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枯葉返塵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認為
小拇指峰上的居所不是東西兩院那般簡陋的茅屋可比,這“好”卻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好”,從各自獨院再到屋中所用,都比東院的破陋好了不止一籌,也怪不得江竹溪那麽急匆匆地要搬來這裏。
小拇指峰上是絕不許藏男人的,這是不成文的規矩,否則你藏一個我藏一個,哪裏還有半點仙家修行的清淨,隻成了藏汙納垢,烏煙瘴氣的地方了。
“大家看仔細些,這種登徒子絕對不能輕饒,就是要打到他們害怕為止!”
“師姐說的對,一定要把他找出來!”
閨房閨房,初看覺得新鮮有趣,看多了也就是那一副模樣,更何況葉枯心中有事,隻覺得這屋子裏像是生了一團火,燒得他心中亂跳,卻偏偏又不敢打開窗戶透透氣,隻能悶著。
葉枯聽著外麵的一驚一乍,歎了口氣。
尚暖來的總是很及時,進到屋裏時還帶著一四笑意,這絲絲縷縷的笑扯動了葉枯的心弦,讓他有些不明覺厲。
在葉枯驚駭的目光中,尚暖謔地一聲推開了窗戶還笑著與經過窗前的師姐打了聲招呼,當她回頭時卻不見了葉枯蹤影。
尚暖的目光銳利而狡黠,含笑道:“誒,葉枯,你躲在那兒幹嘛?”
葉枯沒有說什麽,心裏卻在暗暗歎息:“才出虎穴又入狼窩,在來時就該知道尚暖的性子,我怎麽又這麽糊塗。”
尚暖將窗戶半掩了,向葉枯招了招手,兀自坐下說道:“若是被人發現,葉枯你可真就是死定了。我剛才順路去了一趟桑玄姐姐的住處,她人也不在裏麵啊。”
葉枯走到她對麵坐下,正色道:“不可能,昨……前幾日說好了要來見她一麵,她能去哪兒?”
尚暖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奚落道:“喲喲喲,你說見就見,要是我我就偏不見,放你個鴿子,你能怎麽樣?”
她覺得葉枯不太可能棄江竹溪而取桑玄,一再取笑。
“我不會把她怎樣,但如果是你……”葉枯一改方才的正襟危坐,沒待尚暖反應過來就貼在了她耳邊,輕聲道:“抓起來,狠狠打屁股!”
如蜻蜓點水,葉枯說完便退了開去,臉上掛著一抹壞笑。
“你!”尚暖氣得差點就要噌的一下站起來,可如果真這樣,就是如了葉枯的意,這麽一想,她反倒平靜了下來,上下打量著葉枯,而後搖頭道:
“真有這等奇男子,舍竹溪而取桑玄,我一個女人都無法理解。”
“是女孩。”葉枯糾正道,因為隻能打女孩的屁股,不能打女人的屁股。
尚暖咬著一口銀牙,道:“伶牙俐齒,我現在就把外麵正找你的師姐們都招過來,看你怎麽辦!”
葉枯心中暗笑,臉上卻是驚慌的神色,趕忙賠笑道:“尚仙子何必跟我這種小人物計較,還得請你替我再跑一趟。”
這丫頭說不定剛才根本就沒去到上官玄清的住處,隻是胡謅了個借口來找他的樂子而已。
尚暖學著葉枯方才的語氣,“不是替你。”
沒過多久,尚暖回來,身邊卻不見上官玄清的身影,搖著頭道:“桑玄姐姐昨天才正式拜了師搬到了小拇指峰上,說不定正在聆聽師傅,忘了你要來見她這一回事了。”
尚暖一臉遺憾,歎道:“一廂情願啊!世間最苦不過單相思,哎。”
葉枯微微一征,見尚暖這次不像是作假,心中有些失望,雖然上官玄清不大可能是因為修煉之事而忘了見他,但女人心,海底針誰又真個說得準?
昨天夜裏,上官玄清的態度就是模棱兩可的,現在的葉枯可不敢亂揣摩女孩的心思了。
他心中失望,語氣便難免有些低落,道:“她忘了要見我……那麻煩轉告她一聲,葉枯來過,我就先回去了。”
這時,門口突然有人輕咳了一聲,笑道:“你現在可走不成,要是被別人看見那闖進小拇指峰的登徒浪子竟然從尚姐姐的房間中走出去,那她不得羞死?”
葉枯聞聲就覺得有些熟悉,抬頭一看,竟是江竹溪,這還不算,在她身後,半遮了臉的上官玄清嘴角掛笑地看著他,若隻看這半張臉,配上那微微上揚的朱唇倒真稱得上絕世二字。
江竹溪背著手,猶如一位小女先生般踱步,歎道:“一廂情願啊!世間最苦不過單相思,哎!”
可惜最後那一聲“哎”,她歎的太重,一下沒有把持住就笑出了聲來。
葉枯這才後知後覺,感情是這三位聯起手來取笑他,不過他也不是在這種小事上斤斤計較的人,更何況也要看這始作俑者是誰不是?
葉枯笑眯眯地說道:“一廂情願?我看是一"箱"情願才是。”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上官玄清與尚暖不明就裏,江竹溪卻猛地轉過頭來,小臉脹地與方才那一顆落地的紅花球有的一拚,整張嬌嫩水靈的麵頰紅如晚霞,瞪圓了眼睛,老半天說不出話來。
葉枯也不管她,起身將上官玄清迎了進來。
尚暖倒也識趣,知道旁人在這兒隻會礙事,拉過江竹溪就出了屋去,隻留下一句話,諱莫如深。
“你們倆可不準在我屋裏亂來。”
當屋裏隻剩了兩個人的時候,葉枯才悻悻然又起了身,不使玄法,隻樸實無華地用手將半掩的窗戶都關緊了,搖了兩搖確認拴嚴了才回過頭來,低頭朝手上嗬了兩口氣,像是被剛才刮進來的風凍著了手。
“說吧。”上官玄清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葉枯嘿嘿幹笑了幾聲,將嗬了氣的手往臉上一抹,端出木凳子來讓自己與上官玄清都坐了,這才將從那一袖大風吹散兩人之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從在破木屋中見到那一對貧賤夫妻到曲屏二三事,從被淩家老人追殺到跟隨江竹溪一行入寧安拜入古靈,事無巨細,一一相稟。
平日裏葉枯總覺得自己是不善言辭的,可這一回卻講的繪聲繪色,抑揚頓挫有了,娓娓動人也有了,可上官玄清那半張臉上卻始終波瀾不驚,讓他懷疑是不是她這一半沒毀的臉上被下了毒,變不得神情。
“不差。”上官玄清像是聽了一段書,品了一出戲的大家小姐,隻待書說完了戲也唱盡了才在末尾加了兩字做評。
葉枯一番話說完,自覺是找不出半點紕漏,這下你審完我,就該我審審你了,便道:“昨晚你怎麽會在無月峰?”
“見你去了,就跟著。”似這才勾起了上官玄清的興趣,聲如落子,道:“水中月這人……很不簡單。昨日你夜上無月峰,你見到了幾個人?”
無月峰無月,有月閣有人,一位是水中月那半魔半仙的女子,一位是以甲覆麵一語不發的怪男人。
上官玄清見葉枯沉默,繼續說道:“那日在傳經閣,水中月一現身竹溪的神情就不太對勁,後來我特意多留了一份心給這位年紀輕輕就做了古靈長老的女子,無意中知道了……”
“知道了什麽?”
有聲乍起於屋外。
“吱呀——”
下一刻,門被推開半寸,一道藍色神芒如閃電般劈來,襲向玉麵半掩的上官玄清。
“刷”
幾乎是同一時間,葉枯前衝,擋在了上官玄清身前,白皙修長雙指拈花般夾住了偷襲的藍芒,舉在耳畔,有低沉訝異的轟轟雷鳴在耳邊炸開,他冷哼一聲,催動太玄陰陽真氣便將指間閃電震散,散做絲絲縷縷的黑煙。
“呲呲~”
黑煙不升反降,青磚表麵一片焦灼,發出毒物腐蝕的聲響。
“好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不愧是我看中的人。隻不過這英雄是英雄,可這美嘛……該是隻能算一半才是。”
門已重新關好,水中月不知何時已進到了屋內,一雙眸子在葉枯遇上官玄清之間來回打量,那眼底都是笑意。
上官玄清以單眸對上水中月的雙眼,平靜道:“知道了無月峰上該有三個人才對。”
昨夜裏那一雙差點要了葉枯身家性命的生死蝶魂出現的實在太巧,偏偏是蝶影紛飛,葉枯從有月閣衝出之後,偏偏是在在他看向江梨之時。
事後,葉枯將這一幕推演了了不下百次,可怎麽也想不通那一雙生死蝶魂是在什麽時候繞到了自己身後,潛於暗處隻伺這稍縱即逝的機會而動。
水中月眼睛微微一眯,但隻眨眼的功夫便恢複如常,漫不經心道:“我還以為是什麽不得了的秘密。”
說話時,水中月不自覺地看向葉枯,後者卻隻是神色如常,似是將那位毀了半張臉的女子話中的平靜披在了自己身上。
“確實不是什麽不得了的秘密。”不知為何,上官玄清被水中月出手偷襲,而此刻偷襲的人就站在眼前,但她卻沒有一點怒意,甚至那半張臉上還勾出了一絲笑。
葉枯瞥了上官玄清一眼,問的卻是白癡似的話,“你怎麽在這裏?”
按理來說,這小拇指峰隻不許男人進出,而這位不過雙十年華的長老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女人,又有什麽來不得?
水中月初時有些錯愕,轉而就咯咯笑道:“我怎麽不能在這裏?忘了告訴你,尚暖是我新收的弟子。”
她見葉枯麵如沉水,還以為是他城府多深,心思又有多麽靈敏能夠見一斑而窺全豹,卻不想問的卻是這麽一句沒譜的話。
葉枯搖了搖頭,道:“她不跟你計較,那就下不為例。”
這最後一字落下,水中月本心中隻覺得好笑,卻突然間有金光一閃,似有無形銳芒,刮骨而過。
“轟!”
她的魂海被轟隆隆劈開,神識汪洋難複,一片混沌空白!
這哪裏是下不為例?
“玄清這麽想,我葉枯可不這麽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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