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變
從荒蕪一片到血流成河,一切也不過是眨眼之間而已。
鮮血流入湖中,倒是為這沉璧靜湖添了一抹色彩, 像極了一塊做工不精,用料卻是極上乘的血玉。
有德道人拋飛的身形狠狠砸下,他還沒回過神來,便隻感覺麵門一熱,濃鬱血腥氣直從他七竅往裏一陣亂鑽,猛地一睜眼,入目盡是猩紅,嚇得他趕緊是從地上爬了起來。
說是“嚇”,卻也不是怕了這一地的鮮血,以這胖道士的道行,看見個把個死人自是沒什麽好稀奇的,他隻是怕危險還在,還會對自己不利罷了。
“呸呸呸!”
吐幹淨了嘴中的血,胖道士連罵了幾聲晦氣,環顧四周,才見到這滿地的屍體和那根本沒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四個人:阿紫不需多說,自是跟著那位“仙姑”的,蘇清清脫了黃衫女子的桎梏,又與葉枯湊到了一處,哪怕這小子還被捆得結結實實的!
他想動動身子,思緒卻不知飄到了哪裏,忘了自己身上也有一道黑蛟索,想邁的步子沒有邁開,腳被絆住,一下就又栽了下去,“噗通”一聲,濺起好大的血花。
葉枯回頭瞥了他一眼,正想求阿紫她姑祖把自己身上這繩索解開,卻被那黃衫女子提前察覺,到嘴邊的話就變成了客氣的一句:“還沒有請教前輩尊號?”
許是覺得今天已經說的夠多了,黃衫女子並未理睬葉枯,纖纖玉手平攤開來,掌指間有妖芒躍動,周遭四散的鮮血似是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著,匯聚到了她的掌心之中。
在那隻晶瑩如玉,尋不出半點瑕疵來的纖柔手掌上,赫然有一顆血色“寶珠”,這形似珠子的事物由人血與蠻獸血凝聚而成,似是有生命般,搏動不休,無論有多少鮮血灌入其中,這猶如一顆小心髒般的血團始終隻有指甲蓋大小,既不增一分,也不少一毫。
那血團一出現,葉枯立時便想到了在北木城外,把那還有一口氣尚存的灰臉男子吸成了人幹的那顆血色魔珠,四下看去,隻見血液雖是在從四麵八方湧來,但那些人屍與獸屍卻並沒有幹癟幹枯的跡象。
也不怪葉枯多心,隻是這般收集鮮血的場景著實有些詭異,那黃衫女子不再像是從畫中走出的神女,更像是從冥府中步出的妖魔。
待那黃衫女子收了滿地殷紅,一拂袖,便有三頭狼般的生靈,通體散發著淡綠色的幽光,不似實體,更像是三頭幽魂,這三匹幽靈狼似是餓壞了,一口一個,不多時便將滿地的屍首都吞了個幹淨,也不知道這些人肉和蠻獸肉都去了哪裏。
葉枯喉嚨滾動了一下,嘴唇幹澀,臉色有些發白,他轉頭望向阿紫,那可憐巴巴的眼神似是在問:“你這姑祖不會吃人吧?”
阿紫連忙是搖了搖頭,為自己這位被族中譽為不世出天才的姑祖證了個清白,又在心中暗想:“這葉枯倒是有趣,居然還以為我妖族會吃人!嗯,說回來,好像也不是沒有。”
“以此手法納斂血液,又以幽靈狼吞其屍首,有這二般手段,縱使是淩家也斷不可能再知曉這裏發生的事。”
黃衫女子五指收攏,這話是她輕聲說給阿紫聽的,正所謂是腕白膚紅玉筍芽,調琴抽線露尖斜,隻讓人想不到的是,在那素手之中的,卻是一顆如心髒般搏動的血珠。
縱使是在這淩家那位大人物被困潑天黑幕之中的時候,她似仍是對淩家的那批人馬有些忌憚,若非如此,那這黃衫女子斷是不會如此小心,又是潛入水中,又是毀屍滅跡的。
淩家畢竟是古世家之一,底蘊深厚自是不必多說,想來萬年前古夏立國之初將妖族趕出古夏,逐至域外之事,淩家也是出力不小。
處理了這些人的“後事”,黃衫女子手一招,那三頭幽靈狼吃飽喝足,其中兩頭化作縷縷煙似的青芒,落入了她的掌中。
那黃衫女子向餘下的那一頭幽靈狼說了些什麽,聽在葉枯三人耳中隻如聽天書一般,想來是妖族那邊特有的話語,那黃衫女子倒也不怕被葉枯幾人聽了去,嘰裏咕嚕的,雖是“妖言妖語”,卻好像又有一番別樣的美。
黃衫女子與那頭幽靈狼,兩者雙眸中同時泛起一陣幽綠光芒,那匹狼伏低了身子,咧開了嘴巴露出那猙獰的牙齒,方才那聚血的妖異還未散去,這陣幽綠便讓這妖異更濃了幾分。
“咕哩納麽。”
不知何時,阿紫已是到了葉枯身旁,嘀咕了這一句話,葉枯驚奇地回頭看了她一眼,問道:“這話什麽意思?”
阿紫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是‘你好‘的意思。”
片刻後,那黃衫女子與幽靈狼眼眸中的光芒都熄滅了,恢複了平靜,那匹幽靈狼幻做一縷煙氣,飄向遠方,黃衫女子便循著煙氣指引,追了下去。
不需這黃衫女子多說什麽,阿紫向葉枯解釋完,又在他與蘇清清兩人之間來回看了幾眼,便跟隨她姑祖的腳步而去。
葉枯三人還沒蠢到以為這就是逃跑機會的程度,這黑蛟索未斷,以那黃衫女子的手段,他們是絕對不可能逃的脫的,自然也隻得是跟了上去。
所幸,在那黃衫女子離去之前已是將兩人腳上的黑蛟筋解開了,葉枯與有德道人才能行走無礙。
黃衫女子與阿紫似是一點也不擔心葉枯三人會逃脫,自顧自的,行得極快,隻這麽一晃眼的功夫便不見了蹤影。
“道長,你說姑祖她老人家為什麽要把我們兩個人綁起來呢?”路上,葉枯向那自見到黃衫女子起便隻說過一句話的胖道士請教。
胖道士瞥了葉枯一眼,心想:“那老婆娘都不要你叫姑祖,這小子還這麽死皮賴臉地往上蹭,呸!真不要臉。”表麵上卻笑著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仙姑她老人家心中自有計較,她那等人物的心思,哪裏是我們能輕易揣測的?要不,小友你直接問她得了?”
葉枯自找了個沒趣,不過他也本就沒想著能從胖道士這兒把這個問題問出來,這胖道士固然是知道些什麽,但總不會把他知曉的說與自己聽。
“那我哪敢啊,要不道長您問問?反正你不也不知道,又想知道麽,”葉枯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話說回來,道長你有沒有看出這阿紫姑娘和她姑祖的妖族本體都是什麽?”
胖道士眉毛都快擰成一股了,搖了搖頭,他這次倒是有說謊,隻讓有德道人覺得奇怪的是,那黃衫女子他看不穿也就罷了,但阿紫的修為境界明明並不如何高深,他竟也是看不透。
說話間,黃衫女子與阿紫的背影便已是遙遙在望了,葉枯兩人趕忙是住了口,不再言語。
“到我這兒來。”
待葉枯與有德道人帶著蘇清清趕到,黃衫女子眼含笑意,似是對這兩名人族修士的識趣很滿意,向蘇清清招了招手。
“你們也過來,站近些。”
葉枯與有德道人自是不敢不從,近了,便見到四周似是有一陣薄薄的幽霧,遮蔽了三人兩妖的身形,在那幽霧中有狼頭飄蕩,三人這才注意到,那一匹引路的幽靈狼已是不見了蹤影,想必這一陣幽霧便是由其所化。
八座山峰皆是光禿禿的,蒼翠不再,狼藉滿目,唯有那一道泛著鏽黃之色地小溪仍在流淌,葉枯三人方才便是沿著溪水而行,隻這溪水不再有汩汩之聲,溪水的盡頭也不再有山峰相對而出。
三人兩妖,此時便立於鏽黃溪水盡處,腳下,猶如被天神以巨斧立劈過一般,峰仞如削。
那圍繞在八座高峰周圍的矮山頭也都在方才的能量風暴中被夷為了平地,八峰環拱之間,林木盡毀,再不複之前的蔥蘢生機,大地一片焦黑,瘡痍滿目。
淩家之人,如星羅,似棋布,立於那八峰環拱的山坳之間,這些最低也是凡骨九品的淩家修士彼此間隱隱互相呼應,天地二勢在流轉,“道”與“理”在交織,結成了某種玄奧的陣勢。
而這陣中,赫然便是那一片潑天黑幕,淩家似是在等待著什麽,或是那廢墟黑霧大幕的源頭,亦或是那青銅宮殿中的某種存在。
“淩家的雲彌天荒之陣,”黃衫女子見葉枯望了下去,與之前一樣,似是在特地為葉枯解釋,“這陣法在淩家中該是隻能算中,或者中上吧,這雲彌天荒之陣隻是那號稱可葬萬載歲月“萬年塚”的一種簡化罷了。”
境界決定眼界,以這位黃衫女子的境界與眼界,自是可輕描淡寫地誰出這番話來。
“啊!”
就在這時,一聲慘絕人寰地哀嚎從那黑幕中傳出,那裏麵似是發生了什麽大恐怖。
隻是一瞬,聲起忽而又是聲落,戛然而止。
誰都知道,此刻在那黑霧大幕之中的,隻有那七尊如天神般的大人物。
令人顫栗的冰涼襲上每個人的心頭,風雲漠漠,透骨入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