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枯葉返塵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奉旨殺人
“師姐,手下留情。”
上官玄清從不遠處的樹林中走出,拱手行了一禮,七顆星子齊齊隱沒,脫困而出的飛劍也不再襲向葉枯,劍勢一轉,眨眼間便又懸在了荀梅身邊。
“桑玄?”荀梅正欲出劍,見到來人時卻愣住了,她在停下身形的葉枯與正緩步走來的桑玄之間來來回回打量了幾次,這才依稀回過神來。
上官玄清半張臉上平靜無瀾,說道:“荀師姐若是想,也可以叫我一聲玄清。”
荀梅身後冰雪落盡,異象已止,周遭的翠綠之上都蒙了一層薄薄的白霜,“玄清,你們兩人是怎麽回事?葉枯是來峰上找你的?你們兩……”
“師姐,”上官玄清輕喚了一聲,打斷了荀梅的話,說道:“我不知他上小拇指峰來是找誰,隻是想必他是沒什麽歹意,況且也沒有聽峰上哪位姐妹說被騷擾。”
葉枯聽她前半句話還心中戚戚,聽到後來就隻點頭稱是了。
荀梅沉吟片刻,又上下打量了葉枯一陣,看的後者心中好不自在,這才說道:“玄清你都這麽說了,我自然不會再攔,放他離去就是了。”
“那就多謝師姐了。”上官玄清說完,便欲與葉枯一道離開,卻被荀梅叫了過去。
葉枯心中疑惑,回頭正要細觀。
“鏗!”
天藍劍鞘不知何時已懸在了葉枯眼前,冰藍劍影之上寒氣淩冽,讓他的發梢都結出了冰棱,顫巍巍的垂下,沁在臉上,點點滴滴的寒意潤入心口。
“我不看也不聽就是。”葉枯搖了搖頭,兀自邁步出了小拇指峰。
他盤坐在雲團之上,風拂白衣,發染落雪,飄飄欲仙,不多久,上官玄清便也從雲霧中行出,坐在葉枯身旁。
兩人一道乘雲回了東西兩院峰頂,雖然隻一夜未歸,可到底是人都走完了,屋子空蕩蕩的,整座山峰似也失了以往的靈氣,一時間竟生出些陌生的感覺來。
“自從我搬入小拇指峰以來,總感覺心神難寧,也不知是為什麽。”兩人落在峰頂,並沒有急著再向哪裏走,上官玄清不看葉枯,隻盯著山峰外的風景。
雲靄嫋嫋,祥雲漂浮,晨光照耀虛冥,在雲海上翻出片片金鱗,璀璨奪目,大氣堂皇。
是老套死板的仙家景致,看在眼中已不覺有什麽稀奇,不過誰又能想到在這是一出粉飾的無可挑剔的太平呢?
葉枯還記得上一次兩人並肩站在這裏觀景,那時是夜晚,他們站的位置是在左邊半寸之處,夜裏太暗,星光無痕。
他說道:“星衍玄觀法並不注重克敵製勝,殺人的功夫倒是次要,可對於天機的窺探,偶然間的心血來潮,還是須重視一些的好。”
上官玄清點了點頭,似是察覺到了葉枯的目光,她又將頭偏過半寸,說道:“江荔那一巴掌,可是會直接把她妹妹的一條命都給扇沒了。”
葉枯嗯了一聲,不以為意。
“你不擔心她?”沒有等來意料中的追問,上官玄清這才轉過身來,單眼迎上葉枯的雙眸,有些疑惑。
葉枯故作驚訝的啊了一聲,問道:“哪個她?”
上官玄清莞爾一笑,隻這笑的一半卻被染著星輝的發絲遮住了,“所有的她。”
雲海中有巡守弟子乘大葉而行,葉枯瞥了他們一眼,漫步經心地說道:“江梨那頭白狐固然可人,但我還不至於為了她就與水中月死磕到底,舍了蒼霞乙木卷不要去救一頭白狐,蘇清清倒是可惜,她被江荔種下了道印,或許早就落到了水中月的手中也說不定,以她,或者說她們的性子,下場估計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你好狠的心,”上官玄清越聽,麵容便愈發地冷,嘴角那一點笑意被徹底的抹平了,“想必那簪中的人影就是江梨了吧,江荔結下的因果,她又何其無辜,要受此折磨?”
葉枯忍下笑意,說道:“玄清你不知道,江荔這頭狐鬼信也隻能信一半,你仔細想想,她十滴眼淚裏有幾滴是真,十句話裏又有幾句是假?”
他也不是想教育上官玄清什麽,這番話是半開玩笑似的。
上官玄清沒有多談這事兒的心思,她自是不會為了旁人而與葉枯起爭執。話說回來,其實江荔江梨蘇清清之輩命運如何,與她又有何幹呢?
“如果有一日,我是說如果,我在上虞那邊身陷危機,你會救我嗎?”上官玄清沒由來的問道。
葉枯心中隱隱有所感,驀然一凜,正色道:“你要回上虞去了?”
上官玄清愣了一下,好奇道:“不該嗎?這是早晚的事,我的家就在那邊。”
葉枯這也覺得自己方才有些過了,還不允許人回家了不成,咳了咳嗓子,道:“怎麽會不該。你回了上虞,在古夏皇城中有你父皇母後還有那位老祖宗護著,哪裏還會遇到什麽危險?”
雖然不知道上官玄清半張臉因何而毀,可遍尋天底下也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家的父母會嫌棄兒女的容貌,親情非但不會減少,反而更會比往常愛惜百倍。
上官玄清隻直勾勾地盯著他,也不說話,好像要把葉枯看個通透,然後好自己把答案挖出來。
葉枯不知怎麽的,一時間心裏突然空了一大塊,慌忙轉過臉不去看這近在咫尺的人兒,他這動作難免有些倉皇的意味,像是一隻偷上燭台被發現的老鼠。
“會。”
終了,葉枯重重地說了一個字。
上官玄清似是舒了一口氣,抬手將一縷被風吹下擋住了眼的頭發撥開,道:“這次古靈宗門大比,我家裏也會來人觀戰。”
葉枯笑道:“好事,早晚都要見上一麵。”
上官玄清卻不似葉枯一般把這當做是一件好事,歎道:“來的多半是我母後那邊的人,以前我年歲太小沒看出什麽端倪,現在想來,她是不太讚成咱們之間的事情的。”
葉枯不在意道:“那又如何?你父皇與上官明都拍板了的事,她不讚成有什麽用?”
上官玄清瞪了葉枯一眼,似是在怪他不開竅,說道:“你不明白,我母後還好,可夏家的人想權都想瘋了,說是不擇手段也不為過。”
葉枯哈哈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麽,難道還擔心你那七大姑八大姨一巴掌拍死了我,我就沒辦法去上虞娶你了?”
上官玄清卻半點熱絡都欠奉,沒好氣地道:“這麽看來還是一巴掌拍死你的好。”
葉枯笑眯眯地說道:“你放心,就算我真死了下了冥府,我也會帶著十萬鬼將殺回來,把你也一道接過去。”
許是被葉枯這幅信誓旦旦的模樣逗樂了,上官玄清半張玉顏冰釋,笑道:“我可不想死。”
流雲半掩,煞是可人。
葉枯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好奇道:“你這臉,還有得治?”
上官玄清像是被針刺了一下的皮球,沮喪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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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夏分五域,中域隻一城。
上虞,上便是星鬥滿天,無上之上,虞則是預料憂慮,有下之下。
許是覺得走龍飛鳳太過俗氣,登臨人間極位的上官一家並不以龍鳳象形,在修士眼中,降龍伏鳳不過是尋常之事,全然沒有什麽神秘與威嚴可言。
修士主宰的皇朝,求得是垂拱而治,曆屆夏帝少有勤於政務的,除非是萬不得已的大事才會出麵與殿下群臣共議。
臣分文武,文臣多以科考出身,也少有察舉,隻是勢力一直壓不過武將,畢竟隻有當天賦不夠修行時才會轉而修文,以求金玉文章,補天濟事。
隻不過這些武將大多時候也懶得與文臣們爭名奪利,畢竟與一堆凡人可爭不來仙名,奪不來道利,除非夏帝親臨,平日裏甚至少有武將上朝議事,看一群文人的唇槍舌劍未免太過無趣,虛耗了可以拿來修行的光陰。
隻是文臣與武將的宅邸就不那麽涇渭分明了,或者說上虞中也不大講究權位高低的區別,某條巷子中,這邊是哪位大夫的府邸,另一邊就是哪位將軍的家宅,再一旁或許就是哪個修道世家的宅院,都是說不好的。
上虞的建築是錯落有致,亂中有序,隻是這如何錯落,其“致”又在何處,亂是見到了,“序”又該作何解,一直都沒有人能說個清楚明白。
或許有人可以,隻是有這個能耐的人都死了,所以才可以說沒有人能解此迷。
急促的獸蹄聲若雷鳴般踏過上虞的街巷,砸得地麵一陣轟動。
不少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麵露驚懼地望著那一隊森嚴鐵甲遠去。天子腳下的人難免有幾分傲氣,砍死能與外地了來人談笑風生把臂言歡,可骨子裏總是不大瞧得起這些鄉野村夫的,而這傲氣,便是來自見多識廣四個字。
城中凡人隱隱約約知曉修士的存在,所以對帶頭的那隻體魄蠻橫,魁梧威嚴的蠻獸踏街而過並不怎麽心驚,隻是那位立在獸上一身紅袍戰甲的少年,卻惹出了聲聲驚呼。
數十森嚴甲士出了城,速度再增,不多時便圍上了一行車伍,這一列車伍本是商隊,在上虞也是數一數二的行頭,領頭的管事滿頭大汗,神色驚恐,正要上前行禮,眨眼卻見明晃晃兵刃寒光。
這位平日頗有聲威的管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隻顧著死命地磕頭,說不出半句討饒的話來。
蠻獸之上的少年神情冷漠,淡淡道:
“奉旨殺人。”
不過片刻,殷紅的血就流了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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