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定論
出乎苻令珠的意料。
王易徽的處理方法簡單粗暴, 又有效果。
長安公主急著殺酒樓中人,就是為了隱藏太子的蹤跡,他偏將太子放在台麵上。
將太子去過酒樓一事告知金吾衛將軍, 金吾衛將軍不願牽扯進去他們的恩怨,見其一點不在乎和自己的母親對上, 直接讓他歸隊,將事情交由他全權負責。
王易徽直接帶人去了太子府上, 沒說太子行蹤可疑,隻是像一個熱血上頭、為民請命的郎君,說太子既然在酒樓飲酒, 還望將事情原委告知。
他一語定論, 太子隻是到酒樓飲酒。
酒樓開著,誰說太子不能去飲酒來著。
太子出現在那,湊巧, 巧得出奇, 可就是巧, 人命與他無關,宋祀與他無關。
不管他是在酒樓和誰見麵,商議何事,那都不是王易徽該管的事情, 他隻管太子在那, 理應出麵作證。
被他發現蹤跡, 太子第一時間想到殺人滅口,內心驚濤駭浪翻滾,但見王易徽帶了一整隊的金吾衛,當下便是一股氣堵在胸口。
這豈不是金吾衛全知道,他去過了?
隻能按照王易徽的思路, 咬死自己去那飲酒,但他當時身在二樓,對宋祀殺人一事,並不十分清楚。
王易徽鐵麵無私,直說不妨事,隻要太子殿下發話,他在酒樓,其餘在酒樓的食客,就敢站出來作證。
宋祀的靠山是長安公主又如何,我們有太子殿下,相信愛民如子的太子殿下,定會為民請命。
被駕到高架子,還和長安公主敵對的太子,簡直恨不得拿針縫上王易徽的嘴。
可論血緣關係,王易徽輩分比他還高,隻能側麵敲打,你可是長安公主的兒子,那宋祀是你兄長。
王易徽冷肅著一張臉,義正言辭,“大堰國法不是擺設,沛笙自敢大義滅親。”
大義滅親這四個字都說出來了,太子便無法作之不理,若是讓人知道,他在酒樓不出來作證,隻怕又有人要參他一本。
除了太子,其餘食客王易徽也沒放過,就像他跟太子所言那般,隻是為了求證,降低了太子的戒心。
酒樓食客不乏豪紳貴族,王易徽挨個上門,也不需要他們做什麽,隻需將自己眼睛、耳朵,看到聽到的事情,敘述一遍。
但太子不想使全力,隻意思的出了個麵,話語含蓄不清,讓人拿捏不準,他到底是像著誰的,好似在保持中立?
這些食客便也心有揣揣,推脫說自己喝醉酒,什麽都沒發現。
這其中,隻有長安公主是焦躁的,一麵覺得王易徽是跳梁小醜,從用的計謀無用就可看出,不堪大用,一麵又覺得心裏不踏實,此案牽扯到她自己的兒子,和結為聯盟的太子,稍有不慎,就不能全身而退。
若是苻令珠知曉長安公主的想法,定要為她拍拍手,猜得真準。
這段時日,王易徽雖一直在外忙碌,但總是會回家同她交談進度。
想要救人,隻挑出太子怎麽行,要弄出更大的動靜才是。
煽動胡人的事情就交給她了。
她一個後宅女子,無人將目光放在她身上,給她的行動提供便利。
先雇傭了一批人,四處散播謠言,隻要花錢就能達到目的和效果,她花的甚是爽利。
“我聽我二伯家,在金吾衛郎君家中當仆人的弟弟說,酒樓中的人已經被屈打成招了。”
“還說有人想害他們,不想讓他們再張口,恐怕那些人都活不過這個月,太慘了。”
聽到的人無不驚訝、憤怒,“真的假的?”
“這還有沒有王法了,天殺的,明明被殺的是掌櫃之女,怎麽就成他們的責任了!”
“那酒樓裏不少食客全看見了,就沒一個敢出來說話的?”
被問到重點,散播謠言的人,害怕地四處看看,小聲同他們說:“你們可別說是我說的,那日太子殿下也在酒樓中,他維護那殺人的人,你說,誰敢跟他對著幹。”
他向上拱拱手,“那可是天啊。”
圍著聽信的人更氣了,太子了不起啊,還真了不起。
他們憤憤不平,又難免有兔死狗烹之感。
“果然是官官相護!”
“那殺人的還沒官職呢。”
“那就是沆瀣一氣!”
謠言三分假、七分真,在太子等人沒有反應過來時,以最快的速度,靠著口口相傳,傳遍了長安城。
等其發酵的差不多時,潘伯婕出現在了眾胡人的家中。
苻令珠不好出麵讓人抓住把柄,可潘伯婕用薛穀未婚妻的身份出現無礙,她不過是一個擔心親人的弱女子罷了。
她聽苻令珠的話,先是聯係了這次被關押到大牢中,酒樓眾人的親屬,將他們聚攏到一起,而後帶著悲憤的他們,找上了酒樓所在那條街,最有權勢的胡人府中。
說哭就哭,梨花帶淚,潘伯婕作為領頭人是裝的,她相信表哥表嫂定能將人帶出來,但她身後之人哭得無不撕心裂肺,他們全都以為自家兒郎即將失去生命。
都不用她提點,那些人全部跪下了,苦苦哀求胡人出手相助,他們不認識什麽達官貴人,這胡人老爺就是他們知道最有能力之人了。
胡人被他們哭得同樣是辛酸不已,感同身受。
他們在長安還有安全之日嗎?
行商之人,本就被看不起,前腳有貴人鬧事,後腳他們就被抓進大牢。
焉和有明日?
那被抓緊大牢等死的同袍,就是他們的明日。
不能坐以待斃!
胡人老爺將整座長安城的胡商都結合起來,這些胡人開的店鋪全都關門了。
這幾日的錢他們不賺了,命都要沒了,要錢有何用。
原本人聲鼎沸的西市,如今十分寂寥,隻有大堰國國民還堅持著開店。
那些波斯人、巨勝奴,都跟著胡商一起,將門關了,小攤小販也不開了。
酒樓一條街更是寂靜,風吹過就連酒香都聞不到了,想吃酒,不好意思,我們沒有。
這還緊緊是個開始。
胡商人請有才郎君,為他們寫了一封請狀書,言辭淒楚,酒樓中的事情躍然紙上,仿佛讓人親身經曆一般。
這郎君,不是旁人,正是苻令珠。
那是她給潘伯婕,讓她教給胡商的,隻道是路見不平之輩。
請狀書被他們送進金吾衛,作為整件事情的負責人,王易徽道他們隻是負責維護長安城安全的,判案一事不歸他們管,直接將酒樓中的人交給了府尹。
原本還嘲笑金吾衛的府尹,被迫接下燙手山芋,殺人的心都有了。
人能不接嗎?
沒有理由拒絕,他必須接。
高高在上的貴人們不知道長安城鬧成了什麽樣子,他作為本城府尹還不知道,這事處理不好,他的官職丟了都是小事。
大牢被他裏三層外三層嚴加看管,酒樓中的人,一個都不能有閃失!
可偏偏長安公主不斷向他施壓,這他都摟不住啊。
已經引起民怨,他要是再火上焦油,找死。
索性當起了縮頭烏龜,長安府尹病重,無法處理此案。
胡商們群情激憤,一致認為他們這是故意拖延時間,想將酒樓的人耗死,一個個都急紅了眼。
他們數千人圍在衙門口,要求府尹給個公道,被王易徽指揮金吾衛驅散開來。
第一次被驅散,他們有了準備。
第二次,他們全體人員出動,一人帶個坐墊,直接往地上一坐,最前排的則是老弱病殘,一副你們趕吧,看你們怎麽敢的架勢。
王易徽眯起眸子,帶著金吾衛將這些人團團圍住,嗯,他們不趕人。
這些人一坐就是三天,天一亮就過來,天一黑就趕緊回家養精蓄銳,他們已經得了提點,不能過夜,違反成安成的宵禁,那是要被抓進大牢的。
胡人們鬧出這般大的動靜,長安城官員如何能不知曉,禦史台首當其衝,炮轟太子、金吾衛和長安府尹,指責他們不作為。
金吾衛最先反駁,他們處處都是按規矩辦事的,這在怎麽說,他們又沒有權利判案,跟他們有什麽關係,那些胡人們圍的可不是金吾衛。
他們這般耍賴皮,禦史台都懶得管,金吾衛就是捎帶的,太子才是首要目標。
那酒樓一案,王易徽已經將前因後果加證據悉數交給了禦史台,禦史台腰杆硬著呢,將太子噴的頭都抬不起來。
太子也是覺得冤,他以為王易徽問完話,自己也表達清楚了,這事就算了了,哪知道會有謠言產生。
等他意識到不對的時候,謠言不可控,胡人暴動,這已經觸犯大堰的安穩。
此時,他再不表明立場,隻會被彈劾的更嚴重。
如此,為了自己的位置,隻能對不起長安公主的兒子了。
當此案,被移交大理寺的時候,太子被逼無奈,出麵作證。
他隻看到宋祀失手將人推下樓梯,其餘什麽都不知道。
太子都作證了,酒樓中被王易徽找到的食客,膽子也大了,跟著太子的話走,宋祀是失手,他本沒有殺人之意。
至於酒樓中那些老百姓們,王易徽根本沒有找上他們,隻道是不好找,實際是變相維護他們,豪紳都沒有反抗之力,普通老百姓牽扯進這個案子,哪有能脫身之理。
這案子公開審理,宋祀被帶上來時,就已經腿軟了,被問話時哪裏還有往日的囂張跋扈,不過他當真隻是失手,在他心裏,不過氣不過,伸手推了人,哪知後麵就是樓梯啊。
大理寺少卿直接判下處理結果,宋祀過失殺人,判流亡三千裏,酒樓中人遭人汙蔑,即刻釋放。
長安公主得知判處結果,當即暈了過去。
她終究還是放棄自己的兒子,選擇了太子殿下,不然她大可以將太子咬出來,讓他的事情敗露,將宋祀救出。
即使如此,與太子之間依舊被種下嫌隙的種子。
日後,隻要她和太子合作,就會想到,自己那被流放,最寵愛的兒子。
胡人們歡呼雀躍,等酒樓中的人被釋放出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親人們抱著他們,哭得成了淚人。
薛穀在人群中找尋潘伯婕的身影,卻沒找到,當即落寞的被人擁走。
藏在小巷中的馬車見人都被放了出來,緩緩向王府移動。
苻令珠滿意這個結果,更對潘伯婕刮目相看,本以為隻是個心中有點算計的小娘子,但煽動胡人之事,她在背後把控,出麵之人都是潘伯婕,她的冷靜和能力,當真入了她的眼。
潘伯婕為她擺放好糕點,柔順的說:“表嫂,吃些東西吧,早上出來的急,一點東西都未用。”
“怎麽不出去瞧瞧他?”
苻令珠伸手撚過一枚糕點放進嘴裏問道。
潘伯婕端正的坐著,笑了一下,有些羞澀道:“不怕表嫂笑話,我這個時候出去,萬不如,讓大朗知曉我拚了命救他,心頭對我有愧疚,日日念著我。”
這麽隱秘的小心思,真的用告訴我嗎?
苻令珠眼皮子跳跳,覺得事情開始往不受她控製的方向走著。
隻見,對麵的小娘子深吸一口氣,用一種堪稱濡目的眼神望著她,而後對她行了一個大禮,整個人伏在馬車裏,“伯婕,謝過表嫂。”
“不必謝我,便是你不說,我也會救人的。”
對於她來說,能破壞長安公主和太子合作才是最重要的。
苻令珠攙她起來,竟是沒有攙動。
她額頭緊緊貼在馬車上,“表嫂,伯婕之前便說過,隻要救出大郎,便是將伯婕這條命給表嫂都行。”
這話說的有些嚴重,有誰會真將自身性命,交到旁人手中,不過是想投靠。
苻令珠伸手摸著下巴,眼裏勾著笑,問道:“我不過一後宅女子,選我不覺得虧嗎?”
作者有話要說: 入股這隻珠,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