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作者有話要說： 掉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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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手中一時不穩，酒壇掉在了地上。瓷片四濺，酒液很快就滲入進土裏，附近一小片地方都被染成了深褐色。
“你……”
“嗬，果然。”葉翎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把自己手裏的酒壇丟給了還處在呆若木雞狀態的唐三。為了現在能好好跟唐三把話說清楚，他特意在上山前給葉十七打了暗號，‘留在原地’。
唐三腦子裏轟的一聲炸響，一時之間還有些轉不過來。“慢……”
手忙腳亂的接過酒壇，差點又給打翻了。
唐三，唐門的唐。他知道了！
什麽時候知道的！？為什麽會知道！？他敢百分百打包票，從未向任何人吐露過自己來自唐門！
“不要打斷我，聽我說。”
葉翎舔了舔嘴邊沾著的酒液，又似乎覺得有些不夠味。於是，唐三剛接過去的酒壇又被他拿了回來。灌了兩口後，這才覺得舒坦了。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有很多疑問。來，我一個一個給你解答。首先，是我為什麽會知道？我第一次懷疑你是那句‘二十四橋明月夜’。後來，是你的行為舉止。七歲，唐三，也許是你不屑於掩飾，但是我很明確的告訴你，七歲的孩童可不像你這樣。最後讓我確定你來自唐門，是剛剛你展示給小舞的袖箭，以及暗器。老實說，現在這個場景我想象過很多次。找你攤牌會發生什麽？你又會說些什麽？這些都不是我最關注的，重點是今後你我如何相處？是敵是友？”
“我猶豫了很久，要不要把一切說開。甚至，我都想好了如果未來的你會站在我的對立麵，那麽如果要對現在的你做點什麽，太簡單了。直到今天，我確定了你來自唐門，再加上你那番話，我才下定決心要跟你開誠布公。要知道，在這之前我隻猜到了你是重生來到鬥羅大陸。”
“針翎釘棘十指牽, 暴雨飛星乾坤顛。”
“蜀中世家紛爭事, 暗起雲湧逍九天。”唐三不由自覺地念出了下半句，這是他刻在靈魂裏的印記，屬於唐門，屬於唐家堡。
“小翎……我真的，太驚訝了。我以為，隻有我一個人是這樣。既然如此，隻有你知道我的來曆未免太不公平。”
“七秀坊，我來自七秀坊。”說出這句話時，葉翎的神色帶著自豪，帶著懷念，還有一點哀傷。“西子湖畔西子情，樓外樓中雨霖鈴。畫廊繡坊霓裳舞，小橋流水葉娉婷。”
唐三噌的一下從地上站起，雙眼瞪得渾圓。“竟然是七秀坊！”
“怎麽？至於這麽驚訝嗎？你不是還來自唐門？”葉翎眉頭輕挑，然而下一刻他就知道了為什麽唐三會有這樣的舉動。
“前輩……”唐三神色瞬間一變，雙手抱拳。“小子唐三，與您，相隔了好幾百啊……”
“你說什麽！？”葉翎將酒壇往旁邊一放，上前幾步揪住了唐三的衣領。“幾百年？那……大唐呢？”
一股酒氣撲麵而來，唐三本來對當前兩人的姿勢有些抗拒，但是聽到對方那幾不可聞的問話，眼睛有些泛酸。
“前輩……”
看到唐三這幅模樣，葉翎哪還猜不到？無奈苦笑一聲，退後兩步鬆開了唐三。
“嗬——，大唐盛世，終成絕響。”
沉默了片刻後，葉翎又坐回了原地，拎起酒壇灌了兩口。“我觀你內功心法、武學招式都跟原本大唐時期的唐門有些許不同。但是機關暗器一途，卻大同小異。是失傳了嗎？”
“是，我在的唐門以玄天寶錄為尊。上麵記載的武功隻有六種，分別是內功心法玄天功，練手之法玄玉手，練眼之法紫極魔瞳，擒拿之法控鶴擒龍，輕身之法鬼影迷蹤，以及暗器使用之法，暗器百解。據古籍記載，大唐之後唐門武學又經過了多次修繕，有的更是後來才創造出來的。”
“唐三，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葉翎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我七秀坊，可還有傳承？”
唐三沉默了，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玄天寶錄上除了六種武功跟毒，還有一篇隱元秘鑒。一共十二頁，每一頁不過幾百字，卻向他展示了大唐時期十二大門派的卓絕風采。除此以外，世人再也無從知曉那被埋葬在曆史縫隙裏十二大門派的錦繡華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堂堂七秀坊，竟然淪落到連傳承都沒辦法留下的地步。”葉翎放聲大笑，眼角卻有晶瑩滑過。一口氣將酒壇中剩下的酒液飲盡，踉踉蹌蹌從地上站起。剛走了兩步，他就察覺到自己的內力竟然在經脈中瘋狂湧動。“噗——！”
唐三神色大駭，因著天色漸晚，他又沒有一直使用紫極魔瞳所以一開始還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麽，但是很快他就聞到了濃鬱的血腥之氣。上前幾步一把扶住葉翎，右手搭在了對方的脈搏上。
“不好，是走火入魔之兆！”
這會兒也顧不得周圍會不會有人，這地方是否合適。唐三將葉翎的身體擺成一個五心朝天的姿勢，隨後他便坐在葉翎身後，雙手抵在了對方的後心處。幸好他練的玄天功，幸好他在……
玄天功並非走剛猛一路的心法，而是道家正宗上乘內功，不僅可以用來驅除毒素，對溫養內腑梳理經脈更是有著十分顯著的效果。
“葉翎！意守丹田。”唐三大喝一聲，玄天功開始運轉。一開始還受到了葉翎自身內力的阻礙，但是後來可能葉翎自己也恢複了些許清明，乳白色的內力一路暢通無阻，幫助葉翎收攏那些在經脈裏四處逃竄作祟的淩亂內息。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兩人的衣服都被汗濕。唐三雙目緊閉，體內的玄天功已經蕩然無存，不過已經足夠了。葉翎的情況開始逐漸好轉，現在不需要他的幫忙也能夠自行運功調理。
淡粉色的內力外麵包裹著一層乳白色的薄膜，經脈變得比以前更加寬闊，也更加強韌。也是葉翎的運氣好，在走火入魔初期便得到了玄天功的幫助，經脈甚至還因禍得福。就單說魂力，就提高了不止一級，以後修煉速度也會因為經脈被拓寬而加快不少。
當然，如果再有下一次，可就沒這麽好運了。畢竟，這種九死一生的情況不是每一次都能轉危為安。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從入定中醒來，葉翎緩緩睜開了雙眼。先是看到了胸前那一片暗紅色的血漬，然後是守在他身旁的唐三。
“多虧了你。”
“沒事就好。”
“嗬，我真是糊塗了，竟然差點就枉送性命。”葉翎搖頭苦笑，他都已經重新活了一世，大唐早已隻存在夢境中。如果今天沒有跟唐三的這一次談話，恐怕以後在修煉一途少不得會心魔叢生。
“小三，重新認識一下吧。我，葉翎。前世葉翎，今生葉翎。前世七秀坊弟子，門派字號燕秀。”
“我，唐三。前世唐三，今生唐三。前世唐門外門弟子，沒有字號。”
“哎，我不如你。”葉翎從地上站起，抬頭看向夜空。繁星點點，眾橫交錯於銀河之上。“你早已與這個世界相融，我卻心裏留著幾分執念。不過，現在我也看開了。我活在鬥羅大陸，我還活著，未來也會活得很好。七秀坊、大唐將成為我靈魂裏一枚印記，它們就在那裏沉睡便好。然後，直到有一天，待我將公孫劍舞的威名傳遍鬥羅……那麽，到時候便是我恢複七秀坊弟子身份之時。”
“前輩……其實我跟你一樣。”唐三上前幾步站在葉翎身旁。“我也始終忘不了那巴蜀群山中的唐門，但是我一直在向前看。來到這個世界之初，我就立下了一個誓言，一定要將唐門的一切在鬥羅大陸發揚光大。所以，前輩……讓我們為了各自的目標……”
“停，不要叫我前輩。”
“額……那還是小翎？”
“廢話，前輩前輩的，像是七歲孩童間的稱號？”
“咳……”
“還有，我上輩子活得不算久，大概不到十八年？”
“啊？……前，小翎，我上輩子活了二十九年。所以說，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我都比你大。”
“怎麽，現在是準備倚老賣老嗎？”
“不是……”
……
小山的背麵，兩道身影並肩而坐。他們之間的談話一直沒有停下來過，甚至地上還多了幾個酒壇。
唐三向葉翎講述了一個關於唐門外門弟子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在巴蜀生活的點點滴滴都被他一一細說，甚至包括了竊取玄天寶錄，鑄成佛怒唐蓮，墜崖而亡。
而葉翎也沒有做任何隱瞞，前世的十八年經曆也都對著唐三緩緩道來。有拜師七秀坊，結識藏劍弟子葉歡；有舞勺之年行走江湖，同結拜妹妹遊遍大唐；有安史之亂風雨飄搖，潼關一役劍在人亡。
直到小舞一直等不到兩人歸家尋了過來，談話才得已終結。問起這一片狼藉是發生了什麽，兩人隻是相視一笑。
當天夜裏，唐三原先的房間讓給了小舞，他跟葉翎兩人住進了唐昊的那間屋子。這是他們近些年來第一次沒有用修煉代替睡眠，兩人都睡的很香，很沉。仿佛褪去了裹在周身的硬殼，沒有負擔沒有顧慮，留下的隻有從容。睡夢間不經意的滾動，讓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呼吸交融間顯得是那麽的安適、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