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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留鱗

  夕陽西斜,暮色漸起。


  這片山林中少蟲魚禽獸,寂靜四起,大多時候隻能聽見三個人的呼吸聲,強弱輕重急緩,在這片空蕩蕩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山林中多石子坑窪,地麵凹凸不平,徐客半是私心半是公,便一直將荀梅摟在懷中,一麵催動玄法,幫助那合了墨跡劍影的冰藍鎮壓荀梅的傷勢。


  如水霧般躍動的冰藍氣息落在荀梅的傷口處,那本是光潔無暇的玉背上如今卻有一個碗大的猙獰傷口,冰藍劍鋒上湧出的寒氣隨是能克製住傷口中陰火蔓延,卻並不能根治。


  徐客已是疲憊不堪,嘴唇烏白,呼吸急促,荀梅這個受傷的人卻隻在安靜的躺在徐客懷中,眉頭微蹙,鼻尖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背上傳來的忽冷忽熱之感讓她難受到了極點,卻又偏偏哼不出半點聲兒來。


  徐客身心疲憊,忽聞一陣輕響,他心中一驚,猛地抬頭一看,懸著的一顆心才算是落了地,半是解脫半是希冀,喚道


  “葉師兄!”


  葉枯點了點頭,算是回應,四下看去,隻見到蘇清清躺在離徐客不遠處,卻不見璃渃與小楠的蹤影,走到徐客與荀梅身旁將布袋中的藥材靈丹一一取出,蹲下了身子,一麵從徐客手中將荀梅接了過來,一麵問道:“那兩個小丫頭人呢?”


  徐客先前全身心隻在荀梅一人身上,葉枯離開後便像是一根繃緊的弦,這霎時間放鬆下來,倒有些不適應,神情恍惚,仔細回想了老半天,才不甚確定地說道:“璃姑娘和小楠妹妹說是一起去找一處能容身的地方,她們兩個還沒有回來嗎?”


  “她們說要去你就讓她們去了?”


  葉枯隻覺得一陣頭疼,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荒山野嶺,憑璃渃和小楠,一個會點三腳貓功夫,一個是根本就手無縛雞之力,若是迷了路又該如何是好?

  他分明再三強調讓她們留在原地不要亂跑,她們去找容身之處,這下卻要葉枯去找人!

  可徐客一麵擔心著荀梅的安危,一麵又要維持玄法墨跡不散,一番折騰下來可謂是身心俱疲,憔悴不堪,見他這模樣,葉枯就是再惱再氣也罵不出口了,心中暗暗一歎,取過那枚七寒食元丹放入荀梅口中,道:“你把你那墨劍撤了,讓荀梅將這丹藥含在口中,照顧好她,我去找那兩個丫頭。”


  他既是擔心荀梅傷勢,又牽掛璃渃與小楠那兩個小丫頭的生死,這兩者間的擔心與牽掛並無多大的不同。璃渃與小楠會淪落至此,被官兵追殺露宿山林,說到底都是“拜葉枯所賜”,所以葉枯便不會丟下她們不管。


  葉枯又將如何用藥傳音於徐客聽了,這些藥隻用外敷,用起來倒也簡單,隻需搗碎了敷上去就可,他便也不怕徐客弄錯,末了,又特意叮囑道:“你萬萬不能讓她把嘴裏的靈丹吞了下去,須時刻捏住她的下顎,這樣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徐客雖然疲憊,可事關荀梅生死,便也強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聽,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其中的道理,但仍是將葉枯講的每一步、每一處細節都記在了心裏,用力地點了點頭,道:“師兄放心,我都記下了。”


  葉枯複雜地看了徐客與荀梅一眼,他之前問的“徐丹青”、“墨客”兩個名字絕不是無的放矢,當時徐客的模樣分明與尋常大不相同,隻是眼下不容他在這種事情上細細琢磨,當即便別了徐客,縱身入林。


  其時是夕陽西沉,山色由明轉暗,在山中行了一陣,葉枯手上突然泛起點點滴滴的濕意,抬頭一望,一滴雨水不偏不倚的落在了眼角邊,久日不雨的老天終是開眼,竟在這時候飄下了幾點雨珠。


  山中俱是野地,葉枯也隻是凡骨境界,不能神識外放掃視天地,須知要在這莽莽山林中找到兩個人,無異於是大海撈針,難於登天。


  按王初晴留下的地圖來看,此處山川已是與曲屏山脈想接,獨自行與於這寂寂無聲的老林子裏,葉枯卻覺不出半點自在,暮色四起,好像要將他整個人都裹了進去。


  葉枯出了遊物境界,漸漸放慢了腳步,嗒嗒地聲音不時響在耳畔,心想:“問了徐客,他也不知璃渃與小楠去了何處。這事想來也太過蹊蹺了些,我在走前分明讓她們待在原地不要亂走,璃渃雖然膽子大,說話喜歡拌我幾句但這種時候她沒道理會將我的話當做耳旁風才是。”


  至於小楠,葉枯在虹仙樓中為她贖了身,不說對葉枯感恩戴德,但至少也會擺正了自己丫鬟的位置,葉枯說向東走這小丫頭便不會往西想半點寸,再加上這深山老林,待在原地不動,身邊至少是人多有個照應,依她那有些怯懦的性子,斷不可能會去想那“找容身之處”這種事情。


  “可徐客對荀梅的關心不像是在作假,他一顆心隻該都吊在了荀梅身上,哪裏還有多餘的心思編出個謊來騙我,況且他又有什麽騙我的必要?”


  思及此處,葉枯的心不由得往下狠狠沉了一沉,抬頭望了望天,這天上的雨仍是一副要下不下的樣子,就那麽瘟著,但那輪日頭卻是實實在在地在往西沉。


  身入遊物,葉枯的身形穿梭於林中,急掠而回,他心中惴惴,隻盼望是自己多心了,但璃渃與小楠的失蹤卻死死地壓在他心頭,若是入了夜,於這片山林中又不知要生出什麽變故。


  片刻之後,當葉枯回到方才見到徐客三人的地方時,臉色陰沉地快要滴出水來,眼中似有風暴在醞釀,場中除了他自己,哪裏還有半個人影?

  葉枯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細察之下,地上竟沒有半點痕跡留下,徐客、荀梅與蘇清清三人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憑空消失了。


  可怪也就怪在此處,這裏也未免太幹淨了些,徐客坐過,蘇清清躺過的地方竟都沒有半點痕跡。


  “哧”


  他橫指一劃,弧光般的黑極陰氣橫斬而出,身前那幾株蔥蘢大樹應聲而倒,轟隆巨響中混雜著枝葉的簌簌之聲,葉枯身處這陣喧囂的正中央,卻又像是置身事外一般,閉目凝神,沉寂如淵,若是細看,那揚起的灰塵竟沒有半點沾到了他的身上。


  黑極陰氣月弧去勢不減,虛空生跡,漾出水波般的微痕,轉眼間便消逝了,像是沒有出現過一般。


  “去。”


  葉枯眉心間有金芒躍動,劍影漸凝,輕喝一聲,炫目的金色劍光如驕陽初升,奔騰而出,刺在那微痕漾開的中心。


  “哢哢”


  似是一麵無形的鏡子被打碎了,周遭景象陡然一變,樹木蒼翠挺立,根本沒有被黑極陰氣斬斷的跡象,方才一切竟都是一片幻境,可當葉枯尋到那幻境中樞,破陣而出之後,卻仍是不見徐客三人的身影。


  眉間異象漸漸平息,葉枯在林中來回踱步,心緒難寧,雖是破了幻陣,但於璃渃與小楠一事上仍是毫無蹤跡可尋,沒有半點進展,這下倒好,徐客三人又不見了蹤影,下落不明,生死難料。


  璃渃那兩個丫頭多半不是如徐客所言那般是去找一處容身之所,隻怕也是中了幻境,以她們兩人的修為確實是難以辨清其中真假,迷迷糊糊地就被引了出去。


  而徐客雖是修出了本命真氣,可他一身心全撲在了荀梅身上,不是說他無心戒備,而是他要維持那墨跡劍影不散壓製荀梅傷勢,再要分心警惕就實在是有心無力,那設下幻陣之輩也是看中了這一點,對付修出真氣的人自然與對付凡人不同,他隻伺機而動,待到徐客最虛弱之際才出手。


  緊弦難鬆,當葉枯回來之後,徐客的警戒心就降到了最低,幻術便也就在這時趁虛而入,“逼”得徐客說出那番話來。


  璃渃與小楠失蹤,葉枯心中本就有意去尋,再加上徐客這番說辭,就幾乎變成了是板上釘釘的事,這樣一來便也將葉枯支了開去。


  “這麽想來,倒是我害了徐客,那東西竟是連我也算計了進去,想必是早就盯上了我們幾人,隻待時機合適就動手,就是不知這抓走了璃渃那兩個小丫頭的與抓走了徐客三人的是不是同一個人,之前從背後偷襲荀梅的又是誰?”


  葉枯現在有滿腹的疑惑卻不知該去問誰,忽然聽得“叮咚”一聲,似是一滴清泉落在青石板上,他循聲看去,但見地上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晶瑩光斑,閃著乳白色的光,眩惑奪目,隻是這一點光彩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這是什麽?”


  身入遊物,葉枯在那光亮徹底熄滅之前到了那地方,彎腰拾起,入手卻是薄薄的一片,晶瑩剔透,像是某種生物的一塊鱗片,久看之下,竟讓他有目眩神迷的錯覺。


  “誰?!”


  好在這枚鱗片已然黯淡,那般錯覺便也隻是轉瞬即逝,葉枯清醒過來,反手拍出一掌,聲未出,黑白玄氣已至,無聲無息間,黑白交織的掌印壓下,直讓那一團虛空都在扭曲。


  “嘶!”


  帶著哀意的嘶鳴撞入耳中,葉枯一時間隻感覺這嘶鳴聲有些熟悉,黑白玄氣收放由心,他心念一動,黑白掌印頓時便散做煙雲,那一方草木頑石早已被玄氣滌蕩一空。


  葉枯定睛看去,適時夕陽已完全沉了下去,山間盡是幽意,一條七尺青鱗蛇伏在那團陰暗之中,倒三角模樣的蛇頭差點就要鑽進了圖裏,簌簌發抖,哀哀嘶鳴,正是他與上官玄清駕馭勢龍橫渡之後,於那段築巢崖底的日子裏收服的那條青鱗蛇。


  “青鱗!”


  伸手一抓,葉枯掌上有陰陽一轉,青鱗蛇整條蛇軀拋飛而起,被他捏住七寸,握在手中。


  對於這七尺大蛇來說,被尋常人捏住七寸要害本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可青鱗蛇知道葉枯的底細,再加上它來此也是循著葉枯的氣息找來,並無歹意,於是那兩隻陰森蛇瞳之中竟透出一股可憐兮兮的神色來,蛇尾擺動,指向葉枯手中地鱗片。


  葉枯的臉色一下難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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