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眼裏的真誠
李相亮這時突然開口問道:“那就是說,你也覺得這董小宛可能是妖女咯?”
柳嬤嬤抬頭,發現對他發文的是李相亮,此時他正身子前傾,合著折扇在自己的手掌裏拍打著,等著自己的回話。
李相亮這句話,問得很讓人很難回答。
他問的既不是讓柳嬤嬤去確認董小宛就是妖女,也不是問她對董小宛是妖女的事情知不知情,而是可能性。
可能性這種模棱兩可的東西,倒真的是很難回答,或者說,其實李相亮這個問題從始至終就隻有一個答案,那就是可能。
昨晚幾千幾萬人的現場,大家都看到了董小宛近乎妖孽似的演出,大家心裏對董小宛是否是妖女這件事情,自然心裏都有所懷疑,有懷疑自然就有可能性。
柳嬤嬤咬牙想了想,大聲地、肯定地回答:“有可能。”
立刻從圍在縣衙附近的民眾中傳出“嘶啞”的聲音,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親近之人都說有可能了,眾人心中對董小宛的妖女身份更加信服了。
李相亮聽完回答,立刻奸佞地笑了起來,他年輕的時候在刑部幹過,這種審問證人的技巧,他知道怎麽問能達到最大效果。
冒襄偏頭,手裏緊緊地握著驚木,恨得咬牙切齒,李相亮也像是奸計得逞似的回望過來,看著冒襄這副吃虧的樣子,更是喜不自勝。
冒襄還是個毛頭孩子罷了,想跟他們這些官場的老油條鬥,還早著呢!
冒襄發現從柳嬤嬤身上,他是得不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了,便在詢問柳嬤嬤的過程中,視角不停地瞥到在一旁站著的董小宛的侍女,小梅。
冒襄雖然隻遠遠地見過兩次這個姑娘,小梅,但是她和董小宛一直關係不錯的樣子,經常頭碰著頭在一起說說笑笑。
此刻,被一同請來作為證人的小梅,正在一旁站著,對著說著胡話的柳嬤嬤也恨得咬牙切齒,手裏的帕子都快被她給絞碎了。
小梅麵色憔悴,眼睛紅腫的像兩個大泡,圓圓的臉上,從冒襄的視線望過去,赫然有五個指印印在上麵,不知道讓誰狠狠打了一巴掌。
現在冒襄的希望,隻能寄托在這個就見過幾次麵的小姑娘身上了,他不敢馬虎。
又問了柳嬤嬤幾句無關緊要的話,瞧著日頭升高,太陽掛在頭頂上,曬的人骨頭懶懶的,門口不少看熱鬧的人都揣著懷蹲到了地上。
冒襄心裏有了打算,先停一會兒審理吧,等他先去和這個小梅接觸一番,他心裏才更有底氣。
看著李相亮和汪東又對柳嬤嬤問了幾句,神色也有些疲倦,冒襄主動提議:“兩位大人,不如我們先休息一會兒,兩位大人中午去吃個飯,好好的睡個午覺,咱們下午繼續?”
汪東尖著聲伸了個懶腰:“也好,我這身子骨啊,也有些乏了。”說完,揚起笑臉對著李相亮說:“李大人,聽說這南京美食多得很,不如李大人給我介紹介紹,咱們暫且先歇上一歇?”
李相亮敞亮地笑起來:“沒問題,李公公,我帶您去一飽口福。”李相亮站起來的時候,挺著的大肚子將前麵的桌子擁開,李相亮大腹便便,臃腫遲鈍的站起來。
冒襄坐在主審官的凳子上,眼睛一直盯著小梅,好不容易看著汪東和李相亮坐著轎子離開了,才立刻眼疾手快地去把要走的小梅一把抓住,在她耳邊輕聲說:“跟我走,我有要事。”將她帶入了後堂。
堂審散了,看熱鬧的人群也逐漸散去,封印和白若雲站在縣衙門口,像是還沒有回過神來一樣,愣在原地。
直到一陣大風刮過,從脖子的領口灌進去了不少冷風,凍得人一哆嗦,封印才像突然清醒了一樣,低頭問白若雲:“要去客棧歇歇麽?”
白若雲搖了搖頭:“不知下午會不會突然又開始審理,我不想回去”
封印將白若雲又往懷裏擁了擁,怕她凍著:“那我們求見一下這個縣太爺吧,我昨晚不該對他動手的,我怕他對我的記恨施加到董小宛身上,我去跟他道個歉,也爭取看看我們能不能再見見小宛。”
白若雲點了點頭,如果能再多見女兒兩麵當然好,她心裏自董小宛出事之後一直很亂,如果見見麵,總歸會心裏稍微好受一點,至少不至於崩潰。
。。。
冒襄將小梅拉入後堂,董小宛的屍首已經被衙役早就抬了下去,把後堂收拾出來了,冒襄請小梅坐在凳子上:“小姐,你先坐吧,我有事想問你。”
小梅沒有坐,哭哭啼啼地直視著冒襄:“老爺,你也覺得我們家小姐是妖女麽?”
冒襄歎了口氣:“她不是妖女,我心裏是確信的。”冒襄眼睛裏也閃著光,語氣特別溫和,有一股讓人相信的力量。
小梅立刻像是舒了一口氣一般,自言自語地說:“太好了,太好了。”
冒襄看小梅情緒起伏這麽大,不敢立刻告訴她她家小姐已經在獄裏被燒死了,怕帶給她的衝擊太大,便指著她的臉問了問:“你的臉?”
小梅立刻用自己的手捂住受傷的臉,偏了偏頭,像是覺得丟人一般,小聲說:“是被柳嬤嬤打的,她太壞了!自小姐出事之後,不僅一點救小姐的意思都沒有,還把小姐屋裏的東西說要全燒了,一點不剩,生怕和小姐有牽連。”
說到這裏,小梅的淚水又止不住了,拿著手絹抹了抹臉。
冒襄順著她的話頭繼續問:“所有的東西都燒了?”
說道這裏,小梅愣了愣,有些遲疑地從懷裏拿出來了一方手帕,鄭重其事地和冒襄說:“冒大人,我是完全相信你,才會給你看這個。”手中緊緊握著折成方塊的手帕,看向冒襄:“大人,你真的是為了我家小姐好才問我的吧!”
冒襄肯定地點了點頭:“當然,我一心一意為了你家小姐,你自然可以信我。”冒襄的眼裏很真誠,這份真誠打動了小梅。
小梅咽了口唾沫,舔了舔嘴唇:“好,冒大人,我信你。”
說著,把手絹在旁邊的桌子上鋪開,手絹裏有些星星點點的紅色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