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變化
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苻令珠半眯著眼睛將王易徽從頭打量到腳,隨即勾起唇角,下意識要用手去摸下巴,剛抬起來便反應過來,現在她可不是楚國公,得注意形象。
順勢抽出自己汗巾,假模假樣地點在眼睛處,聲音淒楚,“五郎,竟是真的要同我解除婚約?這比試都已經進行到第三場了,還,還要繼續,五郎好狠的心啊。”
這話說的她自己都打了一個激靈,太賤了太賤了,哎呀,受不了受不了。
“嚶嚶嚶。”
王易徽隻是眉峰動了動,依舊冷著臉道:“三娘可是身體不適?我觀你剛才差點昏倒在地,比試可延期進行……”
他話沒說完,苻令珠嚶嚶聲更大,活像個被欺辱的小娘子。
周圍嘩然聲入耳,平常抬著下巴走路的高傲小娘子,畫風突變柔弱可欺,大家似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我們兩個單獨談談!”
苻令珠還在心裏唾棄自己,為了不繼續作詩,竟然假哭,人就被王易徽拎著胳膊拽走了。
王易徽看著她受驚一般,但是壓根沒有半點眼淚的眸子,簡直要被氣笑了,但還能維持住自己冷淡的麵皮。
“三娘,這場比試是你提出來的,因何變卦?”
這讓我怎麽回答,總不能說我作詩作不出來,所以出此下策離開那裏吧。
“嚶嚶……咳。”苻令珠本來還想再接著裝會兒,回避一下。
可王易徽的目光如影隨形,壓迫感著實太強,索性假模假樣拿手帕揉了揉有些發癢的眼,嬌嫩的眼周立刻紅了一片,讓她看上去楚楚可憐。
王易徽目光幽深,視線在她嬌嫩的臉蛋上轉了一圈,又移走了。
怎麽著,作甚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是不是想怎麽霍霍我呢?
苻令珠再心裏嘟囔,又罵一聲王老狗。
那王老狗開口說話了,“三娘可是在拿我尋開心?我知讓你等我三年是我對不住你,因而你提出想解除婚約進行比試,我也一一應了,如今這是怎麽?”
撲麵而來的質問讓苻令珠忍不住挑了挑眉,那麵對自己多年的對手,輕而易舉就升起的勝負欲作祟,讓她嘴皮子上下一碰,說道:“我改主意了,不想退婚了還不行!”
成功看見年少時的王易徽皺起眉,真是打從心底裏感到開心,痛快!
王易徽壓下滿腹狐疑,“你不是立誌要出入朝堂,成為巾幗宰相,認為嫁人非你所圖?”
苻令珠被噎的一哽,目光不善起來,是誰?是誰讓她巾幗宰相成為泡影!還有臉來問她,要不是你,我早就成為宰相了!
真是不提還好,越提越氣,氣得她都開始琢磨起真不退婚的可能性。
她和王老狗的婚事,是雙方父親詭異的成為朋友之後定下,打小的娃娃親,不然就以王家的權勢,她們苻家可攀不上。
年少時的自己誌氣高遠,心比天高,一直不甘心女子隻能相夫教子,磨著父親送她入國子監,盼望著有朝一日,也能用女子之身出入朝堂。
然,自女帝登過帝位後,雖女子地位在其統治之下有所提高,但自從其薨,接連兩位新帝上位,可能是怕再出一位女帝,對女子的打壓愈發明顯起來。
她們在國子監的女學生,人數越來越少,女子三從四德論又被反複提起,她想同男子一樣入朝為官,無異於癡人說夢。
可年輕就是愛頭腦一熱,衝動起來肆無忌憚。
王家是世代的武將,到王易徽這一輩,其父親兄長皆戰死沙場,因其要守孝三年,本就不想成婚的自己,默不作聲等了三年。
三年後,王易徽出了孝期,苻令珠自知想要與其解除婚約,兩家都不同意。
便直接在國子監同窗的見證下,和王易徽比試,逼他同自己退婚,比試一出,無論兩家如何想,這婚都退定了。
誰知世事弄人,苻家慘遭覆滅,她倒是出入朝堂了,卻是女扮男裝,裝男人一裝二十載,原本以為不會再有任何交集的人,在朝堂上因政見不合成了死對頭。
最後更是臨死,身份暴露都沒能如願當上宰相,可恨!
早就說過,王老狗你別落在我手上,索性這比試是萬不能進行下去的,她真的有點不想退婚了呢。
沒錯,她既重活一世,又何必做跟前世一樣的選擇,朝堂不見血的刀光劍影,她早已厭倦,想要當宰相也是為了自己給逝去親人的承諾,讓他們看看巾幗宰相。
現今,她心裏有些小雀躍,她尚且還在國子監求學,後來發生種種都還沒發生,她的親人都在世,宰相於她而言,似乎也不那麽重要了。
而父母一直認為王老狗是良人,是她堅持,才鬆口給兩人退婚,本就對父母心存歉意的她,這一世為什麽就不能聽父母話,讓他們開心。
嫁給王老狗,既能寬父母心,又能惡心他,一舉雙得。
這一世她不想當宰相,不代表就忘了上一世被王老狗算計的事。
等她出夠氣,就一腳踹了他和離,立個女戶,豈不逍遙自在,美滋滋。
“對,你沒聽錯,我改主意了,我,不,退,婚,了!”
王易徽疏離地後退一步,沉默半晌說道:“自從我回到國子監讀書,你避我如蛇蠍,偶然遇見,言語間皆是要與我退婚之意,更何論一直暗中與我較勁,處處與我比較,還提出比試要我同意退婚,你又在打什麽主意?”
一心要為女子謀生路,想出入朝堂之人,突然轉性說要相夫教子,前後變化之大,難以讓人相信。
苻令珠手裏繞著汗巾低下頭去,笑得有些滲人,但隻留給王易徽了一個頭頂,“之前種種也不過是我想引起五郎的注意罷了,父母之命,焉能改之,五郎,我們成婚吧?”
到時候,看我折騰不死你。
提及父母,到是令人有了兩分相信,但也僅局限於兩分。
王易徽那比旁人顏色略淺的瞳仁裏麵映著苻令珠小小的身影,蝶翅般的睫毛顫動,凝視她道:“你莫要後悔,入我王家,便出不去了。”
她昂著下巴,“落子無悔。”
王老狗,你且給我等著。
還欲再說兩句,突如其來的鍾聲,嚇了苻令珠一跳,那是國子監上課的鍾聲,伴隨著鍾聲一起傳來的,還有教習催他們回屋的聲音。
真是,久違了的聲音啊。
附近探頭探腦,想要偷聽兩人說話的眾同窗在鍾聲響起後,相繼返回,這場退婚比試,終是被苻令珠的“聰明才智”所打斷。
王易徽最後看了她一眼,轉身而走,苻令珠心裏剛升起自己打了一場勝仗的喜悅,立刻淹沒在了自己不知學堂在哪的無語中。
也許是國子監的生活太過美好,所以在經曆後來種種之時,有意讓自己遺忘這裏,因而對國子監的事情回憶中一片空白。
立刻拎著裙擺追上了王易徽,一副要和他一起走的模樣。
從王易徽的角度看去,小娘子耳根通紅,形似羞澀。
能不羞澀麽,丟死人了,苻令珠低頭看自己腳尖,時間太過久遠,國子監的日子早被她遺忘在了疲憊生活之下,而且她少時隻顧埋頭苦學,根本沒有私交甚好的同窗,如今竟是連自己在哪學習都記不清了。
尚在自怨自憐,隻聽頭頂之上傳來聲音,“三娘不必同我一起去國子學,我已知曉三娘不願退婚之意,會好自思量一番。”
國子學?苻令珠一邊放慢腳步,一邊用餘光注意到他腰間綴著木質長條牌子上,隻見那牌子最頂端刻著“國子學”三字,中央醒目位置乃是“天甲”,最右端下刻小字“王易徽”,合起來代表的便是國子學天甲班的生員王易徽。
這才恍然大悟般瞄了眼自己腰間也有的木牌,上書“太學天甲苻令珠”。
她想起來了,她確實和王易徽不在一起讀書。
國子監共分六學,各學招生不同,分別為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算學,共三百學生,其中,國子學和太學並列,各一百四十的學生,占據國子監大半江山。
王易徽讀的是隻有勳貴子弟才能入學的國子學,裏麵基本都是侯爺、國公、公主之子,從出生就含著金湯匙,未來人生不用愁。
而她讀的是次一等,隻要是五品官員就能送自家子女讀書的太學。
其中各學又分天、地、玄、黃四級,剛入學的乃是黃級,像她和王易徽就屬於要畢業的天級,班級分類便以學生成績為主,分為甲、乙、丙,她自是每每考試拔得頭籌,待在甲班的。
這怎麽也能忘,她果然是被王老狗氣傻了。
不過她也是真不記得太學甲班在何處了……
讓她開口向王易徽問路,還不如讓她再死一回,“咳,那個,五郎啊,這個……”
許是耽擱的時間太長了,太學甲班的教習已是找了過來,叫苻令珠回去。
苻令珠鬆了口氣,咽下沒說完的話,顛顛跟著教習回天甲班,因而沒看見王易徽站在原地,目送著她的身影,眸裏全是探究。
仔細將路記在腦海裏,很快,天甲班出現在眼前,心中浮起激動之情,這是她年少時學習的地方啊,那時的她,多麽單純。
教習語氣和煦的催促道:“快進去,馬上開考了。”
苻令珠聽聞便是腳下一崴。
考試???她怕是考完就要去丙班……
現在請假還來得及嗎?
作者有話要說:
(唐朝時期的女子是不能去國子監等地方念書的,有條件都是在家中學習,這裏隻是我真的特別想寫古代學堂生活,才填充的女子上學的情節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