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西北戰事

  既然已經知曉陛下要去書肆, 那自然是要好好表現一番的。


  苻令珠輕輕勾起唇角,親了親王老狗的狐狸眼,撒嬌問道:“那夫君可知, 陛下具體會何時出宮?”


  王易徽低頭望她,眼裏有一抹留戀, 鼻尖和她相抵,他回道:“這尚且不知, 不必太過上心,他就是在宮中待得厭煩了,以往也總便服出宮。”


  他話語間的不客氣透露著自身和陛下的密切關係, 苻令珠狀似害羞地將臉埋進他的肩窩, 心裏的小算盤打得歡快。


  她要讓陛下,見識一個沒有正調的書肆!


  書肆一樓高台上彈奏樂曲的樂人改換了一種曲風,更加粗獷豪邁, 二樓的吃食也多了些瓜果盤, 苻令珠還寫帖子給紀四娘、宣冶, 邀請她們前來一同觀賞參軍戲。


  參軍戲是大堰一種特殊的戲曲,頗受百姓歡迎,說是古時有個參軍,貪贓枉法, 被治罪後, 他的仇家就令樂人穿上官服扮演他, 找來另外一個樂人嘲笑他,這種方式幽默詼諧,便在民間流傳開來。


  此時,充滿著貴氣的高台上,兩個臉被塗白, 臉頰兩側貼著圓形紅色貼紙的戲人,正在唱唱打打,語氣哀怨婉轉。


  唱得段子便是苻令珠從書肆一樓的話本中,找出來描寫邊疆風景的。


  因苻令珠早在三日前便通知了書肆中的學子,書肆要找些戲子唱參軍戲,讓他們可避開上午這兩個時辰,回家溫書,下午有詩歌比賽,屆時再來。


  有的學子認為會耽誤時間,沒有來,但大多數的人,都秉承著勞逸結合的觀念,過來了,再加之時常在書肆買話本看的人,被糕點吸引過來的人,書肆的人比往常多出一倍。


  此時有人在二樓站著身子越過欄杆向下望著,有人在一樓抱著臂膀聽戲,自然也有人將三樓包間的窗戶打開,向下看著。


  那專屬於苻鐸的包間,今日被人啟用,門外站著許多氣宇軒昂的郎君,可屋內來人,卻並不是苻鐸本人。


  陛下從打開的窗子向外望去,神情頗為放鬆,便也願意和王易徽閑聊兩句,“你家這個夫人,想法當真是多的很,有趣,還是頭一次見書肆裏有人唱戲的,這參軍戲總不能演一天,過後會演什麽你可知?”


  王易徽想也未想,說道:“應是胡騰舞,前日見她購買了胡騰舞專用的碧綠色漆盤。”


  “整日裏忙著操練,你竟還有時間關注你家夫人在做什麽?聽太醫說,你婚後,失眠的症狀好了不少,隻怕是小明珠的功勞吧?”陛下語氣不是責怪,反而多了些促狹,頗為滿意自家沛笙也會惦記他人。


  王易徽像是沒聽到他的話,自顧自向外看著,陛下也不生氣,吃一塊綠豆糕,再來一口白銀醉,享受。


  耳中聽著參軍戲,頓時有所感,說道:“此去西北,戰事一起,興許一走便是多年,你可有同你家小明珠說過此事?”


  說起去西北,王易徽整張臉都肅穆了起來,近幾個月,小博禁頻繁騷擾大堰西北邊境,此時正值夏季,水草充沛,馬兒強壯,小博禁這是想趁著自己兵強馬壯,攻打進來,所以在試探大堰的意思。


  當今陛下正值壯年,大堰又國泰民安,又豈能容小博禁在外蹦躂。


  可小博禁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導致十分不方便攻打上去,四年前,王易徽的祖父和父親曾將其攻退二十裏,小勝一把,但代價卻是慘痛的,斥候營全軍覆沒,打前鋒的胡人無一人留活口,便是大堰自己的軍隊,都折了三分之一進去。


  也是這場戰爭,讓王易徽同親人陰陽兩隔。


  自此之後,大堰休養生息,隻能看著每年小博禁騷擾蹦躂,劫掠周圍村落,卻一直沒有出兵鎮壓。


  這一次,陛下不打算忍了,王易徽也不想按捺自己了。


  他本應在國子監畢業後就趕赴西北的,卻因苻令珠的原因,多留了一年,是時候扛起自身責任了。


  因而望著帶著宣冶和紀四娘在二樓溜達的苻令珠說道:“還未同她說。”


  他唇緊緊抿成一條線,隻怕她巴不得自己去西北。


  陛下輕歎一聲,他又何嚐不想讓小兩口留在長安,活在他的庇佑之下,若不是王易徽請命去西北,他當真不願讓他去的。


  可他不能折斷自家兒郎想要飛翔的翅膀,便說了些緩和氣氛的話,一國之主,當成他這個樣子,說起來都有些辛酸,也就王易徽能讓他這般哄著吧。


  小兔崽子。


  “你說,萬一你一走四五年,便當真放心,將小明珠留在長安城?”


  私心裏,他當然想讓苻家那個小娘子,跟著王易徽一道去西北,陪陪他。


  王易徽聽到此話,眸中幽暗,肯定道:“放心,她那人,腦子就沒有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興許一個人會活得更加自在。”


  陛下可沒有他那麽樂觀,直接問道:“那你要是戰死疆場,你猜你的小明珠會不會改嫁?”


  他沉默片刻,注視著樓下不知說到什麽展顏笑著的苻令珠,狐狸眼眯起,說道:“我私心重,她既然已經嫁給我了,我活一天,她便是我一天的妻,我死後,不管洪水滔天,她便是改嫁也使得。”


  陛下冷笑,何嚐不知王易徽這是在替苻令珠求恩典,頓時覺得這個話題有些晦氣,他家沛笙哪點不好,那苻小娘子既然嫁給了沛笙,這輩子,得生是王家人,死是王家鬼!


  便將話題轉移到了小博禁上,和王易徽說起該如何攻打上。


  兩人討論著,苻令珠帶著宣冶和紀四娘上了三樓,守在陛下門口的郎君們一個個瞪大眼睛盯著她們。


  紀四娘何嚐被人這樣盯過,當時就要訓罵出聲,趕緊被苻令珠阻擋,帶著二人進了另外一間包廂,說起紀四娘來年的婚事。


  小娘子們,好像天生就對脂粉婚事感興趣,說完紀四娘,話題便轉到了宣冶身上,詢問她何時成婚,她卻道:“我下月便要進宮了。”


  紀四娘嘴裏的水,愣是被噴了出來,哪裏還有半分貴女的形象。


  苻令珠雖訝異宣冶就這般說了出來,卻隻覺得當真如此,時間過得太快了,宣冶都要進宮了。


  宣冶冷淡的臉上有著對未來的野心,“不必驚愕,家中已經將我的名字報了上去。”


  “可怎會是你?”紀四娘很是意外,宣冶可是內定的,所有人眼中的太子妃啊。


  苻令珠扯扯紀四娘的袖子,讓她不要多言,隻是暗示宣冶道:“今兒書肆熱鬧,你盡可隨意逛逛,一會兒參軍戲唱完,我會組織學子來作詩。”


  宣冶眸子閃動,幾乎立刻就猜到三樓那外麵站著許多人包廂中人的身份,感激道:“冶定會記得清君今日幫扶。”


  紀四娘不懂兩人在打什麽啞謎,但知道苻令珠是清楚的,便安靜下來,等宣冶起身出去時,才好奇問她。


  苻令珠便將自己知曉的事情盡數說了出來,惹得紀四娘嘖嘖稱奇。


  參軍戲唱完,苻令珠留紀四娘在書肆,自己走了出去。


  黃四娘又研究出了新型的糕點,被她當做彩頭拿了出來,除此之外,她還用在書肆免費看一年書來吸引學子們爭先作答。


  除了往常慣愛在書肆待著的有才寒門學子,陛下要來書肆的消息,苻令珠還透露給了苻鐸,苻鐸便給幾個自己欣賞的學子告假,讓他們今日來書肆。


  這幾個學子還不懂苻鐸是何意,不過少年人,有的玩自然是感興趣的。


  尤其是他們在國子監都聽說過書肆糕點的大名,奈何東閣沒能和書肆談下來合作,不然他們就能在東閣滿足口腹之欲,如今有機會,怎能不爭取一下。


  一樓高台上的戲子已經撤了下去,樂人又換上了激進的樂曲,烘托著學子們作答的緊張氣氛。


  一路過關斬將,國子監的幾名學子,不枉是被苻鐸看好的,紛紛進入決賽。


  本以為就是他們幾個爭搶糕點,還私下裏說好,得第一的人吃兩塊,剩下的人平分,打算鑽書肆比賽的小空子,哪料到還有三名寒門學子也同他們一起爭,這下可得拿出真本事了。


  寒門學子看上的可不是糕點,而是免費在書肆看書一年的條件,需知苻令珠的書肆,經過這幾個月的發展,內裏藏書堪稱長安城第一,沒有哪家書肆比這裏的書還全了。


  兩方人牟足勁作詩,眼看著即將角逐出勝利者,苻令珠收到了來自三樓的考題,心裏為這些提前進入陛下眼中的郎君們開心,便親自上前,說要多增加一道題。


  國子監的小郎君們都知道她是自己的學姊,還是苻鐸教習的女兒,也不怕她,紛紛不幹了,他們都要贏了,突然加題不公平!

  看著小郎君們跟自己撒嬌,苻令珠不為所動,繼續說著額外獎勵,此題回答最優者,書肆承擔他未來一年內,不論是讀書還是吃食的花銷。


  國子監的小郎君聽到一年的吃食時眼睛亮了,寒門學子聽到承擔讀書費用時眼睛亮了,頓時摩拳擦掌起來。


  這道題是道策論題,問他們對攻打小博禁是何意見?

  郎君們在二樓落座苦思冥想,便是宣冶都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磨起墨來。


  國子監出身的郎君和宣冶自然是要占些來自家族的便宜,因這件事是當今朝堂上吵得最熱烈的事情,他們時常會聽家中父兄談論此事。


  一篇篇策論很快做好,沒有人去質疑誰來評判此策論,誰人不知大才女清君有一位驚豔決絕的父親,這策論肯定是她父親看唄。


  你看,她這不是把卷子送去屬於她父親的專屬包廂了。


  國子監幾個小郎君湊在一起說苻鐸不講究,打發他們自己來,還不告訴自己要考策論題,明明他們是來看參軍戲的,怎麽就發展成答題,他們不開心了,得要書肆的糕點才能治愈好。


  陛下和王易徽坐在包廂中,一人分了一半卷子看,也幸虧交卷子的人都是即將要角逐第一的才子,不然書肆中這麽多郎君,他們得看到什麽時候去。


  兩個人都是親自上過戰場的懂行人,自是能分辨誰的策論假大空,言之無物,誰的策論又讓人眼前一亮,甚至角度清奇,給他們都提供了靈感。


  將那些說要保守,不攻打小博禁的策論直接撤出後,十一篇策論很快被兩人看完。


  陛下手裏三張他認為好的,王易徽手裏二張他覺得不錯的,兩人互相換又看了看。


  麵對西北戰事問題,王易徽寸步不讓,堅決不認可那滿篇拍陛下馬屁的文章,氣得陛下直隔空點他。


  兩人最後隻得投票選出最優的一篇。


  再看看名字,陛下樂了,“這小兒不是禦史台那老匹夫的兒子嗎?他整日在朝堂上說不認可攻打小博禁,自家兒子卻大談特談攻打小博禁的益處。”


  他說著,就將那策論疊起來了,尋思著哪天上朝就又這策論,噎一噎他。


  起了興致,他將十一篇策論的名字悉數看了遍,後知後覺,“這怎麽是十一篇?剛才不是十個人角逐勝利者嗎?”


  王易徽抽出宣冶那一篇,知她是苻令珠的朋友,便道:“這是宣家二娘的策論,隻怕是見郎君們作答,心癢難耐,便跟著寫了一篇。”


  “哦?”陛下看向這篇策論,發現還是自己之前選出的那三篇中的其中一篇,真是半分沒有看出來是小娘子所寫,那策論上論古今,下論四年前的戰役,得出結論,該打。


  若不是她沒有寫該如何攻打,她這篇策論,當得第一。


  “是個才女。”說完,他向外看去,正巧看見同苻令珠說話的宣冶,當即便將這個小娘子記住了。


  既已挑出了第一名,自然是要出房門親自鼓勵一二,獎品也不能由書肆承擔。


  王易徽護著陛下從三樓走下,國子監參加過王易徽和苻令珠那屆蹴鞠比賽的郎君們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


  直到有一人喊道:“陛下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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