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混血

  苻令珠走上前去, 那男子已經被幾位嬸子和嫂子製服了,他喝得醉醺醺,嘴裏還在罵罵咧咧。


  年輕的嫂子將少女護在懷裏, 惡狠狠瞪向男子。


  她抽出腰間帶著的水壺,將一整壺水盡數澆在男子頭上, 不管身後領路之人的大呼小叫,她慶幸今兒自己穿了身男裝。


  “誰!?誰敢這麽對我, 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可是長安來的,啊!”


  微微一笑,苻令珠一腳踢了上去, 直接將那男子踢的掙脫了嬸子的鉗製, 飛了出去撞到另一麵牆,又狠狠摔在地上。


  她可真是,自打從國子監畢業之後, 還沒何人動過手。


  又被澆, 又被打, 男子的酒醒了大半,捂著自己的肚子,躬身成了蝦米,緩過勁兒來, 他扶著牆緩緩站起。


  嬸子們看看苻令珠的小身板, 再看看對麵疼的臉都扭曲的男子, 沉默地站在她身後,給她撐腰。


  就連那被救出的異族少女,都顧不上從肩膀上滑下的衣裳,睜圓了眸子。


  那領路人就更誇張了,“哎呦, 我的夫人,這可如何是好,就為了這麽個混血,衝撞了郎君不值當啊!”


  異族少女瑟縮地低下頭,一連串眼淚滴進地裏,被嫂子拍了拍肩膀。


  男子吸了一口氣,指著苻令珠道:“聽見沒,你把身後那女的給我交出來,再自扇三十下巴掌,本郎君,就不重罰你!”


  苻令珠舔了舔唇,氣笑了。


  呦,合著列一堆條件,還不是放過她,而是不重罰?

  意思,她賠著罪,還是得受罰。


  因而問道:“誰給你的底氣,當街強迫民女,還倒打一耙?”


  領路人又冒了出來,扶住那男子,在那男子說自己是長安人時,焦急著一副為她著想的模樣,勸她趕緊和男子道歉。


  苻令珠扶住額頭,“真是。”


  她指指那個男的,又指指自己和身後的嬸子們,“他是長安來的,我們也是,你是誰雇的?”


  領路人鬆開扶住男子的手,不住的給她賠罪,小聲道:“夫人莫怪莫怪,即使夫人們是長安人,但女子在蒲州城,沒什麽地位,和長安城的郎君對上,對夫人不利啊。”


  他這副做派,苻令珠真想也抽他兩個巴掌,偏偏他還真是為自己著想。


  因此,從荷包中掏出銅板遞給他,“既如此,你趕緊遠離此地,便當今日沒有接過我們的活。”


  領路人接過錢,看看她,道了句:“夫人小心。”從巷子中趕緊走了。


  沒了領路人這個糟心玩意,苻令珠終於能將胸中憋悶之氣,發在麵前男子身上。


  那男子一身綾羅綢緞,想必家境不差,此時見為自己說話之人走了,而苻令珠一副不打算放過自己的模樣,說道:“你別亂來,這裏可是蒲州城,管不了我的!”


  她腳下碾了碾並不存在的東西,“蒲州城管不了你?官府管不了你?”


  “管不了!蒲州律法便是如此,長安人沒有罪!”男子昂著脖子叫囂,而後說道,“你們也是長安城來的,我爹可是在長安城當官的,勸你們識相點,不然我書信一封,有你們好受的!”


  嬸子們聽見此話,怕苻令珠真得罪長安城的官員,勸她趕緊走,反正人也救下來了。


  苻令珠回頭安撫了她們一下,這可真是長安人被黑的最慘一次。


  “我們長安城,可沒有你這種垃圾!別給自己臉上貼金,”她一步一步向男子走去,伸出手想要打他又收了回去,太髒了,她下不去手,“我且看看他們能不能管!”


  眼見著她又要動手,那男子尖叫一聲,渾身酒氣熏得苻令珠止不住側過頭。


  “那個小娘子可不是什麽良民,是混血,混血是這個世間最肮髒,最低賤的牲畜,他們理當該死,所以你即使把我送過官府去也沒人管的!在蒲州城混血就是罪。”


  苻令珠動作一頓,仿佛聽到了世間最可笑的笑話。


  大堰一直以來便在宣揚各族融合,朝堂之上,不少胡人都位居高官,怎麽,在這個男子嘴裏,有胡人血統就是罪了?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她是漢人和庫倫人生下的,她的血是肮髒的,既不屬於漢人,也不屬於庫倫人,在蒲州,她這樣的人,天生就是奴婢!”


  那男子越說越有底氣,指著那異族少女道:“不信你問她,就算我把她殺了,蒲州城的官府又會不會管我!”


  異族少女看著苻令珠沒有回頭的背影,她不想讓這些救她的人和長安城的郎君產生衝突,可又舍不得這少有的親近,急的淚都忘了流。


  在她眼中,苻令珠突然動了,她似是想到了什麽,驟然暴怒,也顧不得那男子渾身髒臭,一腳踹到他的腿上,直接將他踹倒。


  “蒲州城管不了你,我到要看看,長安城管不管得了你,大堰律法管不管得了你!”


  她緩緩蹲下身,在一眾人麵前,一巴掌扇在那男子的臉上,在他驚恐的目光中,笑道:“你知道,上一個,問我自家父親是誰的人怎麽樣了嗎?他啊,被國子監除名,發放西北了。”


  聽到國子監三個字,男子抖了抖,終於意識到自己踢到了鐵板,這些夫人們,不是他以為的長安百姓,反而大有來頭。


  見那郎君要躲,她不由分說,伸手扣住他的下巴,眼裏一片陰霾,“你且跟我說說,你那在長安的父親,是什麽官?我掂量掂量自己實力,看能不能跟禦史大夫透個氣,讓他參上你父親治家不嚴一本。”


  男子聽此反而不怕了,隻覺她是在騙人,禦史大夫是何人,還能讓她說上話,含糊不清道:“我告訴你,此事不能善了,啊!”


  “多嘴,”苻令珠另一隻手拍拍他的臉,活脫脫一副惡霸的樣子,“我父親不才,是長安城有名的才子,學生遍地走,我母親是蘇氏嫡女,我伯父再不濟,也是三品大員,帶個話而已,你以為呢?”


  “嘖,別覺得你和你家父親夠不上的人,我就見不到了,覺得長安遠,拿你沒辦法啊,那你試試看,我今兒在這把你打死了,你看看,他們敢把我抓進牢裏嗎?”


  “別說這是蒲州城,便是長安,我都能全身而退,你信嗎?”


  用這個郎君剛才說的話反駁他,已然將其嚇得肝膽俱裂。


  跟她比家室,那來跟她比比。


  她將手移開,抓著他的頭發,迫使他仰頭看向自己,說道:“混血不是人,那你是嗎?道德論法,在你這都沒有了是嗎?你不做人,想當個牲畜,那我成全你。”


  “啊!別,別,啊,我是長安的,你們快來救我啊。”


  “怎麽?長安的人在蒲州城有便宜占啊?”苻令珠繼續將他的頭磕向牆,留下鮮紅的印子。


  對周圍路過的行人道:“我也是長安人,自家私事,大家還是當沒看見的好。”


  大家匆匆而過,頭都不敢回。


  苻令珠滿身戾氣收不住,舉起他的右手,一根一根掰著他的手指頭,道:“你說你父親在長安當官,看你這樣的肯定是遊學的學子,是吧?哪個學院的?不是國子監的吧?”


  “國子監管得可嚴,你做下此種錯事,想來被除學籍是一定的了。”


  “我不是,我不是,求求你……別,不要。”


  “不是啊,”苻令珠將他的手放在地上按住,手腕下還墊了塊石頭,“那不是更好了,不然我不變成毆打自家人了。”


  話落,她站起身,一腳踩下,悶悶地骨折聲響起,隨後而來的是男子痛不欲生的嘶嚎聲。


  苻令珠用舌尖掃過牙麵,“你看,剛才認個錯多好,非得激我呢,我用事實教你,別以為蒲州城是法外之地,身為長安人又如何?你得首先是個人,另外,我姓苻,大可讓你父親來找我。”


  拽下腰間荷包,數了數錢,給他倒了半袋到地上,“這些錢,就當醫藥費了。”


  得虧這不是長安城,沒人認識她,不然消息傳進王老狗的耳朵裏,她的賢妻還當不當了。


  轉身跟已經被她一係列毆打給鎮住的嬸子、嫂子們道:“我們走。”


  她們如夢初醒,紛紛跟在她身後,在她看向那位異族少女的時候,全跑去攙扶她,同她離了三步遠。


  苻令珠心中還存著一股氣,麵上冷若冰霜,帶著異族少女先去一家成衣鋪,那鋪子掌櫃,一看是要給異族少女衣裳,沒個好氣,連試也不讓試,扔了一套灰黑色的衣裳


  “我還真沒在長安城見過有將客人往外推的鋪子。”


  一看她挑眉,生怕她再同人起衝突,年紀大的嬸子走了上來,將衣服扔了回去,勸道:“我們換一家,夫人莫氣。”


  好,蒲州城,可真是,太好了。


  她望向那異族少女,盡力語氣溫和:“你應在這城裏認識熟人,帶我們去,給你先換身衣裳。”


  異族少女臉蛋紅紅的看向她,眼裏全是濡慕之情,帶著她們去了東坊,那裏胡人多些,對待混血要好很多,不似城裏的其他人那般,不拿他們當人。


  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被欺負了,拉著她嘀嘀咕咕起來,給她擦身子換衣裳。


  苻令珠等在一旁,她一會兒有話問這個異族少女,因此全當自己聽不懂她們的話,心中的氣是盤踞的越來越大。


  剛才差點控製不住自己,完全是她想到王老狗還是混血呢,他母親是漢人公主,父親可是胡人!

  混血不是人,是牲畜?

  她咬住牙根,他不是人,那她是什麽,嫁了個小狗的母小狗嗎?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來了,猜猜蒲州城當年發生了什麽


  終於寫到了我期待已久的第三卷,看見這麽奮起的我,是不是很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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