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離開居住的竹屋，穿過鵝卵石小徑，再朝東走五百米便能看到一棟跟周圍完全不是一個風格的建築。兩米多高的圍牆由漆黑如墨的岩石砌成，一股威嚴之氣撲麵而來。正中央的位置鑿出一道拱門，供人通過。
看上去無人看守，毫無防衛。葉翎知道，這不過是假象。門內為庭院，兩側樹影婆娑，除了鬆柏還有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嗯……這些都很正常，但是偶爾能看到幾個黑影一閃而過就不正常了。知道暗衛嗎？不知道？沒關係，現在告訴你，這就是。
沿著甬路繼續往前走有一噴泉，噴泉的造型是一條龍盤旋而上，龍頭嘴部大張，清澈的泉水奔湧而出。水池內養著幾條錦鯉，大小不一，色澤喜人。
再走十來米，便能看到雕刻著卷草、蓮瓣等花飾的基座。靠左的位置是可同時讓五個成年人並肩通行的台階，護欄與基座均為一體。葉翎拾級而上，九步，目的地近在眼前。
牆體跟圍牆用的是同一種材料，攢尖式屋頂，每層樓都有四個飛簷，一共三層，單看外形有些類似藏劍山莊的天澤樓。紅褐色的大門此時呈敞開狀，門上懸著一塊牌匾，上有‘日雕月琢’四字。字跡並非尋常筆墨書寫，而是一位劍術高超之人劍氣外放刻上去的。飄若浮雲，矯若驚龍。
因著題字的緣故，葉翎在字沒認全的時候稱之為‘日月樓’。
從上往下，三樓葉翎從沒去過，也就不清楚那裏有什麽。二樓是族長及其夫人的住所，葉翎的父親便是現任族長。一樓是會客大廳，此時見不到一個人影。
進入屋內，葉翎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百會穴。如果不是有內力護體，他回去後指不定就會頭疼發熱。葉氏一族有族規，族長及其夫人處理事務、飲食起居都必須在‘日月樓’，每日每夜經受寒氣入體，再用魂力化解。一來可以加快修煉速度，二來是起到警醒作用。也正因如此，出生後沒有自保能力的葉翎便獨自一人住在離這很近的竹屋。當然了，看護人員二十四小時都在，父母也會騰出大把的時間去陪他。
正當他考慮要不要從右手邊的樓梯去往二樓時，大廳東北角的木門被人打開，一位身穿雪色宮裝長裙的女人緩步走了出來。
該怎麽形容她的容貌？上輩子葉翎見過不少擁有天人之姿的絕色，往近了說七秀坊名滿天下的‘七秀’便是其中翹首。而這位不管是五官還是氣質，比之‘七秀’毫不遜色。
雖已為人母，身姿體態仍如少女。肌膚細膩，一絲細紋也無。雙眸燦若繁星，看到葉翎時，那裏麵飽含的溫柔與愛意讓人不由得心底一暖。
“母親。”葉翎上前幾步。
“等很久了吧，翎兒。”
“沒有，剛到。”
“哎，你這孩子怎麽老是記不住呢？”
葉澄將葉翎小小的身體一把抱起走了出去，也不顧服飾會不會被弄亂。“站在門外等就行了，會有暗衛向我通報。你還小，待在裏麵生病了怎麽辦？”
“是，下次不會了。”
上輩子從來沒有感受過母愛，葉翎眨了眨雙眼，生怕自己忍不住哭出來。何其慶幸……
“父親已經到家了嗎？”
“半個時辰前就回來了，還帶著一個朋友，現在正在清風亭。”
“可是，父親平時會客不都在‘日月樓’嗎？”葉翎不解問道。清風亭離這不遠，出了圍牆到了主街上，再沿著對麵的橋廊直行，盡頭處建於溪流之上的亭子便是清風亭。
“噗——。”葉澄莞爾一笑。“你還把那兒叫成‘日月樓’啊。莫不是翎兒每天下午跟爺爺習字時偷偷打瞌睡了？”
眼看葉翎的小腦瓜子都要低到胸口了，葉澄這才放棄繼續戲弄自家兒子。“你父親的那位朋友並非魂力高深之人，所以這才換了地方。以後翎兒從山裏出去了，切記不能以魂力高低作為交友的標準。”
“是，孩兒必定謹記於心。”
這個道理葉翎早就懂得，大唐有許多奇人異士身無半點內力，但是他們在某一領域堪稱大家。“那母親可以跟我說說父親的那位朋友嗎？孩兒還未見過葉氏一族以外的人。”
這六年來他的活動範圍基本上都在竹屋，辰時起床練劍，巳時蘭姨會給他送早點，吃完接著練習。到了中午，母親會讓人將餐桌擺在‘日月樓’外的空地上，這樣一家三口便能同桌吃飯。下午就得去位於湖泊中心的葉氏祠堂，那裏住著前任族長，也就是葉翎的爺爺葉明玨。還有五位長老也住那，一般情況下見不到。學習完功課順便留下來用晚餐，晚些時候回竹屋。洗漱完畢，開始修煉內力，直到第二天辰時，再循環往複。
跟他同輩的武魂覺醒後都去了外麵的魂師學校，要麽就是比他大上二十來歲……大長老的孫子就已經快三十了。同齡玩伴沒有，葉翎也樂得清閑，有著上輩子的記憶，怎麽都跟小屁孩玩不到一塊去。
葉澄放緩了步子，抬起空著的右手捏了捏葉翎的臉頰。“沒有外人在的時候要叫媽媽！”
“媽媽……”
“嗯，這才乖。”說完便朝葉翎的小臉蛋上親了一口。
葉翎將頭一扭，埋在母親的肩窩處，哪怕現在身體是個小孩子，但心理怎麽都適應不了！
看到葉翎的小耳朵變成粉色，葉澄又是忍不住笑出了聲。她的兒子又懂事又聰明，就是不樂意跟她撒嬌。沒辦法，當母親的樂趣還是得自己找，不過也不能逗太狠，以後免疫了怎麽辦。
“那位呀，對武魂有著極為深入的研究，論魂獸知識也是無人能及的。隻因為自身魂力低微，理論又太過驚世駭俗，世人都以為他是個瘋子，為大家族和武魂殿所不容。你父親外出辦事時曾救過他一命，後來他便投桃報李，將許多魂師修煉相關的事項教給你父親。事實證明，他確實是一個有大智慧的人，更是一名良師益友。哎，如果不是武魂殿，你父親也許就可以……”
葉翎皺了皺鼻頭，武魂殿他知道。爺爺所教授的內容除了一開始的習字，後來就慢慢變為地理風情，大陸格局以及跟魂師相關的知識。
怎麽說呢，單看葉氏一族的居住地，葉翎可能會以為自己重新回到了七秀坊。但是了解到葉氏一族具體是做什麽的……他又覺得自己投胎到了藏劍山莊。
是的，葉氏一族經營兵器，小到刀槍斧戟、弓箭鎧甲，大到攻城器械，一應俱全。後來，有一任族長跟天鬥皇室簽下契約，從此不再私下販賣，而是專為天鬥帝國服務。
如果隻是驅除金屬雜質，葉氏流傳千年的鍛造術可能比不上昊天宗的亂披風錘法。但說到對製造武器的理解，鬥羅大陸無人能出其左右。要知道那位老祖宗之所以選擇舉族遷徙、隱姓埋名，就是因為他打造出了傳說中的……神器，現在保護著葉氏一族的護山大陣也是老祖宗的手筆。
到了現在，葉氏一族兩千多口人，其中隻有半數還在鑽研鑄造之道，剩下的都以修煉魂力為主。
“哈哈哈哈哈哈，那麽稍後還要拜托你幫忙了。”
“嗯，來之前不就答應過你了嗎。”
“哎呀，這不是有些激動嘛。”
“哼。”
談話聲由遠及近傳入耳中，葉翎循聲望去，除了父親還有一名青衣男子。扯了扯母親的袖口，示意對方將他放下。
葉澄笑彎了眉眼，知道兒子這是當著外人的麵不好意思了，便也就從了他。
“父親。”葉翎一路小跑，腳步聲將交談的二人吸引過來。
“翎兒！”
等到葉翎跑到跟前，葉清將其一把抱住，放到自己腿上。“好久沒見到翎兒了，又長高了，有沒有每天想爸爸一百遍？”
又來了……
葉翎抿了抿嘴唇。“放我下來，父親。”
“翎兒是害羞了？這裏又沒有其他人。叫爸爸！”
沒有也不行啊！葉翎在心裏腹議，然而他不能說，說了隻會導致新的麻煩出現。
葉清，三十歲便接任葉氏一族族長的位子，現今已有十年之久。葉氏一族在他手上被打理得井井有條，是當之無愧的好族長。能力出眾，外表俊美無儔，就是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男人有個特殊的屬性……傻爸爸。
比如在葉翎出生前就親手打造了竹屋，甚至包括屋內擺放的物件。比如在家時把事物全部擠在上午解決掉，然後到了下午被葉明玨從祠堂裏丟出來。再比如，跑到竹屋陪兒子時下屬找來了，這時葉翎便能看到他的父親‘冷厲’與‘傻氣’兩張臉孔快速切換。
“咳……”青衣男子放下手中茶盞，斜了一眼葉清。其中的意思大概是‘差不多就行了吧，你還要抱到什麽時候？沒看你兒子急得臉都紅了？找我來是看你逗兒子的？’
“好好好——。”葉清一臉不舍的把葉翎放到自己旁邊的椅子上，完了還把玩了一下兒子的馬尾。“來，翎兒，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爸爸的朋友，你叫他大師就行了。”
葉翎從椅子上跳下，小手抹了抹衣服上的皺褶，朝大師坐著的方向鞠了一躬，也趁機觀察眼前這人。中等身材，略微有些偏瘦。看上去大約四、五十歲的樣子，黑色短發三七分開，相貌很普通。坐姿端正，雙手很自然的放在膝上。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質，雙眼開闔間帶著幾分懶散和頹廢。
“大師您好。”
大師點了點頭，他看得出來這孩子在打量自己，心裏閃過一絲笑意，聰慧。禮儀學得很好，眼神中沒有大家子弟的傲氣，反而不卑不亢，不驕不躁。許是長相隨了母親，看上去有些雌雄莫辯。大概，這也是葉澄給他這樣打扮的緣由？現在還小，等張開了就又是一個風度翩翩美少年了。
“開始吧，葉清。完事我得回諾丁城，明天就要開學了。”
“真的不多住兩天？我們這地方可是難得進來一趟。”葉清給大師又添了一杯茶，隨後示意站在自己身後的妻子把準備好的東西交給他。
“不了。這裏雖是桃花源，卻不適合我。”
本來還有些聽不懂他們在打什麽啞謎，但是母親從魂導器裏拿出的物件……葉翎靈光一閃，是了，難怪父親將原本要半年才能處理完的事縮減到五個月，還帶了大師過來。隻因為，他該進行武魂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