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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惑 1

  他靜默了片刻,才問“為什麽?”


  聲音很努力地壓抑住一絲顫抖,可我還是聽出來了。


  我說,“先生講的故事是很精彩,可是我們的國主竟然成了故事的配角,先生不覺得自己有些失卻分寸了?再說,梅子嫣嫁了慕程也好,否則何以有今日寵愛息陽的國主大人?如果這個故事隻是戲說,並非事實,那麽本宮還是奉勸先生一句,近似於野史的故事還是少講為妙,以防招來禍端。”


  我站起來,臉色平靜,然而一不小心便撞到了桌角,桌上的茶盞跌落地上,碎成片片。


  “你不要動!”他壓低聲音道,有著幾分心疼和緊張。可是遲了,我已經收不住腳,右腳踩在了碎片之上。頓時一陣尖銳的疼痛傳來,我咬著唇皺著眉硬是不作聲,忽然整個人被騰空抱起,那一刻竟有騰雲之感。隻是很快便從雲端墜落了,他把我放下坐在亭子的石階上,握住我的腳踝脫下繡鞋,我惱怒不已,道


  “先生放開我!讓蘭露過來就好!”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放開我,腳下有輕微的痛楚傳至,隻聽得他鬆了口氣,撕下衣裾上的布條給我包紮,說“沒事了,拔出來了。痛不痛?記得不要沾水……”


  “何勞先生費心?我息陽宮雖宮人不多,但是體貼細致的人還是有的。今日本宮倦了,先生還是請回吧,明日息陽沒有聽書的心情,先生且休息幾天,你的咳嗽聲有些刺耳……”


  他的手微微一僵,隨即很熟練地打了個結,起身後退一步,行了個禮道


  “既然如此,閔四空告辭。還望……息夫人好生珍重。”


  他走了,雨幕掩蓋了他離開的腳步聲,我怔怔地坐著,任憑秋風將細雨吹及身上。


  我沒有勇氣聽下去。


  也沒有勇氣問他,後來梅子嫣怎麽樣了,慕程又怎麽樣了……


  如果赫連越真的那樣刻骨銘心地愛過一個女人,那他現在對我的好,又算是什麽?

  梅子嫣喜歡慕程,是因為一開始她隻把赫連越當成年歲比她小的弟弟,也就是說,從一開始,赫連越其實已經失去了先機。再後來,當欺騙也不能消磨掉兩人之間的愛意時,第三者再也無從插足。


  可是,閔四空又是從何得知元武國主這段鮮為人知的過往的?纖毫畢現的細節,真實的幾乎毋庸置疑,若非親身經曆過,又何以能綿長不倦地去回憶、複述?

  越想我的心越驚,這時聽得蘭露急急地喊了一聲


  “夫人,你這是怎麽了?!”


  “我沒事,剛才不小心踩到了碎瓷片,先生替我處理過了。蘭露,先生現在應該尚未出宮門,你去找一套幹爽的衣服讓他換好再走,順便,幫我做一件事……”


  傍晚,蘭露回來時小聲對我說“夫人,蘭露偷偷地看過了,閔先生的背上很光滑,沒有任何類似鞭傷刀傷的痕跡……”


  我鬆了口氣,摘下手上的翠玉戒指塞到她手裏,她嚇了一跳連忙跪下

  “夫人折殺蘭露了,蘭露不敢邀功,更不敢要夫人的賞賜。”


  “給你你就拿著,反正再漂亮再昂貴的東西,我也看不到。可是,記性太好的人往往藏不住事。”風拂過我的臉龐,涼絲絲的,我坐在窗邊,手指絞著水綃紗巾帕,蘭露表情如何不得而知隻知道她收下了指環,怯怯的說


  “夫人放心,蘭露剛才什麽都沒做過,也沒看到什麽。”


  還有兩天赫連越就已經離開兩個月了,有時候我問自己,息陽,你想他麽?

  我不知道。


  閔四空講的那個故事裏,對於那個黑發素裳的女子他求而不得,他是懷著怎樣憤恨妒忌與傷心在兩年內依仗嶽倫部與烈火教的勢力將赫連森拉下國主寶座,再次演繹了一統西戎的神話?


  我難道不應該妒忌?難道不應該因為妒忌而越發枯腸搜肚地去想念他?


  可是沒有。我摸著自己的心,一陣陣的寒意襲來,那些記不起的過去,就像隱藏在暗處的火藥水雷,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爆發出來,石破天驚。


  三天後,明妃和瑞夫人邀我同去禦花園散步。


  明妃的父親是鴻臚寺卿,好美酒。她從小沾染,酒量驚人的好,而且還會釀酒。她自釀的菊花酒酒味淡泊甘冽,入口宜人,隻是我怕醉,隻喝了一小杯。瑞夫人倒是連喝了三杯,笑著說


  “明妃姐姐釀的酒最適合女子喝了,國主不也讚歎過嗎?姐姐若是不為宮妃,但是釀酒一門手藝也足以富甲天下。”


  “妹妹嘴巴就是甜。這酒要喝得豪氣,茶要品得細致,我們如今不過是把酒當成茶來喝而已。”


  “說起茶,那個愛沏碧螺春的說書先生怎麽這幾天都沒在宮裏出現過了?”瑞夫人問,“我看他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怕是幾日前淋了雨,生病了吧?”


  “那就可惜了,閔先生其貌不揚,可是他說的書,他沏的茶都是上品。”明妃笑道,“染了風寒也大有可能,那日我宮裏的婢女見他一人走在滂沱雨中出宮去,也真是的,雨傘都不帶一把……”


  “兩位姐姐喝過閔先生沏的茶?”我嘴角微揚,一副愉悅而漫不經心的樣子,可是心裏卻不知為何有一絲很不舒服的感覺。不帶傘也不避雨,負氣而行,是在氣我嗎?


  “喝過。閔先生沏茶的手勢極其優雅,若不看他那張已見皺紋的臉,單憑他那風度態勢就讓人神往不已。”瑞夫人道。


  我恍然,想起他所講故事裏一襲青衫的慕程,不知沏茶時是否也像瑞夫人說的那般風度優雅?然而想到那回甘無窮的碧螺春,閔四空也用以取悅過別人,心裏總是有些不是滋味。


  “君山銀針又不是什麽稀罕的茶,”明妃哂笑,“尋常之茶沏得再好也是尋常味道,妹妹居然記了那麽久,究竟是茶好喝還是書動聽,嗯?”


  “姐姐不知道?閔先生在安城的戒德茶館三日開一場書,裏三重外三重都是人,聽說擠得水泄不通。”瑞夫人嘴快。


  “那閔先生就住在戒德茶館?”


  “不是,聽說是住在清心寺,那裏種的都是幽幽翠竹。我曾去過一回,聽說那裏的簽文很靈驗。”明妃說。


  “那姐姐有沒有求得一枝好簽讓國主寵愛於你?”瑞夫人打趣道,明妃用力地盯了她一眼,她頓時意識到此話不妥,我笑笑說


  “宮中姐妹雨露均沾,這也沒什麽,瑞姐姐不必拘泥。”


  又過了幾天,再沒有聽到過閔四空的消息。


  我又開始做夢了,夢見茂密的黃楊樹林,天已經很黑,有人拖著我的手一直往前跑,後麵是密密的腳步聲還有明亮眩目的火把,而樹林似乎深遠得沒有盡頭……不知道跑了多久,場景便換了,我見到在半山腰處的岩洞裏,背上中了箭傷的男子倒在女子肩頭,那女子一臉的震驚心痛,咬咬牙用匕首削斷箭杆,抓住末梢用力一拔。鮮血噴湧而出,那男子痛極張口便咬在女子肩上……


  那樣深的痛楚似乎銘刻在我的心上,隻覺得好像胸口被什麽重重壓著喘不過氣來一般,想要大叫,卻叫不出聲來。


  那女子皺著眉忍耐著,取出一小瓶藥粉灑在他的傷口上止血,隨後,他軟綿綿地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他的身子很熱,額頭滾燙,兩頰通紅,她喂他喝水,水到了唇邊又淌了出來;她連忙給他擦,手都是抖的,再到後來,他喃喃囈語意識混亂,她再也忍不住跑到洞口外撫著心房極力忍住喉間發出的細碎哭聲,然而眼淚卻無法遏製地一顆顆掉了下來……


  我驀然驚醒,心窩處的痛楚似乎還未止息,我坐起身來喘著氣,汗濕了中衣,臉上涼涼的一片。


  我記不清楚這是第幾次,第幾次在夢中流淚了。


  “夫人,夫人——”蘭露急急忙忙地走進來,我心下詫異,怎麽這丫頭這麽機靈,知道我想喊她進來?


  她迅速地把紫羅紗帳攏好,“夫人醒了?那就好了,國主回來了!錦屏和兩名內侍在前殿門跪迎恭候,夫人快起來……”


  我兀自出神,猶在夢中,冷不防聽到赫連越回來了,也隻是呆呆地應了一聲,抱著被子的手緊了緊。隨著腳步聲響起,蘭露跪下,赫連越衣袍上挾著秋霜重露的氣息卷襲進來,在床榻前停住。靜默了兩秒,我終於反應過來,遲疑地喊了他一句


  “越?”


  忽然被他用力地攬入懷中,冰涼的甲胄冷得我瑟縮了一下,淡淡的鐵鏽味夾雜著血腥味讓我的胃猛然一陣翻湧,隻聽得他啞著聲音問


  “息陽,這幾天你過得可好?”


  “妾身過得尚好,國主放心……”我心裏暗暗詫異,他這是連夜從邊境上趕回來嗎?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那就好。”他放開我,站起來,吩咐蘭露準備好熱水讓他沐浴,近侍洛城提醒道


  “國主,皇後那邊應該已經知道國主回宮的消息了……”


  “那又如何?”赫連越冷冷地說“如果有人來了一概不見,有什麽事明日再說。”


  這一夜,赫連越抱著我,在我耳邊呢喃道“息陽,我回來了,你驚喜麽?”


  話語裏的柔情蜜意分明就是情人間的囈語,我避不開他熱熱的氣息侵襲,隻得笑笑,問

  “國主星夜趕回來是何原由?”話音剛落,便被他不甚溫柔地覆上雙唇,用力咬了我一下,然後說


  “該叫我什麽,嗯?”


  “越。”我的臉燒燒的,他又吻了我的嘴角一下,幾不可聞地笑出聲,說“剛剛那是懲罰,而這個是安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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