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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二十章 問琴

  “小玉,不許胡說。”


  有聲如空穀,氣若幽藍,這句話卻不是小金說的,而是從那萬千柳絛之下,孑然涼亭之中,漫卷珠簾之後傳出來的,聽這聲音,不消去瞧,便讓人不由自主地在腦海中勾勒出一位身材曼妙,姿容絕世的傾城人物來。


  依方才在莊園外的情形來看,小金不被小玉罵就算是好的了,更不要說反客為主,騎到小玉的頭上去,出言斥責了。


  那亭中人影雖是如此說著,自己卻仍是沒有現身的打算,隱在珠簾之後。


  淩燁然眼中湧出一抹火熱,頗有風度地說道:“童言無忌,講的都是真話,小玉姑娘罵得不錯,是我來晚了,等會兒自罰三杯。”


  “這酒可是喝的喜慶。”齊元鋒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小玉卻不依不饒,嬌氣地哼了一聲,道:“自然是真話,但卻不是什麽童言無忌,而是實話實說!琴姐姐說我說得,偏偏就你說不得!”


  葉枯方才聽小金說,這位“琴姐姐”乃是這他們兩個童子的主子,隻是從這小玉童子的一舉一動來看,這一主一仆之間卻好像不講什麽尊卑。


  “小玉!”


  珠簾後的琴姑娘似是動了真怒,聲音愈發尖厲了些,葉枯一下轉過眼去,見到那珠簾薄紗之後有纖細黑影,虛手輕引,又聽她說道:“淩公子遠來是客,我平常就是這麽教你禮數的嗎?”


  那小玉前一刻還在傲嬌地嘟著嘴巴,下一刻就滿臉驚慌地跪在了地上,看她那不自然地模樣,自己分明是不願意跪的,隻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道按住了身子,按著跪在地上。


  “請淩公子原諒我!我年紀小,不懂事,請淩公子看在琴姐姐的麵子上饒我過這一次。”那小玉似是領教過那琴姐姐的厲害,被按著跪在地上,竟一點也不掙紮,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被一個看門引路的女童子兩次三番的拿話懟,淩燁然心中早有怒氣,隻是礙於這眾目睽睽之下,尤其又是在琴姑娘麵前,不好跟一個小女孩兒計較,這下見琴姑娘為了自己而懲戒自家童子,他心中不由得有些竊喜,哪裏還會去斤斤計較。


  雖是看不出端倪,但卻都知道是那位至今為止都未以真麵目示人的琴姑娘出手,才讓這“目中無人”的小玉服了軟。


  “琴姑娘客氣了。”淩燁然向亭中拱了拱手,又道:“聚會要開始了,還請裴兄和琴姑娘與我一道過去。”


  齊元鋒不知何時湊到了葉枯身前,低聲道:“你不是要找這神神秘秘的琴姑娘求符嗎,她這若是這一去,不又得是幾個時辰耽誤了?”


  他說完便退了開去,隻在不遠處,向淩燁然不懷好意地笑了笑,隻可惜淩燁然全心都撲在那位琴姑娘身上,並沒有注意到齊元鋒的“搔首賣弄”。


  不用齊元鋒提醒,葉枯從躺椅中坐直起來,半開玩笑似地說道:“我在這等了這麽久,琴姑娘都不肯開口說一句話,淩公子一來就把人都領走了,這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啊?”


  “對對對,這邊淩燁然是客人,這邊葉枯也是客人,兩邊都是客人,葉枯到了,淩燁然也到了,葉枯還比淩燁然先到,可不能厚此薄彼,不然傳出去可不好聽,可就沒人再到我們這兒來了。”小金像是在說繞口令一般,附和道。


  小玉跪在地上,還沒有起身,是沒有那位琴姑娘發話就不敢起來,聞言,轉過了身子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小金,似是在鼓勵他一樣。


  淩燁然皺了皺眉頭,不知這半路殺出的葉枯是何方神聖,也不怪他眼拙,隻是他一門心思都在琴姑娘身上,葉枯又一直臥在躺椅之中,不吭聲不出氣,存在感自然就低了些,不被人注意也很正常。


  “這,淩公子你看……”亭子裏的人似有些為難,那聲音中透著股柔柔弱弱的意味,直讓人忍不住為她著想,體諒她的不容易和她那飄飄忽忽,若有若無的苦楚。


  “無妨,琴姑娘把這裏的瑣事處理完了,壓軸出場,也是一樁美事。”


  淩燁然心中固然是一百個不樂意,但為了彰顯風度,卻還是這麽說了,話中之意,卻是退而求其次,讓這位琴姑娘稍後一定要過來,所謂壓軸而已。


  隻是這話說的不大氣,一個人的品性如何,往往在細節處便能略窺一二,他說葉枯的事是瑣事,葉枯瞥了他一眼,隻當沒聽見一樣。


  淩燁然轉身離去,他一走,跟著他來的那些人自也不會留,這小院兒裏頓時就空出了一大片的地方來,齊元鋒不知發了什麽瘋,興高采烈地跟了上去,裴堅白隻最後一個離開。


  “淩燁然心胸狹隘,你被他記恨上了,要小心。”


  葉枯手指胡亂指了指,不在意地道:“他不是盯上這位了麽,什麽時候又盯上我了?”誰都明白,他口中的“這位”,便是那一直沒有現身的琴姑娘。


  反正都已經與淩雲逸結下了梁子,誰還會怕一個淩燁然,隻是他與淩雲逸之間卻是爭鋒於大道,淩雲逸不會拿背後的龐然大物淩家來壓人,而淩燁然,從方才齊元鋒所說的話來看,恐怕就不是那麽一回事。


  但這也無非是仇深仇淺,怨淡怨濃的問題罷了。:

  裴堅白見葉枯如此,知道他是成竹在胸,也沒多說什麽,兀自離了小院。


  待他走後,葉枯從躺椅上長身而起,邁步向那亭中走去,還未登上那兩步形同虛設的的台階,便被小跑過來的小金攔了下來,“不能進去,有什麽事就在這裏說就是。”說罷,小金童子抬手往葉枯身後指了指。


  葉枯暗運陰陽玄氣,轉身看去,原來小玉童子已是將那一把躺椅從旁邊搬了過來,恰好是正對著涼亭的位置,也不知道一個姑娘家哪裏來的那麽大的氣力,無聲無息間就把這把大藤椅挪了地方。


  “這椅子可是我們這兒最舒服的一把椅子了。”小金獻寶似地介紹道。


  小玉搬好了椅子,便到了小金身旁,立在亭外。


  入鄉隨俗,葉枯也不好多說什麽,回身坐了,見金玉兩個童子猶如兩尊小門神似的在庭前把守。


  “聽小金說,你叫葉枯,是來求符的?”珠簾之後,那位琴姑娘聲音清脆。


  葉枯在躺椅上坐直了身子,背後沒個靠的,底下叉的開,很不自然,往前挪了挪身子,卻不說這求符的事情,“不知小姐如何稱呼,我總不能……”總不能也跟著這金玉童子稱你為“琴姐姐”吧。


  “你何必知道呢?你花錢,我畫符,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本是錢貨兩訖的買賣,你怎麽非要問個姓名。”


  “啊呀呀,”葉枯好不驚訝,“那我也跟著那淩燁然叫你一聲"情"姑娘吧,"情"姑娘千萬息怒,是我唐突了,惹得您不高興。”他隻故意把這“琴”與“情”二字咬得重了,本是素雅潔淨的名諱,合上葉枯那浮浪的語調,頓時就變得有些曖昧起來。


  那亭裏的人冷哼了一聲,其聲琅沛,像是輕冰碎,猶如薄寒消,“油嘴滑舌。”


  說時,珠簾中忽有一道道纖細黑影浮動,葉枯隻感到周遭虛空頓時一滯,整個人竟有不受控製之感,像是有什麽東西拽著他,往地上跪去。


  眉心金芒一閃,金行主神識,神識金劍飛出,如畫地為牢一般,在葉枯周圍畫了一個圈,分明隻是神識虛物,其上那無形無質的鋒銳卻刻在了地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細痕。


  金芒劃過,周身一輕,葉枯平靜地望著那座涼亭,心中卻在思量著方才發生的事情,他雖是破了招,脫了身,沒有如那小玉童子一般直接跪在地上,但卻也未能捕捉到什麽,若是兩人真打起來,這位琴姑娘突然來這一下,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小玉站在庭前,瞪大了眼睛,隻有些不敢相信,是不相信葉枯還能站著,小聲嘟囔了句什麽,這才收回了眼。


  而那位小金童子,自小玉過去之後,便一直是眼觀鼻鼻觀心,不肯抬頭,抬不起頭。


  一擊未果,那位琴姑娘卻也並未再度出手,反而是輕笑了一聲,一如輕冰見日而消,隻這笑中卻無多少暖意,“叫我琴心便好,還是言歸正傳吧,為你畫符。”


  葉枯本打算直接開門見山,將之前尋到的東西拿出來問個究竟,卻忽然想到了在莊園門口,那位小金童子在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樣,掐指間成九宮八卦,點指說命,這小金童子又說他算不出自己的命,這才來求人。


  思及此處,他隻覺得這莊園更有意思了,便改了主意,沉默不語,靜待問琴下文。


  “難得小金沒有亂說。”


  片刻寂靜後,問琴淡淡地道了句,又向葉枯吩咐道:“把衣服袖子卷一下,伸手過來。”


  葉枯微微一怔,卻是不知道她要幹嘛。


  “愣著幹什麽?沒聽見我說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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