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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泄露天機

  太和五年,十月丙戌,戌正二刻。

  長安,長安縣,昌明坊。

  「許康佐?」張翊均內心咀嚼著這個稍有陌生的名字,目不轉睛地盯視著許康佐於園門前站定,「此人可從未聽說,想是朝中邊緣人物,為何他會出現在此?」

  許康佐收收袖子,握住松木門扉上的鋪首,輕叩了兩下……

  這一次開門顯然要較給宇文鼎開門遲上好久,許康佐在門前立有半晌,俄而回身向四處張望著,像是在警惕什麼似的,且許是為驅寒,雙手不住地揉搓著。

  「他好像很緊張……」李商隱悄聲伏在張翊均耳邊判斷道。

  張翊均微微頷首,爾後過了足有數息工夫,從園門內側傳來門閂抬起之聲,隨後那松木門扉終於由內而開。與上次不同,這一次開門人並未讓許康佐閃入其間,而是自己邁了出來,又不忘將門扉在身後合攏。

  這是一名身服玄色大袍衫的中年人,兩人剛好一左一右,面對面地寒暄著什麼,無奈中年人後背正對著張翊均這邊,除卻其腦袋上罩著的烏紗襆頭以及稍顯駝背的身形外,張翊均並無法判斷此人是誰。

  許康佐似乎同此人認識,兩人雖然都互相叉手施禮,但顯然並不是初見的那般正式。不過這一個場景若出現在白天倒好,在此荒涼不堪的昌明坊里的廢園前,此二人的動作著實有些詭異。

  「聽得見嗎?」王晏灼有些好奇道,聲音稍大了些,被李商隱馬上「噓」了一聲。

  那頂烏紗襆頭,張翊均總覺得有幾分似曾相識。但他站的距離還是太遠,加上夜色昏暗,看不真切,讓他並不敢妄加猜測。

  張翊均有些懊惱起來,但他眼下可以確定,從許康佐不被准許進門,以及此二人詭異的互動看來,許康佐的出現顯然是此中年人意料之外的。倒是許康佐如何得知此地的地址讓張翊均一時想不通。

  兩人似乎寒暄完畢,許康佐隨後有了動作,他將左手探入右臂袖籠,隨後小心翼翼地取出來一樣物什,還下意識地左右瞥了幾眼,儘管周圍並無人在側。

  那是……布帛?不對,是宣紙文書!

  中年人似乎遲疑了片刻,俄頃才稍顯猶豫地將那文書接過。許康佐隨後又向中年人叉手為禮,靜候著對方將宣紙展開。

  中年人腰身明顯向後挺了挺,那頂烏紗襆頭亦隨之顫動。中年人隨後做了個奇怪的動作:將文書幾次對摺放入懷中,隨後又將手掌搭在許康佐的肩頭拍了拍。兩人好似是老朋友一般閑聊了良晌。不知中年人對許康佐說了什麼,老翰林隨後便向中年人躬身施了數禮,回身上了雙轅車。

  車夫未多做停留,一抽馬鞭,伴著雙轅馬的兩聲響亮嘶鳴劃破夜空,車駕便朝來時之路疾馳絕塵而去……

  從許康佐出現,到車駕駛離,整個過程不過數十息工夫。

  而中年人則依舊背朝著張翊均,負手在身,立在園門口注目了良晌許康佐的車駕。或在思忖,或在揣摩。但其行為與其說是目送,倒不如說是確認許康佐不會回返。

  夜色混濁,不見月華。許康佐的車駕漸行漸遠,隨之而來的是園門前即至的黑暗,讓那中年人的背影逐漸變為了墨色的人形輪廓。

  不知從何處刮來一陣寒風,吹得張翊均渾身一哆嗦,而中年人也禁不住雙手搓了幾搓,他見許康佐的車駕消失在寬街視線盡頭后,便扭身走向了園門。

  園門再次開啟,內里似乎打起了紅燈籠,紅色光亮透了出來,卻只照亮了園門前很有限的區域,其餘部分仍是濃重的黑暗,竟讓整個園門看起來彷彿一張將要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

  中年人邁入門檻,而後迅速轉過身來,正欲將門扉再次合攏。

  這瞬息的工夫,廢園內里映出來的紅光,恰照在中年人的長臉上。

  張翊均心中不由傳來一聲驚呼:『楊虞卿!』

  而下一彈指,園門即「吱呀」一聲,又一次地被緊緊地合攏。三人跟前的街巷隨後重歸了死寂與黑暗,唯有朦朧的月色潑灑下來,讓他們得以辨出彼此的神情。

  「方才那人豈不是?」王晏灼有些錯愕,他顯然沒料到居然會在此看到這麼多的朝廷高官。

  「居然真是楊虞卿楊諫議……」再次見到自己科考的主考官,李商隱的心情很是複雜。向前他還心存僥倖,自己可能的未來恩師並不涉足亂黨所謀,結果這下怕是要實錘了。

  「原來如此……」張翊均頓時明白那第一封字條上所寫的「羊已入圈」的言下之意:聯繫到璇璣曾提到過的「三楊」,字條中的「羊」恐怕指的便是楊虞卿……

  楊虞卿顯然是字條遞出去時為亂黨所拉攏的,宇文鼎故而將此訊息及時地傳遞出去,以便告於他人。

  而這個他人,則很有可能是亂黨背後的主使者……

  從這點來看,宇文鼎在整個事件中的作用同柏夔一樣不容小覷。只不過,一人在明處運作打點朝堂,一人則在暗處溝通募集兵士,圖謀作亂。

  不過張翊均還是沒想明白的是,方才那身為翰林學士的許康佐為何也會參與其中,之前從未看到過能聯繫到此人的任何線索才是,還有他交予楊虞卿的文書上究竟寫的是什麼?

  「話說回來……」李商隱似乎同樣有此疑惑:「翰林學士不過正六品,王公子乃封疆大吏家公子,卻是如何得識許康佐許學士的?」他這句話句末還帶著點淡淡的諷刺味道。

  不過王晏灼似乎沒有聽出來,他向著園門方向又探頭瞅了一眼,確定無人後道:「你別看他看起來寒酸,這老東西足可算是本公子的鄰居。他家有處別院,就在晉昌坊里,那次十六郎你來我家應該經過過……」

  李商隱回憶起來,當初他確實在晉昌坊南曲靠近修政坊那一側見到過兩三間豪奢宅邸,皆與那王家私邸有一拼。

  「這老東西平時為顯示自己節儉,就住在城中的私院,不過二進之深,實際上是個富得流油的守財奴,在長安城裡至少還有兩處豪宅,在其老家,還有良田千畝,都由其子經營著……」

  李商隱不由奇道:「王公子怎這般了解?」

  「曾經……有過些齟齬,」王晏灼腮幫子一鼓,囁嚅了片刻,嘗試淡淡地敷衍過去:「……不過都過去了。」

  張翊均和李商隱面面相覷,若想到王晏灼豢養的那群浮浪花臂,恐怕他口中說的齟齬,要遠比字面上的激烈吧。

  他們在巷角悄聲閑聊的空當,園門不知為何卻再一次傳來的合葉「吱呀」聲,這一次三人不約而同地噤了聲,藏身到窩棚內的柴堆后,小心地從上睨過去……

  然而這次出來的並非楊虞卿,亦非宇文鼎。借著門扉再度合攏前的微弱紅光,竟是兩道迅速竄出門扉空隙的黑影!

  黑影速度很快,張翊均只來得及看清其二人皆身覆黑衣,門扉便已合攏,只能隱約看到兩道黑乎乎的輪廓沿著寬街,徑直朝許康佐車駕所疾馳的方向而去,不過數息便徹底消失在了夜色里。

  王晏灼半晌才反應過來,「那、方才那是誰?」

  「這……他們這是去找許學士了嗎?」李商隱臉上泛起了憂色:「莫不會是去……」他說到這兒又有些猶豫地停住了,但張翊均已然明白李商隱的言下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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