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贖身(一)
“砰!”
房門被轟地一彎,直讓站在門後不遠地方的璃渃嚇了一跳。
她說是在門口望風,可根本就沒想到會有人敢來打擾,大半心思都放在了葉枯那邊,這一下直讓她連連退了幾步,好不狼狽。
有個女子聲音道:“沒長眼睛嗎?連劉少都敢撞,真是活的不耐煩了。”嗬斥罷了,轉出一種嬌媚聲音,道:“劉少,您沒傷著什麽吧?”
“這有什麽大不了的,就算真傷著哪裏,見了你不也全都好了?但我今天真是倒黴,清清姑娘沒見著,又被這撞了一身灰,真他娘的晦氣。”
“啊喲,劉少息怒呀,清清姑娘沒見著,可不還有胭胭陪您麽,您這心裏眼裏,難道就一點沒我?哼,剛才那些,那些話,可都是假的,隻是為了哄我開心?”這也是個女子的聲音,隻不過與先前那位不同。
“我的美人喲,你看你,瞎想了不是?吃醋了不是?來讓本少爺看看有沒有撞到哪裏,可心疼死我了。”
“這兒有點疼,還有這兒,唔,劉少~”
這幾聲或是嬌媚或是浪蕩的話語直讓葉枯聽著感覺膩得反胃,眼下蘇清清也趴在桌上人事不省,他正是心煩的時候,揉了揉太陽穴,隻想衝出去那兩人調情的嘴給撕了,手給剁了。
“還愣著那幹什麽,還不過來給劉少賠禮道歉,人劉少大度不跟你一般計較,你可不能失了禮數。”那位先前嗬斥過的女子又開口說道。
“噔……咚!”
門口一陣響動,似是有人從地上站起,卻又馬上跌了回去,痛呼出聲,那聲音隻脆脆的,好似幼鶯婉轉,敲在人的心弦上。
“你這小丫頭,在劉少麵前裝什麽可憐,”中間夾雜了一陣腳步聲,這嗬斥的聲音似是離葉枯的雅間近了些許,又道:“裝什麽可……啊,血!流血了!”
門外又是一陣響動,似是因為見了血有些慌亂。
“慌什麽慌,誰還不知道血是紅的似的,還不趕緊給我滾,你們這虹仙樓是怎麽搞得,養個這麽不開眼的小丫頭,還被我弄得掛了彩,今天真是晦氣到家了。”那劉少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雖然是罵罵咧咧的,可其中也藏著些懊悔的意味,似是對一腳把人踢成這樣有些過意不去。
葉枯聽到“小丫頭”三個字,心頭一跳,這才後知後覺地知道那撞在門口的竟就是先前那位在門檻上絆了一跤的小婢子,畢竟是他讓請來的人,哪裏能看著她在外麵受人欺負。
“誰讓誰滾呢?這麽大的口氣。”
估摸了一下位置,葉枯隻緩緩推開了半扇門,瞥了一眼,隻見不遠處另一雅間的門口站著一男一女,女的倒也算是標致,那男的便有些矮胖,好在這小胖子年紀還輕,模樣看起來也就沒那麽駭人,兩人站在一塊兒也就顯得沒那麽古怪。
藝名綠綺的女子就站在葉枯一側,滿臉驚恐,手上帶紅,是她方才想把那小丫頭從地上揪起來,這才讓血濺到了手上。
在另一側則是一個小小的人蜷在地上,一隻手撐著地,另一隻手顫巍巍地在臉上抹著,不怎麽幹淨的衣服染了血跡,地上有六七點殷紅。
“噠”
當葉枯俯下身子時,又有一顆血珠滴了下來,擲地有聲,這小丫頭的額頭被磕破了,淚花隻在眼眶裏打轉,許是嫌這血太髒了,連眼淚都不願與其同流合汙,非得等到它流幹淨了才肯出來不可。
好在隻是皮外傷,不至於傷筋動骨,葉枯拍了拍她那瘦削的胳膊,那小丫頭隻覺身子一熱,臉上浮出一抹驚訝來,霎時間瞪大了眼睛盯著葉枯猛看,一下就記起了這位公子也是一位貴客,隻是他好像心不壞,幫自己止住了痛。
她見葉枯貼得這麽近,下意識地就想起身行禮,卻一下撲在了葉枯懷裏,是額頭上不疼了,可那小身子卻還酸著。
這眼睛一睜大,淚水自然就更流不出來了,她隻別過了臉去,不敢正眼看葉枯,臉上被血水染的有些紅。
葉枯雙手把她摟在懷裏,也不嫌棄她身上髒,順勢就把這小丫頭打橫抱了起來。這可大大在那小丫頭的意料之外,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把眼睛放在哪裏,那邊是劉家的那位少爺,這人還好,至少比那些蠻橫不講理的客人好的多,這一邊是葉枯的胸膛,這人可不壞。
兩相權衡,無奈,她隻得把臉埋進了葉枯的臂彎裏,低聲囁嚅道:“不,不是我,是他突然開門,我不知道,就,就撞到他了。”
葉枯埋下頭,像是在逗一隻貓,道:“是,是,不怪你,告訴我,你是怎麽一頭撞在這門上的?”
好像是葉枯擠占了地方,小丫頭隻把頭埋得更深,卻不說話了。
就在這一時半晌的功夫,那劉少也是個有點腦子的人,像他這種紈絝少爺別的不行眼力勁卻也沒那麽差,見葉枯從那頭號雅間中走出,想必也是非富即貴之人,抱拳一禮,先報了自家姓名,言語中並無倨傲之意,又道:“閣下是?”
“我姓葉,你不妨想想,北域有幾家姓葉。”葉枯嗬嗬笑道,“這小丫頭是我讓喊過來的人,你這樣又打又罵,未免也太不給我麵子了吧。”
劉家少爺正疑惑北域到底有幾個葉家,他隻把葉枯往高處想,可礙於自身家世眼界有限,一時倒也想不到北王府那邊去,卻也不敢掉以輕心,心道自己來虹仙樓是來喝花酒找樂子,可不是來樹仇家的,隻笑道:“原來是葉兄。要早知道這丫頭是你要的人,我說什麽也不會……不會這麽做,這樣,葉兄今天在這裏花的銀子,全算在我身上,權當賠禮,兄弟你意下如何?”
葉枯方才在屋裏聽這人的口氣,還以為他是個飛揚跋扈之人,還以為他為了在青樓的姑娘麵前撐臉麵,非要跟自己幹上一架不可,卻沒想到這位劉家的花花大少爺腦子竟還不壞,會對他這麽客氣。
伸手不打笑臉人,劉家少爺把姿態放的這麽低,葉枯心頭雖然覺得好笑,卻也不好再計較什麽。
就在這時,那老鴇子才帶了人“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這老女人倒是會審時度勢,早不來玩不來,偏偏是在葉枯與劉家少爺都談妥了才到,要讓她夾在兩人中間,那可真是為難。
那老鴇先是點頭哈腰地給葉枯和劉家少爺賠了禮,說著自家怎麽怎麽該死,立馬又衝到綠綺身邊,揪著她的臉罵道:“小楠年紀輕沒個眼力,許多事都不懂,你這麽大個人也不懂事嗎?真是白養你這麽多年了。”
這綠綺畢竟已是出落得亭亭有致,而那小丫頭卻還要養上好幾年,她本來是想拿那名叫小楠的小丫頭開刀,給劉家少爺一個台階下,卻沒想到葉枯對那小丫頭如此重視,竟是直接抱在了懷裏,心知這條路是行不通了,這才馬上又調轉了槍頭。
老鴇子這一擰一扭可不是做戲,手上的力道可是不小,綠綺不敢反抗,臉上吃痛,連連討饒。
“都知道錯了,那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過去給劉公子道歉?”老鴇子罵著就鬆開了手,推了綠綺一把。
隻可惜綠綺雖然自幼在青樓中長大,淺嚐了世態炎涼,也順理成章地愛上了銀錢,但真要用在自己身上時卻又差了火候,不明白老鴇子的“良苦用心”,眼中閃過一絲恨意,但她既不敢恨這老鴇子,也不敢恨何這劉家少爺與葉枯,隻好是把這恨意落在了劉家少爺身旁的胭胭和葉枯懷裏的小楠身上。
都是下賤出身,憑什麽你就能站在別人身邊昂著頭,我就得卑躬屈膝地為了不是我造成的過錯而道歉?
隻可惜她有心去恨卻沒膽去做,最終還是不得不低著頭情真意切地道聲對不起,那劉家少爺對她自是沒什麽好臉色,隻是礙於在葉枯麵前,與一個女子計較未免顯得他太不大度,揮了揮手,讓她趕緊滾開開。
劉家少爺早就後悔了,一是把人踢得磕出了血,二是自己這無心一腳把那小丫頭踹到了葉枯的房門上,惹出了這麽一尊大佛來,若不是這老鴇子還算機靈,今天他這顏麵非得去幾分不可。
雖然知道自己家豢養的惡奴武夫都在外麵侯著,自己隻需一個招呼,便可一擁而上,可不知怎麽的,他隻覺得不能為了這點微不足道的麵子就與葉枯動手。
劉家少爺向葉枯抱了抱拳,這才帶著那位名叫胭胭的姑娘下了樓去,他帶個把姑娘出樓過夜本是常有的事,不足以為奇,隻需補上大把銀子,虹仙樓當然也是樂意。
葉枯隻微微點了點頭,心中將方才那幾人的神情動作細細回味了一番,所謂紅塵煉道心,大多修士都是先修真氣,待真氣積累到了一定程度才著手提升心境,這種方法本是無可無不可,隻是修為高了,紅塵中的許多事情自然就見不到,悟不透了而已。
那位名叫綠綺的姑娘眼中恨意自是逃不過他的眼睛,隻可惜這姑娘的一顆心髒了一半,這種人在這世道間最是難處,更可惜的是她還偏偏以為自己那顆心全都髒了。
“你過來一趟。”葉枯叫住了那老鴇子,“進屋裏來,跟你商量個事兒。”
“公子真是會說笑,什麽商量不商量,有什麽事您盡管吩咐就是。”那老鴇子心裏正為解決了一件事而長舒了一口氣,暗道自己做了這麽多年老媽媽的眼光果然是不差,沒見劉家少爺都對這位葉公子禮讓三分麽,今天非得把這位小爺伺候好了不可。
“進來把門帶上。”葉枯到了屋內,把懷裏的小楠放到床上,吩咐道。
那老鴇子自是連聲稱好,關了門轉過身子,屋裏算上她自己在內有五個人,她一眼就看見蘇清清正趴在桌上,人事不省,心中暗道:“這怎麽才一會兒工夫不見,清清就成這幅模樣了?”
葉枯指著璃渃,向那老鴇子說道:“你仔細看看,她是誰?”
老鴇子順著葉枯所指的方向看去,驚道:“啊,是你這……”她本想罵出口,卻一下想到了璃渃是葉枯帶來的,立刻改了口,“我之前就覺得眼熟,原來真就是璃渃嘛,葉公子,您的意思……”
葉枯向璃渃招了招手,讓她到自己旁邊來,笑道:“當然是幫她贖身了,哦,還有這個和這個”說著指了指蘇清清和蜷在床上,兩隻眼睛眨也不眨盯著這邊的小楠,“一起贖出去,都是你一句話的事,該不難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