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被嚇得呆住的同時, 某根腦神經似乎一下子通了,西晏想起來他為什麽看這兩人覺得眼熟了,因為在拍攝《天真無邪》的時候,傅之川給過他梅斯菲爾德家主和夫人的照片!

  那時候他正在為怎麽塑造影片中豪門的人物形象苦苦思索,那張照片給了他具有指導意義的震撼和靈感。


  照片中, 威嚴深沉的男人和柔美端莊的女子非常相配, 他們坐在壁爐前麵, 身影被火光拉得老長, 隻是容貌有些許模糊,所以西晏第一眼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聽到梅斯菲爾德夫人的質問才恍然醒悟。


  論男友不在的時候被男友的父母逮了個正著還衣衫不整一副剛剛發生過某些和諧運動的樣子應該怎麽應對?論男友的父母二話不說上來就好像要吃了自己該怎麽回複?論現在立馬躺平裝死裝無辜的成功概率?


  西晏保持著張大嘴巴的呆樣,八點檔婆媳關係能演上百集的狗血劇簡直在他腦子裏刷屏了, 憋了半天隻擠出磕磕絆絆的兩個字:“請、請進……”


  梅斯菲爾德夫人居高臨下地瞟了他一眼, 緩緩走進去, 天鵝般修長白皙的脖頸襯得她抬頭的姿態高貴而矜持,仿佛她腳下踩的不是普通農家的房間地板,而是國家大劇院的舞台。


  西晏一臉生無可戀地關上門, 簡簡單單的動作讓他做出來卻比電影的慢鏡頭還慢,他的心態是能多拖一秒就多拖一秒,希望在傅之川回來之前他不會光榮犧牲嚶嚶嚶……


  緊張的西晏沒有看到進屋後梅斯菲爾德夫人和丈夫之間隱蔽的小互動。


  梅斯菲爾德夫人輕輕捂了一下嘴, 美目含著一絲疑惑看向丈夫——剛剛我是不是表現得太過了一點?把他嚇壞了就不好玩了。


  威爾赫爾瞪著銅鈴似的眼睛,無奈地回她——你想玩可以,別玩得太過分啊,過會兒真把人嚇跑小心被阿川揍。


  梅斯菲爾德夫人不服氣地拱拱鼻子——哼!阿川才不舍得揍我呢!你們爺倆一丘之貉, 就知道聯合起來欺負我。


  傅之川的演技看來是從梅斯菲爾德夫人這裏繼承的,一看夫人這眼中閃著瑩瑩光彩的模樣,明知道她是裝出來的,標準妻奴的威爾赫爾還是忍不住心軟,不由自主就柔和了目光哄她——冤枉啊,誰敢欺負你,我打不死丫的!

  西爾維婭皺了皺眉——你敢打我兒子?

  威爾赫爾總覺得自己夾在妻子和兒子之間兩邊不是人——好吧好吧,我錯了,我什麽都不說了,你自由發揮吧,開心就好。


  西爾維婭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眼角的餘光瞟見西晏已經轉過身來了,她連忙拉著威爾赫爾到沙發上坐下,表情又恢複成原來的高傲和審視,看得西晏心裏又是一個咯噔。


  “伯父、伯母……”愣了半天西晏才想起來要打招呼,完了,他們一定覺得他不是個禮貌的好孩子了,好想鑽到地洞裏啊。


  “可以直接叫我西爾維婭。你是西晏吧?阿川跟我們提起過你。”梅斯菲爾德夫人的聲音像月光灑在山間清泉之上,格外清越動聽,她抬了抬下巴示意西晏坐下說話。


  西晏戰戰兢兢地坐到他們對麵,屁股還沒落結實就被西爾維婭的下一句話震得差點掉地上:“我不同意。”


  “啊?”


  “我是說,你和阿川的關係我絕對不同意。”梅斯菲爾德夫人斬釘截鐵道,“阿川是我最小的孩子,也是我虧欠得最多的孩子。你應該知道一些我們家的事情,三兄弟中隻有阿川小時候是沒有受到我照顧的,我對他的愧疚比對阿雲還多,阿雲是自己懂事後做出的離家的選擇,至少我給了他幸福的童年。


  阿川就不一樣了,他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步一步摸索出來的,我不曾給過他應有的指導。所以我不希望他和你在一起之後受別人非議,也許補償來得太遲了一些,但是希望你能理解一個母親的心,就像你理解克勞迪奧拚死也要生下九漁的心。”


  “哦……”西晏慢吞吞地坐穩,聽了這一席近乎誅心的話表情也沒有太大變化。


  看西晏傻乎乎的樣子西爾維婭心裏一直犯嘀咕,這是真的被自己唬住了還是怎麽著?說實話,如果西晏跟自己反抗,她會覺得比較滿意,萬一西晏是那種遇到困難動不動就逃跑完全不願意承受壓力的人,西爾維婭反而會失望透頂。


  正在猜疑不定之際,卻聽見西晏認真地說:“伯母,您說的我都懂,我理解您,但是我不可以離開之川的。之川從沒有責怪您對他的疏於照顧,我想您也不必太過介懷。至於外人的看法,終究是外人的看法,感情這東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快樂和悲傷都是最私人的情緒,外人怎麽會懂?唯一的遺憾大概是我們不能有共同血脈的親生孩子,但是我們已經有了九漁,他就是我們的寶貝。”


  梅斯菲爾德夫人對西晏能說出這樣一番話有點驚訝,西晏看起來清秀又單純,說得好聽點是沒有心機,說得不好聽點就是慫,總給人一種好欺負的感覺。西爾維婭沒想到他能在自己麵前麵不改色地爭取她的承認。


  “你是導演,阿川也是公眾人物,你真的不怕積毀銷骨?”


  積毀銷骨……西晏小小地走了一下神,心想明明一家子人的中文都這麽好為什麽傅九漁老是亂用成語?


  “這種事情確實有擔心過,但是我們兩個人的力量改變不了整個世界對同性戀的看法,那還糾結什麽呢?支持的人總會寬容,反對的人不會改變,討好別人才是最累的事情。”西晏說著說著竟露出清淺的笑容,“況且,我隻是個導演,又不是一線的演員,性向被揭穿也不至於完全失業,時尚圈就更是包容了,之川可以解決這些小麻煩。”


  頓了頓,他又說:“曾經我差一點點就因為誤會離開他了,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後怕。我想,再過幾年,等我們打拚得差不多了,就在華夏,或者德國,或者哪裏都可以,找個安靜的地方定居下來,每天一起吃吃睡睡,直到滿臉皺紋滿頭白發,最後握著對方的手死去,這就足夠了。”


  聽到這裏,梅斯菲爾德夫人若有所感地看向身旁的丈夫,威爾赫爾揚起唇角,輕輕攬住妻子的腰肢。


  他們的願望何嚐不是像西晏所說的那樣呢?

  西爾維婭一時間沒有說話,西晏手心冰涼,全是冷汗,別看他大道理說得一套一套的,其實還是緊張得不行,一不小心就說了太多心裏話,萬一伯父伯母覺得自己太矯情了怎麽辦?

  如果西爾維婭再質問他,他真的想不出詞來了,要不把未來的同性婚姻法給他們背一遍?

  屋中氣氛正微妙之際,木門突然被打開了,西爾維婭豁然抬頭,剛好跟傅之川的視線對上。


  “奶奶!”傅九漁興奮得直接從傅之川懷裏跳下來,燕子歸巢一樣急切地朝西爾維婭撲去。


  “九漁!”西爾維婭高貴冷傲的麵具猛地碎了一地,提起長裙就跑過去抱起傅九漁,幼稚地跟他玩舉高高。


  傅之川沉著臉望向威爾赫爾,威爾赫爾咳嗽一聲,無奈地指了指西爾維婭,最後一聳肩——天大地大老婆最大,你老爸我是無辜的。


  西晏看到傅之川的一刻哪還有之前理直氣壯的模樣,兩個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一副驚嚇過度的模樣,忍不住要舉起爾康手了。


  親愛的老攻,你終於回來救我了,再晚兩分鍾我可能就承受不來了,裝淡定真累!


  傅之川揉了揉他腦袋上的毛以示安撫,回過頭問正在跟孫子樂嗬嗬互動的西爾維婭:“你們什麽時候過來的?”


  西爾維婭稍稍收斂自己放蕩不羈的神情,笑著說:“來得可比你們早。”


  原來有一位男性朋友拜托梅斯菲爾德夫人幫他找匠人修理一根受損的迪吉裏杜管,她就趁著來澳洲的機會拽著威爾赫爾一起旅行,後來算算時間發現克勞迪奧的祭日快到了,所以他們就打算過來看看,在前麵麥田裏遇見了拉文他們才知道西晏也跟著傅之川一起來了,夫人一時心血來潮就想來試探試探未來兒媳婦。


  搞了半天竟然是試探,西晏差點噴出一口血來,仔仔細細回憶了一下自己的言行,他覺得還是可以點讚的!


  傅之川見西晏一臉求表揚的神情,並不顧忌父母都在場,笑著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西晏耳朵尖都紅了。


  傅九漁跑過去扒拉西晏的大腿也想要親親,西晏擰起他點了點他的小鼻子。


  望著這一家三口和諧的模樣,西爾維婭和威爾赫爾相視一笑,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下來了。


  日子是孩子們自己過的,他們的幸福比什麽都重要。


  本來要在澳大利亞住一個月的,結果還差幾天的時候,西晏接到各方人馬的奪命連環call,不得不提前踏上回程。


  “你說什麽?票房爆了?先別嚇我,到底差成什麽樣子啦?”


  “差你個大頭鬼!是好到爆啊白癡!”邊江簡直想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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