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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塵埃落定

  他一直知道梅子嫣對自己有著介乎於兄妹和情人之間的朦朧戀慕,一怒之下口不擇言在二人之間劃下無法再逾越的鴻溝。她麵如死灰地頹然離開,而自己傷心過度請辭到回龍峽戍守……


  一晃兩年,直到今年的清明他回去給連婭上墳,聽到她的貼身丫鬟在墳前絮絮叨叨地說起往事,才驚訝地知道原來當初是連婭一意孤行以命要挾梅子嫣替她隱瞞並要她讓她的孩子平安出生的。


  她當初一句解釋都沒有,原因一想便知。


  她寧願他恨她,也不要他對連婭的美好懷念沾上汙點。


  於是,他要找到她,把她帶回家。他和她,都在外麵流浪得太久。


  久得忘記了他曾經那樣嗬護著她長大,她曾經偷偷地用那樣熱烈的眼神注視著他。青林山上,玄碧湖中,她咭咭笑著,一邊往他身上打著水花,一邊大聲喊道


  “隨生哥哥,你為什麽那麽怕水?梅寶教你鳧水好不好?……”


  如今見到蕭近情這般模樣,他想起當日自己的盛怒,不禁搖頭默歎。梅子嫣離開芙蓉帳,自己的人會跟上她,且讓她自己一個人冷靜一下,倒是這個蕭近情……他走過去,在他對麵坐下,扶正了打翻在桌上的酒壺酒杯,說

  “同是天涯淪落人,蕭公子,我們喝一杯如何?”


  梅子嫣一路木然地往外走,熙攘的大街上人來人往,所有的熱鬧喧嘩都與她無關,第一次見朱雀的情景如在昨日,她一身緋衣,站在她麵前笑得爽朗自然……


  走到秋水河前她放緩了腳步,不知何時天上下起了絲雨如愁。深秋霜重,秋風伴著流水送走凋零黃葉,分明近在咫尺觸手可及,卻無可挽回地在身邊流走,任你再是懇切也不肯留下。


  一把油紙傘此時很安靜地為她擋去落在頭上身上的雨絲。慕程一襲青衫磊落,衣袂迎風,襯著遠處略顯蒼黑的山,腳下透著冷意的蜿蜒的水,茫茫煙雨之中像極了剛畫成的迷離的潑墨山水。


  “我害死了連婭,讓隨生哥哥一生孤獨;我又連累了朱雀,讓蕭近情孤寂終身……自詡聰明,卻優柔寡情。而你,為什麽會舍不下這樣的一個我?”


  慕程望著秋水河中擊起的白色水花,說“子嫣,你覺得你這樣想,究竟是會讓他們心裏好過一點還是你自己好過一點?是非對錯轉眼成空,你所承受的,已經太多……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數,我隻慶幸你如今完好無損地站在我麵前。”


  梅子嫣眼中酸澀,慕程又說


  “自詡聰明,優柔寡情,你確定你是在說你自己而不是在說我?要是能舍得下,當初何必放你走?幹脆把你鎖在身邊讓你恨我一生算了。”


  “柿子,”她望著灰蒙蒙的天,“我們似乎的確有點相像……”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十指緊扣,問“子嫣,你眼中的我也如我眼中的你一般重要麽?”


  她沉默了短短一瞬,才從懷裏取出一樣物事在他麵前攤開手掌。慕程望著那塊圓圓扁扁的木頭奇道

  “這是什麽?”


  “木頭柿子。”她一直放在心上的柿子是個不折不扣的木頭。


  恍然大悟的那一瞬間,他的心在胸腔裏狂跳不止,一手攬過她的腰把她帶入懷裏,手中的油紙傘掉落在地,漫天的雨絲有如輕霧塵埃一般落在他們的發上身上,而他們似是渾然無覺。


  “那麽,”他說“忘了啞奴,心裏隻記住我,隻有我一個,好不好?”


  雨綿綿密密地落下,風從她的衣領袖間鑽了進去,他的聲音飄散在冷冷的空氣中,但一字一句是那般清晰明了。她笑了,笑著跌落了眼淚,說

  “好。”


  他低下頭,細細碎碎的吻落在她的眉心,她的眼角,吻去她臉上的淚痕,最後準確無虞地覆上她柔軟的雙唇,溫柔地攻城略地輾轉流連不去,在靜夜飛花般的雨幕中脈脈地訴盡相思……


  遠處,司馬隨生撐著傘靜靜地看著他們相擁的一幕,細雨紛飛,他臉上的表情模糊一片,分不清情味。他放下了手中的油紙傘,一言不發轉身緩緩離去,被雨絲打濕了的寂寞身影,在秋風中是那樣的蕭瑟。


  那些傷人的往事,背叛和誤會,也許,隻是為了成全這兩個人的相遇。


  ……


  “那後來呢?梅子嫣嫁給慕程了嗎?”故事一連講了數天,我坐在對花河的角亭之內,剛剛下過一場秋雨,空氣中滿滿是落葉凋零的味道。閔四空咳嗽了幾聲,這幾天他似乎受寒了,說


  “夫人覺得,這梅子嫣是否該嫁與慕程?”


  “如果綿遠城與梅子嫣隻能二者擇一,慕程會放棄多年來的心願嗎?”


  “這句話後來司馬隨生也曾經問過慕程,慕程說如果想讓他放棄綿遠,那更應該讓梅子嫣嫁給他,讓他美人在懷消磨壯誌,再不去妄圖打破現今三國間的和平……”


  “司馬隨生他究竟有沒有喜歡過梅子嫣?”


  “息陽夫人以為呢?不過,司馬隨生回東庭時,帶走了蕭近情。”


  “慕程能愛上仇人之女,然而能把自己的仇人當作父親麽?”


  “慕程為了娶梅子嫣,後來在青林山沒少吃苦頭。他先是在扶風書院與梅子嫣的父親大打出手,被碗口粗的翠竹在身上打了七七四十九下。輸了之後還要願賭服輸在書院當最下等的雜役,在那期間,他學會了釀青梅酒,學會了給她剝螃蟹,夏天會撐著小艇帶她遊玄碧湖,冬天會給她堆漂亮的雪人,重九與她登高,除夕共她守歲。而他的嶽父,曾經的宣陽王司馬繼堯,允許他每年的八月中秋那一天找他尋仇,兩人打個你死我活,可是慕程從來就討不到好,隻能暗下決心明年再戰……”


  “我不想聽了。”我毅然打斷了他的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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