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人間慘劇

  這礦洞裏陰冷黑暗, 被扔進來的兩人很快就沒氣了,屍首一直躺在那裏,無人去管。


  也幸而這裏還有一個麵不改色的苻令珠撐著, 不然被抓進來的庫倫族人,怕是要嚇破膽。


  緊接著, 隨著他們被抓,又有陸陸續續很多混血被抓了進來, 他們很多都在抓捕時進行反抗,導致自己一身傷,被扔進這間牢房還不給吃的, 虛弱至極, 甚至有的當場就發起高燒來。


  麵對這幾天的種種慘狀,苻令珠以為自己心裏夠強大了,直到他們被放出去, 要求一起去挖金礦。


  礦洞越走越深, 要不是山壁上有火把照明, 隻怕這裏伸手不見五指。


  狹小的礦洞一直蜿蜒,突地可以挺直背脊,視線開闊起來,入目之景, 令她連呼吸都忘卻了。


  眼前的礦洞十分開闊, 比之祭天之時的祭台有過之而無不及, 裏麵容納了兩三千眼神麻木,機械搬運礦石的混血人。


  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裏,尤其是礦洞更添陰涼,這些人赤著腳,瘦骨嶙峋, 有不少男的連上衣都沒有一件,肋骨清晰可見,他們頭發亂蓬蓬的,臉上全是贓物,皮膚不少被凍的青紫,被守在這裏的官兵打了也沒有任何反應。


  便是吃飯,都像是豬食一般,倒在木桶中,任由他們爭搶。


  甚至有那官兵以捉弄他們為趣,將他們提溜走,過一陣子在帶回來時,隻見被帶出的混血腳上全是雪,這是愣生生讓他的腳埋在雪地裏站了一個時辰。


  他們拿火去烤他的腳,待解了凍,兩隻腳就那麽掉了下來,鮮血噴湧出來,很快就浸濕了地麵。


  慘叫聲、大笑聲不絕於耳。


  苻令珠閉了閉眼,又很快睜開,臉色一片慘白,她在想,那位鎮西大都護,她曾經推崇過的鍾世基,知不知道金礦的存在,知不知道這裏混血的慘狀。


  她很想辯解一二,但,怎麽可能不知道呢,沒有他下令,蒲州城的官員敢這麽做?

  所以,她推崇了個什麽東西。


  她接過護衛給她弄來的食物,艱難地將之咽了進去,不吃飯就沒有體力,這點難吃的東西算什麽,她流放逃難之時,吃過比這個更難吃的東西。


  看她都將這不算吃的東西吃了進去,圍在她身邊的庫倫族人也紛紛吃了起來,吃著吃著就有人小聲的哭了出來。


  是娜塔莎,她這幾日都在人群中找尋自己的兄長,無一發現,隻怕凶多吉少。


  被抓到這暗無天日的礦洞,他們隻怕遲早也要步上她兄長的後塵。


  苻令珠隻是眼珠轉向她,很快就又從她身上轉開,將嘴湊到自己手邊,吃著掌心黏糊糊,不知是什麽的東西。


  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既然已經知道金礦的位置,又找到了蒲州城的混血,也是時候逃出去了。


  不能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王老狗身上,萬一他不知道她被抓了,找不到她怎麽辦?萬一這場戰役比前世耗費的時間還久怎麽辦?

  先行動起來是正經事,但他們人太少了,還需觀察一二。


  她給自己的護衛下了令,同時自己也暗中查探起來,隻是奈何他們隻被帶到這個寬闊的礦洞裏,能被記錄下來的官兵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個。


  在他們礦洞之外,還有不少狹窄的礦洞,裏麵也是有人在幹活的。


  她告訴自己急不得,現在最是需要沉住氣的時刻。


  他們的動作隱秘,可這礦洞千人,總會遇到那一直想逃出去的人,他們毫不猶豫加入了苻令珠的隊伍,令她的耳目能擴充到更遠。


  一副礦洞的地形圖被她在腦海中勾勒出來。


  至於怎麽逃,什麽時候逃,她也不托大,夜晚休息時,會同生活在礦洞很多年的人一起商量。


  “他們每兩個時辰換一個班,尤其是晚上,換班之後的看管人數反而會增多。”


  “白天時,通常不到換班時間,他們就會來接班。”


  “最大的礦洞官兵多,反而是最鬆散的,小礦洞最多隻能容納三個人,挖礦之人經常遭受毒打。”


  苻令珠聽著,手指摩擦著身下石壁,一個個方案在她腦中成型又被她否決,她壓低聲音道:“不能夜晚出逃,一是官兵多,晚上會更加警惕,二是即使逃出去,不能拿火把的我們根本看不清路。”


  “所以最好是在清晨,他們正是困倦的時候出逃,不僅如此,我們還需要吸引他們的目光,最好派人鬧事,調虎離山。”


  那,派誰鬧事?


  鬧事之人幾乎就是放棄出逃機會,以命相抵了。


  苻令珠沉默,他們的計劃暫且擱置,再找尋新的,可礦洞裏的混血好像都知道他們的打算了一般,年紀老和體力本就弱的女子,在搶飯時,有意無意讓出飯來,讓身強體壯的年輕男子先吃。


  沒有力氣怎麽可能跑的出去。


  有在暗無天日的礦洞裏待了近五年的人,身體被摧殘的不成樣子,秘密找到苻令珠,“你們跑吧,哪天要跑,告訴我,我們幾個本就活不了多久了,到時候,我們將官兵纏住,你們趁機跑出去。”


  進了礦洞之後,即使見了許多人死在她麵前,即使王老狗沒有陪在她身邊,即使這些人都需要她,她都撐著一口氣,從沒露過怯。


  可此時聽著有人要犧牲自己,也要讓他們跑出去的話,眼眶突的就濕了,她甚至都不認識說這話的人,平常更是連麵都沒見過。


  他們的付出不能白費,苻令珠打算組織他們開始逃了。


  這一晚,他們吃得飽飽的,在晚班最後換班,人數降了下來,且官兵們都打著哈欠靠在石壁上打盹之際。


  最大礦洞裏,有人打了起來。


  而且打著打著還把官兵繞了進去,活生生打死一個官兵。


  這一下,可把其餘的官兵給氣得火冒三丈,幾乎所有官兵都往最大的礦洞跑去。


  苻令珠站在礦洞口處,見不再有官兵進來,凝視半晌鬧事中挨打之人,和那麵不打算跑替他們擋住視線的人們。


  頭一扭,說道:“我們走。”


  他們剛開始還輕輕地快走,直到遠離那個礦洞就開始奔跑起來。


  不少人從小礦洞中鑽出,加入他們的隊伍,整個礦洞二三千人之多,最後跟他們一起跑的隻有寥寥千人,其中還有近三百的庫倫族人。


  苻令珠有護衛保護,跑在最前方,迎麵碰見一個去鬧事礦洞的官兵,對方的厲喝,“你們幹什麽?”剛說完,她衝勢不減,直接將對方絆倒,抽去其腰間的刀。


  後續百人從他身上踩踏而過,有那受盡欺辱的,還狠狠踩了幾腳。


  許是這個官兵給他們的勇氣,他們一路打一路踩,真就順利跑到了礦洞口,寒風呼嘯灌進,外麵的官兵都在洞口裏取暖,見到他們人數眾多的跑進來,一個個拔刀就要坎。


  苻令珠和護衛作為主力,率領迎了上去,她喊道:“你們快跑!”


  “夫人!”


  “快走!”


  采荷跺著腳,狠狠擦了眼睛,替苻令珠組織起他們出礦洞,“你們快走,留在這裏隻會拖累夫人,快跑。”


  聽到她的話,眾人看著幾下就能把官兵製服的苻令珠,立刻跑了出去。


  茫茫雪地間,他們不知道跑到何處,此時天剛蒙蒙亮,陽光如同包裹在霧裏,可他們每個人都想痛哭一番,竟然真的跑出來了。


  和苻令珠一起商議過逃跑路線的混血,招呼了大家一聲,示意大家跟他一起進林子,他們最好跑到山的背麵,這樣即使有官兵來抓,因為在林子中也方便多藏。


  他們陸續跟著他一起跑。


  而在礦洞邊上,苻令珠跑了這麽久,又一直打著,體力明顯不支,她咬著牙不鬆氣,暗罵自己重生回來養尊處優,鍛煉身體都不在意。


  要是她有王老狗半分努力,都不至於像現在打得如此艱難。


  這礦洞口的守衛官兵實力強不說,還人數多難纏的緊。


  采荷急的在礦洞口喊:“夫人別打了,趕緊跑吧,後麵有官兵過來了。”


  正是礦洞裏的官兵發現不對追了出來。


  苻令珠躲過一刀,喊道:“跑!”


  所有護衛丟下官兵,和她們兩個一起往山上跑去,官兵們起初還在他們身後追趕著,可見著他們是往林子裏跑的,很快就停下了腳步。


  這麽多人一起跑出來,他們怎麽不追了?

  幾人靠在大樹上喘粗氣,苻令珠蹙著眉頭望向跑過來的方向,心髒撲通撲通劇烈跳動著。


  為什麽不追了?


  就是怕他們追,才特意選擇進林子,林子裏有什麽讓他們望而卻步?

  難道有猛獸?知道他們進來會被咬。


  這到也是,萬一這裏有隻老虎,沒有力氣的他們,隻能喪命於虎口了,但她從沒聽過西北還有老虎呢?

  不安的情緒越來越大,他們互相攙扶著往林子更深處跑著。


  林中飛鳥驚起,撲棱著翅膀嘰嘰叫著。


  他們奮力跑著,就快跑到山腳下時,慘叫聲響起,周圍樹木晃動,從林中躥出的腰間別刀男子毫不留情地殺了一人。


  往前跑的人紛紛停下腳步,驚疑不定,有人大喊:“衝出去。”


  可山腳下的帶刀的人更多,聽到聲音密密麻麻從林間鑽了出來,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嚷嚷著要衝出去的人按在地上。


  “所有人,都趴在地上不許動,不然這刀可不長眼!”


  苻令珠混在人群中,跟他們一起趴下,整個人陷在雪裏,凍得牙齒都在打顫,抬起頭一眼就發現從林中突然出現之人腰間的刀,是製式大堰橫刀,隻有軍隊才能用!


  她向遠去望去,人影晃動,少說也有兩千在此聚集。


  蒲州這是要做什麽?她能肯定這些人是偷藏在這座金礦山上的,絕不是王易徽同她說的留守蒲州的五千人,那些人隻會出現在戍堡,不可能身處此地。


  所以,這是蒲州養的私兵?


  怪不得礦洞裏的人不追了,原來林間還有私兵存在。


  是她大意了!

  好不容易從礦洞裏跑出來,結果折在這裏!


  嘴唇已經被她咬的鮮血一片,懊悔充斥在她胸腔中,她恨恨用拳捶地,就差一點,就差那麽一點,這裏怎麽會有私兵呢!

  待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一個私兵問向看上去就向統領之人,問道:“他們發現了我們,要不要將他們殺了?”


  所有人,包括苻令珠都是心中一緊,尿騷味當即傳了出來,不少人都在磕頭求饒,他們再也不跑了,放他們回金礦吧!

  統領站在那裏思考,半晌,手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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