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大結局
大雨下了整整三日, 天穹烏雲方才收斂脾氣堪堪散去,千牛衛、金吾衛,在山腳下整暇以待。
長安公主被逼到山頂寺中, 絲毫不配合,讓她束手就擒堪稱做夢。
但她已經沒有絲毫勝算, 苦守山寺也不過是晚一步赴死罷了。
她長發依舊整齊,即使身上衣裙髒了, 手指上的丹蔻也花了,也絲毫不影響她的美豔,“去告訴山下的人, 若想讓我出去, 就將王易徽叫來。”
所傳之話一層一層傳到了該傳進的人耳中,陛下肅穆著臉,隻讓公公去尋王易徽, 去也不去皆看他的意願, 不去, 他照樣可以將手下敗將逼出山寺,去看也無可厚非,畢竟是王易徽的母親。
但他的姑姑若是以為,這樣就能挑撥自己和沛笙之間的關係, 怕是要失望了, 沛笙, 是由他看著長大的!
在府中被苻令珠按在床上養傷的王易徽,還不知長安公主要見他。
因為他的夫人先一步怒了。
陛下想到的,苻令珠焉和會想不到,她氣得就差將手中的杯打在那公公腳下了,“她要見我夫君, 便要去見嗎?起事的時候,她有想過要讓我夫君如何做人嗎?失敗了想起找他了,什麽道理,你回去複命,便說他不去!”
公公哪裏想得到,平日裏美的跟朵花的苻令珠,憤怒的時候,會這般嚇人,當即苦著臉道:“夫人啊,陛下的旨意是讓長使自己做決定,夫人你看,不如讓我先進去告訴長使這個消息。”
“不許,那鍾大都護是那麽容易被斬殺的嗎?他現在受著傷在家休養呢。”
說完這句話,她便叫了采荷過來,“送客!”
“夫人,夫人哎!”
苻令珠充耳不聞,腳下帶風地往室內走著。
王易徽受傷最重的地方,便是胳膊被鍾世基劃得那一道,此時正用完好的那一隻手護著在床榻上玩耍的拉芙,一片柔情。
他抬頭,見她麵色不佳,趕緊逗逗拉芙,將小孩子逗得咯咯直笑,才道:“拉芙,快幫父親問問,你母親怎麽了?”
苻令珠滿心的憤恨,在這一刻盡數泄了出去。
自那晚他擊殺了鍾世基又向陛下複命後,回了家就再沒出去,她知道,他其實也是刻意回避,畢竟,長安公主是他的母親。
他在這件事情中的位置,其實尷尬的很。
看著他清雋的麵龐,她心中浮起替他的不值,他這般好的人,憑甚要因為長安公主而落下童年陰影。
尤其看著他對待拉芙那副小心翼翼,恨不得把天上星星都摘給她的勁,可想而知,他這是不想變成長安公主那樣的人。
是否去見長安公主最後一麵,好似不應該由她替他決定。
她上前將拉芙抱起交給奶娘,她下意識不願意讓小孩子聽到接下來的話,而後一句話不說繞過他的傷臂,趴在他身上抱住了他。
他單手環抱,似是有所感,親親她的鬢角,問道:“剛才出去那一趟,公公是找我的吧?何事?”
見她不說話,他抬手摸著因懷孕而不戴首飾,隻有絲帶的發,“是不是,長安公主要見我?”
她偏過頭,將臉埋進他的胸膛,悶聲道:“你想見嗎?我陪你。”
王易徽默不作聲,隻一下又一下地摸著她的發,直到過了許久,苻令珠趴的身子都發麻的時候,他才啞著聲音道:“那便麻煩夫人替我更衣。”
他決定去見她。
似乎不是那麽意外。
給兩人都披上披風,王易徽才攙著她上了馬車,山裏寒冷,一路往上去山寺的時候,她緊緊攥著他愈發冰涼的手,道:“我們下車,走上去吧?”
他從恍惚中驚醒,輕聲道了句好。
大雨衝刷過的林,綠意盎然,鼻端充斥著泥土特有的清晰,倒是讓那心中更加透徹清涼。
兩人跟著護送他們的金吾衛走上山寺,順利見到了女帝夢破滅的長安公主。
她就站在山寺門前,便是連一口熱茶都不想給王易徽喝。
苻令珠眼眸幽深,緊盯著長安公主,這還是她嫁給王易徽後第一次見長安公主,一如她印象中的驕傲。
王易徽帶著她走了兩步,便聽長安公主淡漠道:“你自己一人過來便是,帶她作甚?”
他麵色不變,照舊沒有放開苻令珠的手,隻是問:“敢問公主叫我何事?”
長安公主根本沒有自己敗了的頹廢,反而聽見他此話,笑得花枝亂顫,“你竟是連句母親都不叫了?看來陛下教導的你很成功,真的讓你我母子二人離心了。”
苻令珠垂下眸子,隻看自己的腳尖,她怕自己克製不住激動之情,將長安公主噴個狗血噴頭。
不行不行,冷靜。
這必須得讓王老狗一個人麵對,他的心病,當得心病醫。
王易徽握著她的手,不自覺在用力,她聽到他說:“公主說笑了,你我二人,何時有過母子情?便是在三年前,公主不是就說不認我這個兒子了嗎?”
長安公主沒有被挑破事實的難堪,隻道:“母親說得氣話罷了,你怎麽還……”
當真了三個字,她都沒能吐出來。
因為王易徽下一句話,讓她黑了臉,裝不下去了。
“公主有事,直說便是,叫我來如果隻是為了說此事的話,那容沛笙告退。”
“站住!”
長安公主臉上有了一絲悲痛,說道:“祀兒身死西北,斌兒為人又有些吃傻,平日裏隻知道吃喝,我此行事敗,再無法陪在他身邊,便將他交給你照料了。”
苻令珠半仰著頭,捕捉到了男人眼裏一閃而過的苦楚。
從來不肯示弱,每日兢兢業業早起,將所有事情都扛在肩上,麵對母親的差別對待,終還是露了自己的真實情緒。
自己的人自己護著,她不要,她要。
便輕輕上前了一步,吸引住長安公主的目光,說道:“公主當真是一位好母親,那不知公主可有想過夫君?他在朝堂上又該如何自處?”
長安公主麵露不悅,當下便想嗬斥,苻令珠直接堵了回去。
“恕我們不能答應公主。”
“你算什麽?”
“我啊,我是他的妻子,日後要陪他過一輩子的人,雖不知公主為何那般不待見夫君,但我喜歡就好。”
王易徽倏地望向她,手指微動,才發現自己死死攥著她的手,略微鬆開些,她立馬將手指纏了上去。
“公主,”她護在他身前,渾身的刺都豎了起來,直直向長安公主紮去,“便不說我夫君已經同公主脫離母子關係,便說親兄弟那還有反目成仇的呢,公主憑甚將另一個人的人生壓在我夫君身上?
退一步說,公主貴為皇室中人,你的兒子,陛下不會虧待的,陛下又不是公主這種六親不認的人。
更何況,求人要有求人的態度。”
長安公主怒了,“誰準你這麽跟我說話?”
“公主你自己啊?”苻令珠可沒有歪頭扮可愛,用十分平靜的語氣道,“難道不是公主自己起事失敗了,才給了我機會嗎?若公主還是那個盛氣淩人、高高在上的長安公主,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啊。”
周圍跟上來的金吾衛有控製不住笑出聲的,在長安公主的瞪視下,默默閉緊了嘴。
興許是意識到他們不可能同意照料宋斌,長安公主最後一絲麵子情都不要了,威脅道:“你們這是要不顧孝道?也是,畢竟是個混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怎能指望你。”
她話裏的惡意,不加遮掩,撲麵而來。
那一瞬間,苻令珠明顯感覺到了王易徽身軀的僵硬,曾經不明所以的地方,也瞬間豁然開朗。
怪道長安公主不喜王易徽,除了是被迫嫁給王易徽父親的緣故,剩下的便是,她看不起他父親的血統,也認為身有混血的王易徽血脈不純吧?
難怪鍾世基肯跟著她起事,都是一丘之貉。
怎麽?覺得王易徽身上流著她一半的血,肮髒嗎?
她死死握緊了王易徽的手,力道之大,指甲都插了進去。
王易徽想告訴她自己沒事,母親對他的不喜,這是他從小就知道的事情,如今已經不在乎了。
可他不等張嘴,苻令珠已經開始誅長安公主的心了。
“我收回剛才那句誇讚公主的話,三個兒子,大兒子不教明事理,致使命喪西北;二兒子不為其未來考慮;三兒子不盡母親關心,自私自利,隻為自己,你這種人,當真不配為人母。”
她嗤笑兩聲,上下打量了一番長安公主,這就生氣受不了了,那她後麵的話,她豈不是得令她氣炸了。
“公主,你,論心機手段比不得先皇女帝,野心勃勃卻沒那個能力,預謀良久的起事,卻被陛下輕而易舉看破,先下手為強,直接失敗。
沒能力,當你的公主多好,榮華富貴數之不盡,何必將命賠上。”
她說到最後,聲音冷得像冰碴子,“你這般自視甚高的人,怎配?”
長安公主曾幾何時被人這般說過,尤其是苻令珠說她沒能力,不配稱帝的話,簡直是拿刀在她心上剜。
“你,你,你懂什麽!”
“夫君,我們走,”苻令珠拉著王易徽轉身就走,臨走之際,她回頭道,“我夫君不稀罕你的喜愛,我阿娘自會將當親生兒郎照料,公主你大可放心,你的三子,未來定會成為大堰最厲害的將軍,他的成就不可限量,就不牢你操心了。”
說完,她扯著王易徽往山下走去。
王易徽眼裏隻有她一人。
漫天黑夜中,他找到了獨屬於他自己的那一束光。
自二人跟長安公主談崩,公公將三人之間的對話上報陛下,陛下就開始血洗長安了。
小小的山寺裝不下長安公主,她自山寺出,直接賜死在府邸,至於她心心念念的二子,陛下確實饒了他一命,就讓他在府邸中生活,但有些癡傻的宋斌,沒有母親護他,日後會如何,也是可以預料的。
而參與此事的太子,直接被陛下廢了,圈禁在太子府,終生都不得出,他直接自殺在府中。
至於□□羽,陛下本是震怒之下,要如同前世一般,將他們全都西市斬首的。
苻令珠憶起前世的苻家,勸王易徽向暴怒的陛下諫言,請他莫要牽連無辜之人,畢竟有人真的隻是衝他的太子之位才投靠的,根本不知道他和長安公主密謀的那些事。
有人想要撼動陛下的位置,陛下本是要一意孤行,給所有人警鍾的,但王易徽對他來講,絕對是不同的,別人敢諫言,五十大板跑不了,王易徽諫言,他卻能聽得進去,當即命令三司共同查案,勢必不能放過一人。
陛下看著這個他當兒子養的王易徽,成長為明事理、頂天地的郎君,心下欣慰之餘,也對自己另外幾個束手旁觀的兒子失望了。
西市的血,一層漫過一層,層層疊加。
苻令珠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至於那些被其他官員趁機陷害的人,她知道肯定有,但她救不了。
而此事一出,大伯父竟然請苻令珠和王易徽參加了家宴。
這幾□□堂之上氣氛緊張兮兮,他自然也是知道西市菜市口有多少跟隨太子的大臣,被抄家滅族。
陛下一怒,“浮屍萬裏”。
說不出來,是慶幸還是酸澀。
經此一事,他徹底看開了,等他的兒子們能夠在朝堂上獨當一麵,就是他遠離朝堂紛爭的時刻。
他將徹底利用在朝堂上的時間,全力培養家族子弟。
苻令珠看著家人們拋卻食不言,喝起酒來,說著朝中事,說著苻鐸在國子監,每月考試讓小郎君和小娘子們苦不堪言,還有人說著苻汝真的婚事,甚至要將柳如溪叫過來,被人按住了。
真好,她在乎的人,她的家人,全都在她身邊。
她想,她的重生就是為了糾正錯誤。
“明珠。”有些醉意的王易徽將手放在她還尚不凸顯的肚子上,他神情有些萎靡,輕輕喚著她。
苻令珠早就發現他今日的反常了,隻是沒有點破。
此時將他的手移開,不讓他抱著自己走來走去,而後利落得給他脫衣擦汗,嘴裏答著:“我在。”
喝醉的王易徽有些黏人,加之心中有事,幾乎是寸步不離苻令珠,他將頭窩在她肩頭,語氣中有著難過,“我不能陪你到生產了。”
苻令珠引著他往床榻上去的動作一頓。
就聽他道:“陛下命我回西北鎮守,西北不能沒人坐鎮。”
她摸著他的發,半哄著為他蓋好被子,一切早有預料,他頂撞了陛下,甚至讓陛下改變心意,挽救了眾大臣的命,陛下再寵他,也要給他些懲罰的,不然如何堵住悠悠眾口。
但這一天來到的時候,依舊會產生不舍的情緒,她才剛明確自己的心意,便要和他分隔兩地,“什麽時候走?”
“應是沒有幾天了,明珠,我不想去。”
苻令珠和他十指緊扣,承諾他,也像是說給自己聽,“沒有關係,我不用你陪,我們還可以寫信,等我生子了,我便去西北找你。”
“我想陪著你生子,我想第一時間抱抱他。”
“那可能是不行了,第一個抱他的肯定是產婆。”
“明珠……”
“睡吧。”
苻令珠半支著身子,伸手將他臉上的黑發移開,看著他熟睡的麵容,而後自己縮在他懷中也沉沉睡去。
王易徽去西北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這次苻令珠收拾起東西來更加得心應手,和上次送他唯一的區別便是,她不再跟著。
送他走的那天,小拉芙突然就會叫父親了,她“父父”的亂叫,叫得王易徽都紅了眼,苻令珠在孩子小聲哭泣中,突然體會到了那些望著丈夫背影,默默流淚的嫂子們,是何感受,那是一種陌生的,心都在顫抖的窒息感。
不過就是分別一年,苻令珠,收起你的眼淚。
她拿出汗巾,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般,仔細將臉上的淚痕拭去。
也是時候找到自己的方向了,曾經走過的那些彎路,都給她敲響了警鍾。
王易徽在走之前,給她送了份禮物,他用這次的功勞,給她換了一個可以辦書肆的資格。
是的,她苻令珠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就是為那些迷路的人指引方向。
她將為底層人們,不論是貧困的、任何血統的、幼童或是女子開辦一間書肆,書肆隻會教他們用的到的,例如識字、算數,最基本能解決溫飽的東西。
而懷孕的她,現在正是積累的好時機。
她曾在國子監受過教育,也在西北庫倫族授過課,她有些比別人更多的經驗,也有更多的人脈。
自從要確定自己開辦書肆,她便去信給天丙的郎君和娘子們,詢問他們當地的學肆是如何辦的,她要怎麽才能教授生活中最有用的東西,而不是考科舉才會用讀的四書五經。
信件發出,很快又收到回信,眾人皆覺得這是一件有功德的事情,也都給出了十分成熟的意見,甚至有的娘子主動承擔了給幼兒啟蒙要讀的話本。
她說,反正給自己孩子也要讀的,為何不寫出來,給更需要的人呢。
苻令珠開始忙碌了起來,要忙著編撰教材,確定課程,還要忙著去求父親,給她出一套有深度的,適合貧民孩子們啟蒙學字的教材。
堂堂國子監祭酒,在聽說了女兒的想法,當即大力支持,甚至一度要把祭酒給辭去,跟著女兒一起開民辦的學肆,最後被大伯父一頓數落,終於歇了心思,認認真真同苻令珠編纂教材。
他編啟蒙學字的,她編大堰各類語言的,編好後,還要交給苻鐸把關,父女兩個,時常碰麵交流,讓苻鐸這顆慈父心,得到了異常滿足。
準備的時間過得異常快,尤其在苻令珠想要通過忙碌的生活,來抵消沒有王易徽在身邊的不適時,馬上就到了她要生產的日子。
得益於她一直都有鍛煉身體,被抱進產房,前後不到兩個時辰,屬於她和王易徽的女兒就順利出生了,拉芙多了個妹妹,王易徽有了自己的小棉襖。
她溫柔地親親小女兒,寫信給王易徽讓他給孩子起名字。
可王易徽的回信,字裏行間全是對她的愧疚,以及詢問她的身體是否有恙,這讓她的思念之情徹底繃不住了,她迫不及待要去西北找他。
等女兒大一些,可以經得起趕路時,苻令珠就出發了,這次出發,她不是孤身一人,她將老夫人和那兩個孩子全帶過去了。
想來王易徽若是一直在西北,她便是要陪著他的,王家留著老夫人在也實在不放心。
她唯一舍不得的,便是蘇若兒和苻鐸了。
想讓他們跟著她一起走,卻又舍不得讓他們拋棄熟悉的長安。
苻鐸更是在她走的那日淚眼摩挲,還是蘇若兒叮囑她,遇到事情,便想著向家裏求助,帶她父親有朝一日當膩了祭酒,他們兩人是要走遍大堰的,那時,便去西北尋她。
苻令珠應了,車隊晃晃悠悠向西北而去,這次再不是那一輛簡陋的小牛車,二十輛馬車的車隊慢悠悠行走在平原田野間。
直到巍峨的蒲州城映入眼簾,負手而立的男子在城門前等著她。
天邊雲舒形成又消散,很快四年便過去了。
王易徽一身玄衣,身上氣勢更盛,卻沒有大都護的架子,走進他在苻令珠在混血族地修建的學肆中,同跟他打招呼的人點頭,還詢問了一番苻令珠的所在。
回答的人十分恭敬,“清君先生正在給孩子們上啟蒙課。”
他長腿一邁,熟門熟路走到了她上課的教室,她穿著一身藍色流光的襦裙,若不是臉蛋多了些肉,根本看不出她的豐腴。
趁她低頭看書之際,他從後門進去,憋屈地坐在了最後一排。
小孩子們都認識他,見他做了一個不要說話的動作,都捂著嘴表示自己知曉了。
然而他們自以為的不說話,實則鬧出的動靜也十分大,引得苻令珠詢問:“讓你們背誦的文章都背完了?那我點名提問了?”
她緩緩抬頭,神色嚴肅,那一眼注意到那個坐在教室後排,比孩子們高出半個身子,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臉上的表情瞬間就破功,眼睛都彎了起來。
王易徽沒有打擾她,狐狸眼一眯,揉了揉前麵東張西望,不好好背誦的孩子一把。
和她的視線相對,便有其他人插不進的情愫產生。
她一向招孩子們喜愛,便是裝作板著臉,他們也知道清君先生不會罰他們,所以平日裏嬉鬧慣了,可王易徽身上的清冷氣質實在讓他們招架不住,一個個乖乖排隊將背誦背完,到了下課的時候,紛紛爭搶著跑了出去,連故事都不聽了。
不管待多久,大都護都好嚇人。
苻令珠笑著看著這一幕,兩人均有種時光倒流之感。
他們在國子監強壓著天丙班和天甲班學子們學習的時候,那些活力四射的郎君小娘子們,仿佛也是這樣。
“慢著些。”他伸手,手臂從她腰後穿過,給她的腰一個施加力,而後環著她的腰身往外走去。
為了照顧苻令珠,兩人走得極慢,路上遇見庫倫族的族人,迎著對方打趣的目光,兩人麵不改色的點頭走過。
實則苻令珠已經暗戳戳放了不少眼刀給他,“就跟你說不要總來尋我,我自己可以回家,不會有問題的。”
王易徽低聲認錯,“好,是我的錯,但你身子一日重過一日,我哪裏放心的下。”
聞言,苻令珠心裏甜蜜,嘴上卻還是不認輸道:“我都生過兩個孩子了,哪裏還怕這些。”
“是是,是我太緊張了,夫人便給我個機會,好好表現吧?”
“這還差不多。”
王易徽扶著她上馬車,輕輕給她捏著腫脹的腿,問道:“回去想吃些什麽?”
苻令珠思考片刻,還真沒什麽特別想吃的,便道:“要不去書肆瞧瞧,黃娘子來信說她又做了些點心,廚娘應該做出來了。”
“好,那便去書肆。”他無奈道,隨即便讓身邊親兵,去買些清淡點的食物過來,想來他家夫人,想一出是一出,沒準點心吃兩口就不想吃了。
等苻令珠真的不想吃,想喝雞湯的時候,就看出來,王易徽有多了解他夫人了。
在蒲州城開的書肆,也叫第一書肆,不過是第一書肆的分號,如今在這管事的是跟著丈夫一同來的潘伯婕,長安那個便讓家中的人去管了。
格外與眾不同的書肆,一在蒲州城開了起來,便引起了轟動。
那時,蒲州城還存在看不起混血的老思想,甚至有的讀書人不準混血出現在書肆,直接被苻令珠趕了出去,並言明不許對方再進書肆。
漸漸,蒲州城的人就知道了,城裏有一家收費便宜,連混血都去得的書肆,他們也習慣有混血坐身邊看書的日子。
而書肆中,有許多苻令珠宣揚平等的話本,在一定程度上瓦解了蒲州人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蒲州當家做主的人都變了,自然是上麵說什麽就是什麽。
王易徽廢除莫須有規定時,混血們舉辦了有史以來最隆重的一次篝火晚會,也是在那晚漫天星光下,苻令珠有了第二個孩子,是個男孩。
而此時窩在王易徽懷裏,喝著雞湯又覺得不好喝,想吃長安菜,便趕回家的苻令珠,懷得是第三胎。
“阿娘,阿娘,快看!”
拉芙跑了進來,手裏還舉著一根木棍,眼看就要撲到她腿上,被王易徽一把抱起,將她手裏沾滿蜂蜜螞蟻的木棍給拿走了,“這可不能給你阿娘看,你阿娘害怕。”
苻令珠跟王易徽道:“無法無天,都快淘死了。”
拉芙吐舌頭,“我還小。”
“你還有你阿妹、阿弟小?”
拉芙小眉頭都皺在一起,“阿妹太安靜了,阿弟太小了,等他們長大了,也會像我一樣的。”
苻令珠戳戳她的小臉蛋,“歪理。”
隨著年歲漸長,拉芙得長相愈發胡人,白皮膚,棕頭發,睫毛卷又翹。
她在王易徽的懷裏扭動著,然後被他放在地上,又咯咯笑著跑出去玩了。
苻令珠嗔道:“你可不許偷偷帶著她學刀法,才多大的孩子,還是女兒。”
“是是,”他環著她的腰,“都聽夫人的。”
“他踢我了!”
苻令珠好笑的看著男人將自己扶到軟塌上,而後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傻兮兮的驚訝肚皮上浮現出一個小腳,而後疼惜的問她,“疼不疼?”
“不疼的,你放心。”
王易徽低頭親了親那隻小腳丫,而後堅定的說道:“我這次,一定能趕上你生產。”
苻令珠憐惜地摸了摸對方的耳朵,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有些好笑。
她第一次生產的時候,自己人在長安,而王易徽遠在西北,便沒有趕上女兒出生。
等他發誓一定要陪她過第二次生產,甚至她已經入了產房的時候,前方戰線來報,吐蕃進攻,來勢洶洶。
他身為大都護必須做好統帥之責,她疼的已經無暇關心他的心情,隻能讓他趕緊去。
等他用最快的速度擊敗吐蕃,兒子已經出生,她也沉沉睡去,他又沒能趕上。
雖然嘴上沒說,但她知道,他是遺憾又覺得愧對於她的,所以這次懷孕,他比以往都要上心。
可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一直到她預產期,吐蕃都安安靜靜的,可陛下命王易徽率隊
攻打吐蕃!
王易徽:……
攻打吐蕃一走至少三個月,等他回來,孩子早出生了!
他又趕不上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