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五章 窺月
“是我太敏感了,驚嚇之處,還請姑娘見諒,不,是不要取笑我才好。”
葉枯笑著說道,他倒也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並不在她麵前擺什麽架子。
這自嘲當然玩笑一開,那姑娘頓時好像就沒那麽怕了惡,漂亮的眼睛眨了眨,修長的睫毛微微顫著,“我叫琳藝,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不取笑你。”
琳藝,多半也是個藝名,這裏的人都是故意把真名給忘了的。
葉枯笑著把自己的名字說了,也不再理會這琳藝,到了那隻大開著的皮箱子旁,向裏看去,隻見那箱底的角落裏似是躺著什麽東西,葉枯才俯下身子將其拾起,耳畔便傳來一聲驚呼。
“啊!箱子裏的東西怎麽都不見了?什麽時候來的賊?”
方才琳藝一打開皮箱便被葉枯抄了起來,到了房間的另一頭去,根本沒來得及看清這皮箱中的事物,這遭跟著葉枯湊近前來,才見到這皮箱裏是空蕩蕩的。
葉枯將那東西捧在手心裏,吹了吹它上麵不知道從那裏積起的灰,這才看清了,是半邊吊繩,串著半塊褐色的木雕,這隻兩指寬的小木雕像是被人從中心劈開了似的,雕的是一個小人兒,隻剩下了半邊腦袋和身子。
他將這“半件東西”在琳藝眼前晃了晃,這半個小木頭人兒像鍾擺似的搖著,道:“這賊可真是菩薩心腸,還給咱們留了半件兒在這兒呢。”
琳藝眼中泛出一抹疑惑,伸出了手,卻又被葉枯那不經意的目光一掃,縮了回去,不知怎麽的,她突然覺得心中一空,腦子裏想好的連環妙計卻隻成了一句話,“可以給我看看嗎?”
葉枯“嗯”了一聲,把這半個小人兒遞了過去,目光轉而落在那一個空箱子裏,抬手比對了一陣。
“這件東西,我好像沒見過。”
琳藝將那半個小人兒遞了回來,輕聲說道,在她搬進來之前,蘇清清的東西便被虹仙樓派人收拾好了,常媽媽曾把這箱子中的東西一一給琳藝看過了,還笑著囑咐她要好生保管。
蘇清清日子過得素淨,這間屋子屬於她的東西本就不多,能被放在這隻箱子裏的就更少,琳藝清楚的記得,這些東西中並沒有這樣一件怪異的木雕。
她之所以措辭如此謹慎,卻是琳藝有些怕了,她像是突然清醒了一樣,這才想到這位名叫葉枯的公子也是一位修士,而且還一招就把那個方塊臉敲暈了過去,看樣子是比地上那方塊臉強了不止一籌。
“哦?”
葉枯將那木雕收好,又退到床上坐了,也不脫鞋就把腿盤了起來,問道“這箱子裏都該有些什麽?”
琳藝正準備如實作答,卻聽葉枯自顧自地說道:“讓我猜猜,是不是有一張古琴,那古琴琴弦該是斷了幾根,嗯,或許也沒斷。”
“你怎麽知道的?”琳藝頗感詫異,是被葉枯說中了,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嫣然一笑,道:“那你再猜猜,清清姐姐這箱子裏,還該有什麽?”
“清清姐姐?”葉枯輕聲重複著這四個字,搖了搖頭,“猜不出了,這古琴一物,還是看了這箱子的形狀才想到的。”
琳藝笑著,也坐到了床上,隻是卻似故意的一般,與葉枯隔了一段距離,“葉公子好像與清清很熟啊?”
“說熟也熟,說不熟也不熟,看你怎麽想了。”
琳藝也識趣,並不在這個話題上多談,直截了當地說道:“那箱子裏除了那張琴,還有一件衣服和幾封信,那件衣服是她被賣來樓裏時穿著的,水綠水綠的,穿起來是,美的很。”她本想說“騷”這個字,話到嘴邊,卻突然改了口。
“幾封信?”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那信都用信封封好了,信封上什麽也沒寫,畢竟是清清姐姐的私物,我這般看了已是不好,自是沒有再拆開的道理。”
葉枯似是不甚在意,神情懨懨,說道:“有什麽不好的,還不都一個樣兒。”
話鋒一轉,他又問道:“你住進這裏之後都在這裏接客?”
琳藝麵色一僵,點了點頭,算是無聲的回應。
“都有誰來過?”
葉枯直向審犯人似的,冷冰冰地問著,絲毫也不覺得自己這麽做有些殘忍,尋常恩客,哪裏會問這麽煞風景的話,除非那人是心理變態。
琳藝卻是笑顏如花,似是絲毫也不覺得尷尬,也聽不出那羞辱的意味,“這我哪記得,每天都不一樣呢。”
葉枯輕輕彈出一指,黑白玄氣交織而去,那隻張著大口地箱子頓時扣了回來,他把兩條腿伸直了搭在那箱子蓋上,指著地上那仍是昏迷不醒的人,道:“那你今天賺了,你知道嗎,你今晚什麽都不用做,就能白領雙倍的錢。”
琳藝也笑著點點頭,身子像是一汪春水,就要貼到葉枯身上來,氣吐如蘭,“琳藝也知道,這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葉枯身入遊物,不見他如何動作,身形一閃就離了床榻,到了門邊,似笑非笑地說道:“琳姑娘這是何必呢,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你還是好好伺候地上那位吧。”
說罷,也不待琳藝再開口,在那方塊臉身上踢了一腳,便自顧出了屋去。
葉枯不是想要當和尚,隻是屋子裏那一股胭脂水粉氣熏的他難受,再加上方才親眼目睹了那兩人打情罵俏,一想到那手指蹭在自己身上,就更是覺得反胃,他還沒饑渴到饑不擇食的地步。
出了這間獨門小院,葉枯正欲原路返回,卻不料撞見一個醉醺醺漢子,搖搖晃晃地向著這邊走來,嘴裏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多虧了有個身形單薄的姑娘攙著他,這漢子才沒有栽倒在地上。
“大爺,跟奴婢回去吧,您看您這醉的,都到哪兒來了這是。”
“大爺大爺,您清醒些,清醒些,誒誒,您慢著些,要撞到花架子上了。”
“你管我,你敢管我?老子又不是沒給錢,這破樓裏老子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想在哪兒就在哪兒,嗝——”
兩人都被一層濃的化不開的深黑裹住了,那姑娘一個勁兒地勸著,又拚了命地用力拽著那男人,可胳膊擰不過大腿,一個姑娘家的力氣怎麽能敵得過一個發酒瘋的男人,兩人拉拉扯扯地,又跌跌撞撞地往這邊靠過來。
那男人似是被那姑娘纏地煩了,粗壯的臂膀一掄,就將那姑娘推的跌坐在地上,他手中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了一把短刀,滿臉通紅地怪叫著,一刀紮了下去。
葉枯皺了皺眉頭,黑極陰氣閃沒,凝做劍氣,洞穿了那男人的手背,帶出一抹鮮紅,那男人手上吃痛,發出一陣痛苦的嚎叫,捧著血流如注的手,連退了數步,左顧右盼,“是誰,誰敢管老子的事兒!?”
“鐺鐺叮叮”
短刀脫手而出,砸在地上,發出一陣細碎的金屬顫音,那癱坐在地的姑娘似是被嚇傻了,竟愣愣地一動不動,不喊也不叫。
她不哭不鬧,可那漢子鬧出的動靜卻是不小,聽腳步聲,已是有不少人都朝著這邊趕來了,葉枯心念一動,黑極陰氣凝成的劍氣將那男人的另一隻手也刺了個對穿,身入遊物,數個起落,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一聲比先前更為淒厲的痛嚎在黑夜中炸開,腳步聲愈發急促,四麵八方都有人趕來。
將那片燈紅酒綠拋在身後,回了客棧,坐在床上,葉枯將懷中的木雕小人兒摸了出來,借著從窗口溜進來的一縷月光,端詳著這半隻小人兒。
蘇清清說自己看不清葉枯,可葉枯又何時看清過蘇清清呢,這個本該平凡的女孩兒是被一層層的迷霧籠了的,揭開一層又是一層,闖過了一關又是一關,像是沒個盡頭似的。
葉枯不明白,蘇清清身上究竟有著什麽,能讓王初暖如此看重,又或許對她下手根本就不是王初暖?畢竟所有的事都是葉枯的推測,誰都沒有見過那位給江荔種下道印,又對蘇清清出手的人是什麽模樣,就連蘇清清也不知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看不出雕的是誰,又或者根本就不是誰,這半個小人兒像是一層殼,內裏是中空的,像是一個人被挖空一般。
月色皎皎,皚皚如織,隱約間,似是有什麽東西在這半個小人兒中閃過,隻是眨眼的工夫便又消失不見。
葉枯輕咦了一聲,運足目力,定睛凝神,隻見半個小人兒中仍是什麽都沒有,按理來說,就算是在黑暗中,對於修士來說與白天也沒什麽兩樣,斷不可能是看不清楚的。
他挪了挪身子,無意間瞥見手中閃過一抹熒光也似的銀亮,就如那皎皎而湧的月色一般,起了心思,將手中的小人兒放在月光之下,小人兒裏像是有什麽在閃爍著。
“月光到不了這裏,到外麵去試試。”
葉枯心中一喜,是找到了些眉目,身形一躍,又從窗口出了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