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雲琦一時語塞，邪鬼這回答，是刻意在挑事吧？雲琦忽地又笑了起來，說道：“換個地方說話吧，‘龍皓’。”
龍皓跟上了轉身就走的雲琦，和雲琦並排走在一起，龍皓偏頭看著雲琦的側顏，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拿過雲琦手中的便利袋，問道：“我是哪裏露出了破綻嗎？”
“說自己‘死了’還不夠可疑嗎？”
雲琦若無其事地封閉了嗅覺，隨意地把手插進了口袋，捏住了神武裝卡牌。雲琦察覺出這隻邪鬼現在又對她沒有惡意了，但這隻邪鬼過於熟稔的態度和行為太異常了——他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唔，你就完全沒覺得我是在開玩笑嗎。”
“哈哈哈，真好笑。”雲琦用毫無起伏、不帶情緒的聲音故作捧場。
“……我錯了，請告訴我答案。”
“就算你的外表偽裝的天衣無縫，卻忘記了聲音。”
龍皓愣了愣，他的——聲音？這麽一說，他想起來了，但上次，他總共也就隻說了兩句話而已，不過，他更在意，雲琦說他的‘外表偽裝的天衣無縫’是什麽意思？
——龍皓回想起了他回到鄰界，找到翁琛後，他和另一個陌生的男人所說的話。
翁琛就是那個救了他的邪鬼，算是他的半個師父，他在變成邪鬼後的所有一切，都是翁琛教的。
他從中京市的‘門’回到魔獸之海，找到翁琛的時候，就見翁琛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坐在龜獸的身上似在閑聊著什麽。
翁琛長相極為英俊，看上去卻和廢材大叔一樣，而那個陌生的男人，長相更是俊美無雙，卻因為散在臉頰邊淩亂齊肩黑色碎發，和隨意束在身後的及腰長辮，以及冒出胡茬不修邊幅的一身窮旅客的裝扮，和翁琛一起很好的詮釋了什麽叫落拓二人組。
以及，附帶一隻萌化超重版的形似蝙蝠的生物。
遠遠地，他聽到他們在說——
“……是有什麽有趣的事嗎？您的心情似乎不錯。”
“我在月麟國遇見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孩子，現在正在給他當老師呢。”
“吱吱吱……”
當龍皓也落到龜獸的身上的時候，卻發現翁琛對陌生的男人極為恭敬，仿佛是在覲見君王一樣。
可——他聞到了陌生的男人身上的屬於人類的味道。
翁琛並沒有為他介紹陌生的男人，卻為陌生的男人介紹了他，而後又問道：“你不是去異界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翁琛又動了動鼻子，嗅了嗅龍皓身上的味道，說道：“不錯嘛，你在異界居然也忍住了食欲。”
陌生的男人也毫無架子、一臉敬佩的看著他。
龍皓莫名不自在地側了側身子，被翁琛教導了這麽久，他還是知道分寸的，便沒有多問，而是猶豫著說道：“翁琛，我有事找你。”
翁琛語帶警告地說道：“那就直說。”
龍皓明白翁琛是在警告他不能對陌生的男人失禮，便垂眸道：“我想要上次你給我吃的那個能把人類變成邪鬼的東西。”
翁琛先是看了眼陌生的男人，才說道：“那個東西叫血沙華，你想要來做什麽？想把什麽人也變成邪鬼嗎？”
“……是。”
“你很在乎、也很珍視那個人吧。”陌生的男人溫柔地笑了笑，說道：“他或她，知道你的想法嗎？”
“她不知道。”
“你打算先欺騙她或者強迫她？”
龍皓覺得他被眼前的陌生男人看透了，隻能抿唇沉默不語。
翁琛拍了拍龍皓的肩膀，一副懂了的表情，說道：“既然是‘她’，你要知道女人可是都很討厭自己被人欺騙的呢。”
陌生的男人溫聲問道：“她是異界人？”
“嗯。”
“異界人，更不容易接受邪鬼的世界呢，願意說說嗎？說不定我能幫到你。”
龍皓忽然就有了傾訴的欲望——
“雲琦——嗎？”陌生的男人笑得愈發溫柔了，說道：“我覺得，你還是坦誠你的遭遇比較好。”
“為什麽？”
“因為，你該給她一個選擇的機會，萬一，她不介意你是邪鬼，願意接受你這個弟弟呢？還有，既然她是你珍視的姐姐，那麽，你就不該擅自為了自己的私心而傷害她，也該認真為她考慮。很少有人類能拒絕成為邪鬼的誘惑，特別是他們很自信能約束自己不會啃食同類的時候。比起你的姐姐被你欺騙成為邪鬼後和你反目成仇，讓她自己選擇成為邪鬼不是更好嗎。”
“我會傷害她嗎？”龍皓自問自答：“我不會傷害她的，是我想錯了，謝謝你，但坦誠——她會願意接受一個邪鬼的弟弟嗎，不可能的。如果，她拒絕成為邪鬼呢？”
“好吧，把‘不可能’作前提，那你為什麽覺得她會拒絕成為邪鬼呢？”
“這是當然的吧，就算擁有了超自然的力量和長生不老，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邪鬼這種邪惡的存在，不，別說接受了，這邊和那邊，兩個的世界都恨不得對邪鬼趕盡殺絕。”
“那——就改變世界好了。”
“什麽？”
“無論是這邊，還是那邊，把兩個世界都變成屬於邪鬼的世界不就好了嗎，這樣，你在乎、珍視的人，也就不會再抗拒變成邪鬼了吧。”
龍皓目瞪口呆地看著陌生的男人。
“哈哈哈，我開玩笑的啦！”陌生的男人笑著撓了撓頭發，向翁琛說道：“把血沙華給他吧。”又對龍皓說道：“你自己決定要怎麽使用血沙華吧。”
——陌生男人的話讓他決定向雲琦實話實說，無論結果如何，他都不會輕言放棄的，所以，他並沒有在雲琦麵前作偽裝。
往學校方向，穿過十字路口的天橋，穿過夾在無人問津的未完工大樓和長年擱置的施工圍擋間的街頭暗處，雲琦帶著龍皓拐進了廢棄的工地。
——這是個很適合處理一些私事的場所，即使鬧出了什麽動靜，也能遊刃有餘地抹去行蹤。
流浪的貓狗見到有兩腳獸闖進它們的地盤，俱警惕地四散開，機警地監視著闖入者。
龍皓偏頭看著暗巷的方向，笑道：“說起來，我們最初就是在暗巷認識的呢。”
雲琦沒有錯過龍皓眼裏一閃而過的無法描敘的悲傷之意，預備拿出神武裝卡牌的動作一頓，淡淡地問道：“你的名字？”
“……什麽意思？”
“換個問法，你真的是龍皓？”
冬日裏的風很冷。
明明邪鬼的體質非人，但此時的龍皓卻覺得風太冷了，冷得他的心都涼透了。
雲琦靜靜地看著就這樣站在她麵前，沒有聲音、沒有表情、沒有動作，卻渾身充斥著絕望感的龍皓，忽然說道：“龍皓的聲音，和你的聲音不一樣。”
龍皓仿佛根本沒有聽到雲琦在說什麽，但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笑了起來——雲琦還記得他的聲音。
——原來如此。
他變成邪鬼後，注意力都在驀然獲得的力量上，一直沒有關注過自身的其他變化——所以，雲琦才誤會了嗎。
——讓人有些開心的誤會。
“我是龍皓……”龍皓慢慢地說起了他的遭遇。
龍皓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忍受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他從未想過在告訴雲琦真相的時候，他的理智會開始崩塌，怨恨、痛苦、憤怒……以及食欲。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的身上！為什麽……姐姐……”
龍皓僅剩的理智讓他知道不能傷害雲琦，壓製著本能，龍皓咬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神武裝，解放。”
鐮刀閃著寒光的刀刃距龍皓纖細的脖子不足厘毫，被龍皓壓在身下的雲琦握著鐮刀，終於理解了蘇知薇為什麽會說邪鬼是類人型生物——
龍皓的右額角長出了白色枝角，眼白變成了黑色，眼瞳卻是金色，嘴角咧開，滿口尖齒，詭異的妖紋從他的脖子上爬上了臉頰。
“你知道，廢棄工地有多髒嗎。”雲琦語氣冷冰冰的，滿臉的嫌棄。
“呃——”龍皓瞪著非人的眼眸，茫然地望著雲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