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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零三章 人死

  三人此行,葉枯居中,陸家叔侄二人一左一右跟在後麵,卻不是向著營帳之中,而是向著軍營之外。


  適時,暮色四合,便是軍營也有日落之時,那名入了葉枯房中偷了蘇清清護身符的兵丁正巧逢上夜裏那一場練。


  這“夜練”卻不是在演武場上操幾個把式喊幾聲號子,而是要入到曲屏山脈中,會一會那些妖獸和或許有、或許沒有的妖族,往往一去就是好多日子,其間有人受了傷丟了性命根本算不上什麽稀奇事兒。


  古夏的每個兵都要經曆這麽一出,誰都避不開,誰都逃不過,葉枯走在林中,身後雖是跟著兩個恭敬的人,但那細而弱的涼風卻是吹在自己身上的,他沒由來得想到了北城那位因帶著玄清公主上青樓而被他爹送去鈞天府的那個李大胖子,說不上懷念,隻是想到了而已。


  好在這一回夜練的人馬才出發不久,以三人的腳力,要追上那隊急行軍般前進的人馬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這是陸有定的兵,他自然是對這些人的去向知道的清清楚楚。


  一路上,既無蟬鳴,亦無鳥叫,更沒有什麽野獸嗚啼,隻有三人窸窣的腳步聲和三人不時聊上幾句的笑語。


  “我看陸統領真是頗有儒將風範,不像我們這些人,隻知道修煉修煉,半句詩半句詞都講不出。”


  陸銘遠二人自然知道葉枯是在自謙,與這位世子殿下體質孱弱不能修煉同樣出名的,便是葉枯飽讀詩書,學富五車了。


  “殿下說笑了,我這侄兒,寫詩作賦那是一樣不行,平日裏看書,要麽是看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仁義故事,要麽就是看那些大能大賢的生平傳記,整天做著夢呢。”


  凡間有為人列書做傳的,修真界自然也有,隻是那些大人物的生平大多無人可知,那些知道的人,先不說能不能接觸到,就是接觸到了也不一定願意說,所以大多都是由人杜撰,胡亂編造一通,卻也好看。


  “是嗎?其實我對那些古之聖賢、王者的傳記生平也有興趣的很,找機會還想與陸統領好好聊聊。”


  “好,那我們事後便找個地方,好好聊聊。”陸有定眼睛亮了亮,是沒想到葉枯居然也對這事兒感興趣,心中頗為欣喜,一時間竟也把這“世子”二字拋在了腦後。


  就在說話之間,沒過多久,便見到遠方林中騰起了一道亮光,飄飄忽忽地,好像隨時都會熄滅一樣,葉枯頓時停住了腳步,轉頭望向右後方的陸有定。


  “這次夜練共有十隊人馬,每隊算上領頭的老兵在內共有十人,王方正所在的那支隊伍,按照計劃,該是就在這兒附近紮營了。”陸有定對自己分內的軍務了如指掌,看得出來,平日也是一位恪盡職守的統領。


  葉枯點了點頭,想了想,道:“換你們叔侄倆走前麵。”


  他行事低調,但這一連串的事情下來,陸銘遠隱約間覺得這位世子殿下低調地有些過了頭,不過也不便多說什麽,反正以他的眼力看不出什麽端倪來,又想到葉枯能裝病整整十六年,這等心思城府,行事低調至此好像也是情理之中。


  陸銘遠聽見葉枯說“叔侄倆”,卻不在叫陸將軍和陸統領了,這不一下子就親近了許多麽,心頭一樂,自是稱是照辦。


  三人一路到了那處亮光的地方,果不其然便見到一群人圍著一團火坐了,有個看起來年紀稍長些的正在說著什麽,抬手比劃間,便見到這人擼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有一條猙獰的疤痕,想必是昔日作戰留下的傷痕。


  這群人身上或有血跡,或有傷口,像是才剛剛經曆過一場惡鬥。


  葉枯一行並未刻意隱藏身形,剛一現身,那圍著篝火坐著的幾人一瞬間便齊刷刷地竄了起來,手上皆是握著兵刃,嚴陣以待。


  原來這一隊人馬早就覺察到了三人的到來,隻是皆按兵不動,就等著三人現身,卻也沒有立刻動手,是怕誤傷了自己人,畢竟在這入山夜練,難免有個要互相接濟的時候,這遭雖然還沒有走出軍營多遠,但出門在外,誰能料到會發生什麽。


  “老蔡,是我。”


  陸有定招呼了一聲,這群軍漢這時才算看清了三人的樣貌,那被稱作“老蔡”的正是那位手臂上有一條猙獰傷疤的人,在這群人中資曆最老,所以就做了領隊。


  這群軍漢見了自家統領和將軍,把手上的製式軍刀在胸前一豎,就要參禮,陸有定抬手製住他們的動作,先一步道:“不必多禮。王方正何在?”


  那位被稱作“老蔡”的人一聽這個名字,頓時變了臉色,適時他背對著火光,滿麵的陰鬱將他那張常年風吹日曬的臉籠了,很不好看,葉枯無意中瞥見了這一幕,心疑間抬頭掃了一眼,隻見這群軍漢皆是麵有戚戚之色,眼神閃躲,不敢答話。


  陸銘遠瞧出事情不對,心頭咯噔一跳,瞥了一眼旁邊的葉枯,上前沉聲道:“怎麽回事?王方正呢?都啞巴了?”


  “稟將軍、統領,王方正他,他,他死了。”那老蔡上前一步,呼出一口氣,恭聲應道。


  此番夜練才不過開始了幾個時辰,離了軍營也不過幾十裏的遠,按理來說甚至還是在自家的地盤上,卻已是有人員折損,這在以前也是鮮有發生之事,這些人心中不僅僅是有些悲意,更是覺得臉上無光。


  “你說什麽?”


  陸銘遠瞳孔縮了縮,頓覺棘手,世子殿下為玄清公主找一樣東西,可這關鍵人物王方正偏偏在這時候死了,稍加細想,這淌水怕是比他預料之中的還要渾上許多。


  那老蔡似真以為這位陸將軍沒有聽清,看那模樣真準備再說一遍。


  “詳細說說,怎麽回事?”陸銘遠一眼把老蔡到嘴邊的話都給瞪了回去。


  老蔡帶的這九個人俱都是參加過以往夜練的“老手”,與那同一批次的另外九隊人馬是在日落時分,同時從營中出發的,可天無二日,總有夜色起時,也怪自己,離營不久,離營未遠,警惕心就沒那麽強,卻沒想到也是在這入夜不久,入林未深之時,生出了一場異變,來襲者似人、似獸又似是鬼,到的突然,根本讓人來不及反應。


  “這麽說你們連是什麽東西襲擊的你們都沒看清?”


  老蔡猶豫了一陣,道:“這……是,也不是。那東西速度實在是太快,我們十人根本來不及結陣,混亂間,那東西殺了人,但也被我們所傷。現在想來,那東西裹在一層黑幕中,就像是夜裏的一團水。”


  又指著一個模樣有些年輕的士卒,“就是他砍中了那東西一刀。”


  葉枯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那人的刀刃上像是缺了一塊,前後兩段雪白而中間一團漆黑,似是沉入了夜裏,皺了皺眉,出聲道:“我勸你最好別用這把刀了,換一把。”說著,身形一晃便從那人手上把刀奪了過來,舉在身前,細細打量。


  那人隻覺眼前一花,提在手上的製式軍刀便被葉枯奪了過去,他見這人是跟隨統領與將軍而來的,又不好出聲嗬斥,更不要說直接衝上去把自己的戰刀搶回來了,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這刀上沾了不幹淨的東西,再用下去你也會死。”葉枯淡淡解釋了一句,變戲法似的將這柄刀給變沒了,“那個——東西,殺了王方正一個人就走了?”


  “你是說……”老蔡也不傻,葉枯話中之意無非想講那“東西”是衝著王方正來的,可這王方正普普通通的一個人,平時也是規規矩矩的,說他一句平庸也是恰當得很,“這不可能,那東西不隻偷襲了我們一隊人馬,而且除了王方正不幸遇難之外,我們也還有幾個人受了傷。”


  葉枯隻不置可否,問道:“屍首在哪?”


  古夏軍中有令,需教馬革裹屍還,無論戰死何處,除了實在辦不到的情況下,都應將士卒的屍首妥善收拾,送還故鄉。


  老蔡猶豫了一陣,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拱了拱手道:“還是請將軍、統領和這位……小兄弟一起過去看看的好,隻是眼下這夜練一事……”


  陸銘遠見這老蔡整個一副優柔寡斷,瞻前顧後的模樣,心中有些不喜,厲聲道:“說話就說的幹淨利落些,把舌頭捋直了,腦袋想清楚了再說,這麽吞吞吐吐,婆婆媽媽地,又不是個娘們兒!”


  那老蔡渾身一個激靈,趕忙為葉枯三人引路,葉枯臨走時招呼了一句,讓剩下的那些人都跟上來,這些人彼此看了看,也都從了此命。


  走了一陣,也是在尋常林中,看不出什麽稀奇,唯一不一樣的就是在不遠處多出了一個小土堆,走近了才發覺這是一個沒有墓碑的小墳包。


  “那東西一離開,我們才發現王方正已經是不行了,整個人身上發黑不說,傷口也嚇人得很,已是沒了心跳,所以就把他草草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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