳明軒。


  當時她還沉浸在找到親生父母的茫然與喜悅中,突然一日見身邊的一個丫鬟不見了,問陳明軒才知這位是蔣家派來的人。


  今日突然見到這人,有一種宿命的輪回感。沒想到這輩子他們早進京三年,蔣家仍將這人送了過來。


  但許是她小了三歲,如今清純中遮不住傲氣的模樣也太稚嫩了些,陳明軒就算年輕了三歲,但他這輩子常與皇帝打交道,絕不比上輩子那時候眼力差。


  因此江餘是真的不擔心墨竹憂慮的問題,稍微休整片刻,將寶兒哄睡後,通知徐管事召集府中所有下人。


  江餘就這麽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不理會旁邊對她暗中觀察的徐管事。


  漸漸有些人來了,他們見江餘和徐管事麵上嚴肅,也不敢說話。之後來的人越來越多,人擠在一起,嘰嘰喳喳時不時說些小話,他們瞥見江餘似乎不管他們,場上越來越嘈雜,甚至還有人抱怨自己手上的活還沒做完。


  在吵鬧聲中,最後幾人來齊了。


  徐管事長籲一口氣,想提醒江餘所有人都到了,有事情可以快些講。


  “從通知到最後來齊,一共花費半個時辰。”墨竹的聲音很大,一下子蓋過眾人的聲音,眾人不自覺安靜下來。


  “各處管事請出列。”江餘放下茶盞。


  人群中站出十位,他們沒怎麽看江餘,將目光不斷投向坐在旁邊的徐管事。


  “你們被降為副管事。”江餘輕描淡寫道。


  “憑什麽!”一些脾氣火爆的中年男人頂撞道。


  “不聽主人家的吩咐,肆意頂撞。”江餘轉頭看向旁邊的徐管事,“你替我跑一趟內庭司,將人退回去。”


  “這……”徐管事一臉猶豫,見著江餘從剛剛一直把玩著的匣中抽出一張身契,住了嘴。


  江餘將這位管事的身契放在桌上,推給徐管事,手中繼續把玩著那裝滿身契的匣子。


  徐管事冷汗直冒,匣子裏的第一張身契上,就寫著他的名字。


  他可不想被送回內廷司,不說狀元府已經是一個極難得的好去處,他是費盡功夫才得到這個機會,就光隻是被退回內廷司的人的下場,徐管事打了一個寒顫,看向那位也被嚇傻的人充滿同情。


  有了這一震懾,江餘很順利的將各處的管事降為副管事,將最早來的那幾位全部任命為副管事,讓他們相互監督。


  除此之外,江餘又提拔了幾個來的早的,看著老實的到主院,而那些遲來的,通通從原本的職位上往下貶一個等級。


  “以後每月按照今日的規矩集合一次,我希望下次能在半炷香的時間內到齊。”江餘說完徑直回了主院,墨竹帶著那些被叫到的人往旁邊的院子而去,顯然有事交代。


  剩下的人麵麵相覷,新來的夫人看著帶的人少,沒想到氣勢這麽足,更沒想到的是,老爺將滿府下人的身契都交給了她。


  幾個有些小心思的丫鬟連忙將不該想的全部打散,人群中的許含桃看著周圍的人不著痕跡的遠離她,在她身邊形成一個真空圈,後悔的同時,心中大恨。


  心情最為激蕩的是徐管事,他其實一直想要成為老爺的心腹,在宮中時,他就聽到一些風聲,猜到陳明軒定會被重用。


  但是他身為狀元府總管事,每日隻能處理一些瑣碎,絲毫接觸不到重要之事,這樣何來重用,因此他之前才寄希望於許含桃,暗中給她方便,想在她上位後給自己吹枕頭風,沒想到夫人才是最得老爺信任之人。


  這不符合京城中,老爺和小妾是真愛的傳統啊!


  感歎完,徐管事暗自琢磨今日江餘處理事情的手腕,越想越心驚,又想到江餘妖嬈嫵媚的長相,許含桃拍馬也趕不上,老爺眼睛沒瞎都不會選她。


  傳言誤他!夫人那裏是鄉下粗鄙女子,分明不比官家小姐差!要他說,那些斯斯文文,整日裏琢磨些華而不實的官家小姐,還不如他們夫人有魅力呢!

  已經被江餘徹底征服的徐管事巴巴地跑到主臥門外請示。江餘也不客氣,將之前管理宅院的規矩一一細說。


  當天下午,被敲打過的狀元府下人和充滿幹勁的徐管事將狀元府打點一新,休整內院的速度都快了許多,得知江餘進京,匆忙請假趕回府上的陳明軒一時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進錯了府。


  有了新規矩的仆婦們遇事都不再推脫,除了輪班應做事之人,其他人恨不得將事搶過來自己做,生怕因不夠積極,被趕回內庭司。


  陳明軒的腳步加快,想要快些去見江餘,卻見眼前衝出來一人,直直往他這邊撞了過來。


  見那人不像是習武之人,應是府上丫鬟,陳明軒放下警惕,隨手將人往旁一推,也不回頭,腳步愉悅地往正院而去。


  坐在水隻有腰高的廢舊池子中,許含桃滿臉震驚,陳明軒還是男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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