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玉口難開
天河滔滔,陰影橫斷。
“她說不定能救我一命!”葉枯盯著那具巍然不動的無瑕女屍,思及此處,他周身驀然有玄氣流轉,生出黑白掛光華,分開了河水,向著那無瑕女屍的所在靠遊了過去。
這天河之中,隻要不是想著逆流而上或是擺脫它的掌控,那便是沒有絲毫束縛可言,這遭向前,自是可隨心變換,分水而行,暢通無礙。
那具無瑕女屍安靜地臥在天河之上,鍾天地之靈秀,身材修長,一身白衣無風而自動,晶瑩的發絲輕舞飄散,有數縷甚至垂入了天河之中,劃開了那澎湃的河流。
她一直都這麽安靜,遺世獨立,縱使是在這幽暗之處,昏惑之間,仍是掩不去身上那一股出塵的仙意。
似是知曉葉枯在靠近,那具女屍身上綻出的神芒更盛了一分,待他來到近前,瞻仰這位仙子的玉顏,那一圈圈耀眼的聖潔光暈便已是把他包裹了進去,止住了葉枯隨著順著河水漂流而下的身形。
這般變故,卻是在葉枯的意料之外,這具女屍似是在與他親近,更甚至,她是在翹首以待,盼望著他的到來。
葉枯不由得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自覺心生了褻瀆之意,趕忙雙手合十向著頭頂上的無瑕女屍拜了拜,默念道:“仙子莫怪,仙子莫怪,小人葉枯,萬般無奈之下才敢來叨擾仙子沉眠,心中是絕不願意有半點冒犯的。”
也不知這具無瑕女屍有沒有聽見葉枯的話,或是聽見了,卻又不知聽見了多少,她隻靜靜沉浮,不言不語,雙目緊閉,整個人被神秘的光華籠罩,已是見不清其容貌了。
想來,也該是玉麵冰顏,不苟言笑,似九天上的仙子,不願多施舍給這紅塵一眼。
一人一屍之間裏的很近,無瑕女屍隻在葉枯觸手可及之處,如蘭似麝的馨香襲來,葉枯不願褻瀆了這位仙子,趕忙是閉了五覺,默念了幾聲佛號,才又開了五覺,端詳著那融融光華。
“唉……”
一聲輕歎入耳,聲音悠遠,似是跨越了千年的喟歎,葉枯不由得愣了愣神,就是這愣神的片刻,那原本隻護在他身外的神芒忽然降臨到了他的身上。
葉枯周身有神華湧動,渾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隻感覺有說不出的舒服與愜意,不自覺地閉上了雙眼,嗯哼出聲,一時間竟忘了去深究那一聲輕歎是從何而來。
那股暖流遊遍了周身,散入四肢百骸之中,隻讓人感覺無一處不暢快,無一處不書爽健。
奇異的變化發生了,葉枯那在黑霧的侵蝕下褶皺如老樹皮般的肌膚在複原,萎縮的皮肉在舒展,深褐色的病斑消失不見,血肉重新煥發了生機,變得如玉般晶瑩,好似初生的嬰兒,碧玉無瑕。
那一陣沁人心脾的馨香飄來,潤入五髒六腑之中,葉枯頓時隻感覺神清氣爽,神魂似都要脫殼而出,魂海之上,風和日麗,一片好景。
可有時,旦夕禍福,皆不可測。
隻下一刻,似是有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神魂,那引弓之人隻在歲月上遊引弓,那箭芒便跨越時空而來。
葉枯心頭猛然一震,睜開眼時,卻見到滿目的銀白飄在眼前,似是如夢初醒,他隻感覺自己的神魂已然老邁,蒼老不堪,這股令人心驚膽戰的奇異感覺。一下子讓葉枯從那白日飛升般的舒爽中清醒了過來,顫巍巍地抬起手,貼上自己的臉龐。
沒有預料中的凹凸不平,皮膚彈性十足,沒有皺紋,而那一隻手上除了有如玉光澤閃動之外也不見有任何異樣。
葉枯向下看去,這方寸間的天河被定住了,河水被“撈”了起來,似瓊漿玉液盛在白瓷琉璃碗中,它不再是洶湧流動,隻輕輕蕩漾著,清澈的天河之水中清晰地倒映著他的影子,影中人麵色細嫩如玉,周身皆有神芒流轉,似絕了塵世之俗氣,猶如仙人臨世。
隻那一頭白發,輕舞慢揚,似是風霜經年,歲月所染!
“這是……”
葉枯似有些不敢相信,伸出手想去觸摸那水中的倒影,隻是指尖還沒有觸及那河中倒影,他隻感覺周身一輕,整個人已是在緩緩向上升去!
這一次,沒有絲毫阻礙,那如同灌鉛般的沉重沒有出現,葉枯自天河中浮了出來,同那女屍一道,還有身下的那一彎倒映著他滿頭雪白的天河之水,緩緩向著前方的大片陰影飄去。
葉枯被無瑕女屍綻出的神芒包裹著,乳白色的神芒護在身外,像是一枚由神光結成的繭,一人一屍便被裹在繭中。
身下是天河滔滔,四周是幽暗茫茫,他們就是這片天地中唯一的一點光亮,葉枯的呼吸聲便是這寂靜世界裏唯一的聲音。
那具女屍隻在葉枯正前方,略略向上一點的位置,那晶瑩的黑發方才雖是垂入了天河之中,但卻沒有半點被打濕的跡象,撫在葉枯的臉上,也與那如雪的發絲糾纏在一處。
葉枯伸出手,將那糾纏在一起的黑白解開,撥至兩側,是他心中不知為何,並不願讓兩者纏在一處。
“這算什麽,莫名白了頭?”擁有前世記憶的葉枯深知“因果”二字的可怕,刹那白首,而周身血肉皮膚卻仿若新生,一具肉身,卻生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變化,怎能讓他安心?
這枚乳白色的光繭飄的極慢,但再慢,也終是再不斷向前,終有引動那大片陰影的一刻。
“嗚~”
一聲較之於前者低沉了無數倍的嗚咽之聲從葉枯心中升起,那股莫名的悲愴直讓人心中發毛,似是有惡鬼要從心口爬出來一般。
葉枯臉色煞白,捂著胸口,單手撐地跪在大繭之中,眼中布滿了血絲,大口的喘著粗氣。
沒有絢爛的光華,沒有恐怖的神力波動,那無形無象的神秘力量橫推一切,懸空天河上掀起萬丈狂瀾,千重驚濤,澎湃的河水倒卷而回,衝霄直上,破入幽暗之中,似猛虎下山,惡蛟翻江,以泰山壓頂之勢,碾壓而來!
乳白色光繭如同一葉孤舟,獨對這狂瀾萬丈,驚濤千重!
隻無論怎麽看,這一隻光繭也太過弱小,好比是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麵對的卻是一隻自洪荒而來的巨獸。
金行盡入神識,神識金劍將諸般雜念盡皆斬滅,葉枯單手撐在膝蓋上,艱難地站起身子,雪般的發絲垂下,披散在他的肩頭。
三番五次的挑釁,那片陰影似是被徹底激怒了,這一股偉力,幾可撼天。截玄、斬玄、化玄、遊物……在這絕對的壓倒性力量麵前都是空談,葉枯便是在自負,也不認為自己能有資格接下這一擊。
便是死,葉枯也不願死的那麽狼狽,他注視著那滔天的巨浪,神色平靜,他是在賭,將寶押在了這一具無瑕女屍身上,賭注則是他的性命。
一切都是寂靜無聲的,靜的隻能聽見他自己的呼吸。
狂瀾已近。
同樣是沒有任何絢爛的光華,沒有任何恐怖的神力波動,也沒有震耳欲聾的聲響,那可撼動天地,令日月星辰都要為之失色的浪濤鋪天蓋地地打來,最後,竟是從這光繭上一穿而過,沒有生出半點動靜。
光繭甚至都沒有一絲一毫的顫動,葉枯、無瑕女屍和包裹了他們的光繭好似是遊蕩於另一個世界之中,不屬於這片時空。
這比直接以力破力更駭人百倍不止,葉枯猛地轉過身,望著那具無瑕女屍,隻如見了鬼一般。
不知何時,這枚光繭已是進入了那片巨大陰影之中,前路漫漫,天河不存,隻餘下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你不是他,走吧,不要再來打擾……”
似是有一聲千年前的喟歎在葉枯心中蕩開,那聲音悠遠而寧靜,不知從何所起,不知往何處而去,雖是他心中回蕩,但葉枯卻有一種錯覺,這聲音的主人並非是在跟自己說話,甚至是沒有在跟任何人說話。
她是在與這片天地交談,亦或是,說著她的吩咐。
這一回,不知為何,可葉枯就是能清晰地知道,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眼前這一具無瑕女屍!
此刻,無瑕女屍身上諸般異象皆斂,神華不再流轉,玉體不再燦燦生輝,讓那一副玲瓏有致的身軀和那寒霜玉麵重現於世間。
“她竟沒死!?這怎麽可能?!”
無瑕女屍透出滄桑古意絕對做不得假,身上那一襲雪白也絕不是當今之物,該是很有年頭了。
葉枯瞳孔猛地一縮,隻見那無瑕女屍輕輕一震,一道神華向著他激射而來,光芒一閃,沒入他的天靈之中,下一刻,他便發現自己已不在那光繭之中,而是猶如離弦之箭,穿梭於這荒古巨獸的肚皮之中。
前方,那一點被陰影遮蔽的亮光重新出現了,在葉枯眼中快速放大,那裏似有光芒萬丈,瑞彩千條,皆向著他的身上纏繞而來。
光影變換,觀花走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