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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先禮

  涉水過竹,綠竹盡處便是葉枯之前相中的那一間屋院,繞了這麽大一圈,終究是回到了這裏。


  葉枯與璃渃隻在院中坐了,璃渃說讓他猜,隻這評判準繩卻全在她心裏,她說是就是,她說不是就不是,無非就是想看葉枯吃癟,把方才因為被說中不光彩來曆輸的那一籌都給贏回去。


  璃渃知道自己從小就倔,但卻也從不覺得自己有好勝之心,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偏偏不願輸葉枯這一籌,她就是想看看這位在城西這等寸土寸金的地界置辦下一處私宅,上一刻還陰沉著臉一副凶巴巴的模樣,下一刻就可以含笑不露,好像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這等遊戲人生的公子哥,她自襯無論是在淪落前還是淪落之後都見得多了,隻是兩時相見卻是兩般模樣,但看他們被難住卻是一般有趣。


  所以她也耐得住性子,陪著葉枯慢悠悠地走了這麽一段路,兩人在這路上,誰都不肯開口,璃渃是為“蓄勢”,這時開口不免就落了幾分勢頭,要是再被葉枯抓到話頭岔開了話題去可就不美,葉枯一路上卻並不如她所料的一般想不出好答案的愁眉苦臉,隻是平靜地走著,也不回頭看她一眼,似是認定了她璃渃會這麽乖乖地跟在自己後麵。


  “裝吧,你就看可勁得裝,我看你到時拿什麽話來說,你又有什麽話可說。”


  璃渃的心眼不免有些死,全不如葉枯一般活泛,這下到了地方,這處屋院在這座大宅子中最是僻靜不過,再往前便是高高的院牆,走無可走。


  她隻一心這麽想著,見葉枯那模樣也隻以為他故作高深,假裝深沉,心中一時竟浮出幾分得意來。


  隻是等了許久,都沒聽見那葉枯說出半個字來,璃渃心中有些不耐,不知道葉枯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還以為他正在冥思苦想反複琢磨,正想出言諷他兩句,轉過身卻見到這人竟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單手撐在石桌上,差點就要睡熟了去。


  璃渃冷笑道:“你這人真是奇怪,歪理邪說好大一通,到了憑真本事的時候又說不出半個字來了,若是沒什麽事,就請饒了我,放我離開吧。”


  葉枯惺忪開眼,道:“什麽歪理邪說,又什麽真本事,我見你一直不肯開口,還以為璃姑娘是知道了我這裏的好處,賴著想在我這裏常住下去,我又是一個臉皮薄的人,總不好做出趕你出去的事情。”他隻顧左右而言他,絕口不提方才的事情。


  好在璃渃已是領教過葉枯的“無恥“了,聽他這麽說竟然也不覺得驚訝,隻冷冷地看著他,像是要用目光逼出葉枯心裏殘存的“良知”。


  “好了,不逗你了,你剛才心裏想的什麽我怎麽猜的中,”葉枯長身而起,來到璃渃身旁,俯視著她,“就算萬一猜中了你也大可以不認,我本來是不想猜,也不想去想,但看你這模樣,我倒是突然想知道了,你就幹脆直接告訴我吧?”


  璃渃還以為這人服了一次軟,聽到後麵,隻心想“我這模樣”是什麽模樣,她一抬頭,卻見葉枯滿臉誠懇,規規矩矩的,全無半點輕浮孟浪之意,也不知自己這一回是勝是敗,脫口道:“我是想到一個會彈琴的人而已,要是我有你一半的本事,逃的時候一定會帶上她一起。”


  葉枯笑道:“看得出你與那些人有幾分不同,想必是家道中落才淪落風塵,你說的那個會彈琴的女子是誰,可是你哪位姐姐,妹妹麽?”


  但凡是個人,受了十幾年的打磨早已認了命,斷然不會去想去做這逃跑的事情,所以葉枯才說璃渃是“半路出身”,想必是家中受到了什麽牽連,淪落九流。


  璃渃下意識地覺得這話有些刺耳,卻又無從反駁,隻得心中寬慰自己這葉枯還算有些見識,沒白費了這一身好衣裳,一邊說道:“既不是什麽姐姐,也不是什麽妹妹,更不是我哪房親戚,隻是她也逃過,可惜被抓了回去。”


  葉枯擺了擺手,不在意地道:“被抓了回去?那還不被打個半死。看不出你倒是有幾分俠義心腸,可別告訴我,你這麽急著離開是為了謀劃救她的事情。”


  似是想到了自己被抓回去後的淒慘下場,璃渃臉上一白,道:“她沒有!她不但沒有被打,反而是活的比以前更好。”


  葉枯瞥了她一眼,道:“怎麽,你想著你被抓回去後會跟她一樣?其實吧,你也不想想,進去了的人有幾個能出的來的,憑你這小身板你能逃的到哪裏去,北域疆土之廣,要到下一個能落腳的地方,這中間的路你又憑什麽走的離,你要是不向裏走,反而向外,那就更好,寧安已經算是偏僻了,再向外去,可就是真正人煙罕至的地界,被人吃與被妖吃,到底哪一樣更好?”


  璃渃的臉色更白了一分,爭道:“我的事,用你多嘴?我就算被吃的不剩骨頭,與你又有什麽關係?”


  她自是覺得葉枯看她不起,羞惱至極,偏偏又不敢撲上來打人,走又走不得,隻能恨恨地盯著葉枯,像是要在他身上戳一個洞,放出血來。


  “自然是與我沒半分關係,”葉枯退了一步,說道:“耽擱姑娘這麽久,真是過意不去,這就不留了,請吧。”


  璃渃微微一怔,本以為葉枯定要再刁難幾句,自己正絞盡腦汁地想著說辭,或許是太久沒能與人如此鬥嘴的緣故,嘴笨了些連帶著心也笨了些。


  似是沒想到葉枯會突然間這麽簡單的放她離開,璃渃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覺。其實哪有什麽耽擱不耽擱的說法,躲在哪裏不是躲,她之所以揪住這一點不放,到底是心中咽不下那口氣去,至於到底是什麽氣,她倒也一時想不明白。


  葉枯見她不動,輕“咦”了一聲,眼中含笑,隻是這笑意卻不達眼底,道:“轉性子了?”


  璃渃緩緩起身向外走去,既沒有什麽冷哼,也沒有什麽表情,“你要是想,可以去救救她麽。”她說這話時背對著葉枯,臨到走時這句話才在心頭浮現,她也就脫口而出了。


  “她做了什麽,讓你這麽心心念念著。”葉枯頗為好奇,他本打算跟著璃渃走上一段路,看看這姑娘究竟是不是真如她話裏一般實誠。


  這時,璃渃轉過了身子,說道:“沒她幫忙,我逃不出來,隻她現在……”現在過得可能就沒那麽好了。若不是如此,璃渃又怎麽可能說出“帶上她一起”的話來。


  葉枯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心中對這事並不怎麽在意,本想一口回絕,轉念一想聽聽也無妨,便道:“幾千幾萬兩銀子的事,怎麽也不能草率了,你倒是把那人詳細說給我聽聽。”


  璃渃一板一眼地將“她”的事說了出來,說完琴事,卻不想隻說到那彈琴的姑娘喜歡用木簪挽發時,葉枯聽的心中一跳,打斷道:“她叫什麽名字?”他這話中竟有一些急切的意味,璃渃先前費了一番心思都沒能做到的事,這下卻是無心插了一株柳。


  “不知道。”璃渃頓了頓,又道:“難道,你們認識?”


  葉枯不置可否,璃渃也猜不準他的心思,自己隻說了一星半點而已,他又怎麽能知道說的是誰。


  片刻後,葉枯緩緩說道:“你也不用躲了,我們直接去那什麽虹仙樓,你們那裏該是有贖身一說的吧?算了,就算是不能贖也沒關係。”


  “你想幹嘛?”璃渃有些吃驚,正琢磨著葉枯最後那句話的意思,不能贖,那該如何?

  她“啊喲”了一聲,道:“你不會是想在虹仙樓裏動手吧?”璃渃見葉枯神色隱晦,並不言語,心中這想法又落實了七八分,緊接著道:“不成不成,這是去找死!你雖然練了些功夫,但想在那裏鬧事卻絕對不行,他們可不會管你是什麽背景,你會被打成殘廢的!”


  葉枯心中冷笑,凡俗安能擋仙?隻是見璃渃如此緊張,言語中滿是慌張之意,不得多問了句,“怎麽動不得手?區區一間妓院而已。”


  璃渃聽了“妓院”二字,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這卻是在罵她了,隻是這事情性命攸關,她大概也知道葉枯是無心之說,“你不是寧安人嗎?不知道虹仙樓背後有誰?”


  “有誰?官府?”葉枯皮笑肉不笑。


  璃渃轉出一絲異色,狐疑地看了葉枯一眼,解釋道:“官府倒是沒什麽,隻是聽說這虹仙樓在北寧城中也有一家,在往上……”她壓低了聲音,“聽說是一家仙門。”


  “仙門?”葉枯怔了一怔,璃渃還以為他是知道怕了,卻聽葉枯接下來說道:“哪家仙門?債多不壓身,我連淩家都得罪了,也不在乎再多被一個名不見經傳小門小派記恨上。”


  璃渃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他,心道:“這葉枯看起來衣冠楚楚,沒想到卻是這般孤陋寡聞,練氣入仙,自古有之,他卻竟然連仙門都不曾聽說過,那什麽淩家怎麽能跟仙門比,我還是不要聽他的,到時候白白把自己搭了進去。”


  葉枯將她臉上的精彩盡收眼底,卻不點破,隻道:“咱們去也不是非要打架,我這人最講理,也最喜歡講禮,先禮後兵,咱們現在就去弄點禮數來。”


  璃渃隻覺得這人說話句句費解,句句不著邊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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