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枯葉返塵 第九十九章 火雲前,葫蘆後
幻雲獸吐出的雲團看似軟綿綿的,實則速度極快,如風馳似電掣,大地上的山川不斷倒退,不時有幾座高聳入雲的山峰拔地而起,橫斜而出,眾人腳下的雲團似有靈性,不用旁人操控自己就避了開去。
乘雲方曉天地渺渺,駕霧始知蒼穹浩浩。
雲霧上的人途徑一個小鎮,從天空上望去,這地方與曲屏之類的鎮子並沒有什麽兩樣,卻隻因為尚暖不經意瞥見,又下意識說出的一句話讓幾人記憶猶新。
“呀,那是我家。”
臉上有疤痕的醜女,就方才通報姓名來看,姑且叫她桑玄吧,順著尚暖所指的方向看下去,所見卻隻是一片山巒,沒有半點人煙了。
雲團自不會因為這一句話就停下,也隻做了尋常山川,一掠便過。
駕雲而行,也不知行到了何處,忽有嘩嘩的水響入耳,濃鬱的水氣撲麵而來,點點滴滴的清涼打在臉上身上,眾人忍不住身心舒暢,每一個毛孔似乎都舒張了開來,深吸了一口氣,將清爽裝了個滿懷。
就連那位不苟言笑的清冷師姐也閉上了眼,似冰玉雕琢的睫毛微微顫動,好像也在享受這水意拂麵,冰點激骨的舒暢。
“想我莊墨自詡落拓自在,原來真是井底之蛙,窺豹小兒,凡胎焉知仙人之樂也?”
這位翡霞山莊的大公子自上了山坪後,全無拿捏做作之態,此刻更是雙臂舒張,盡情讓這習習涼風吹透全身上下。
眾人正在雲上感受著天清地渺水悠悠地舒暢,忽覺頂上天光一暗,清冷的師姐霎時睜開眼來,本就猶如寒霜一般的容顏更顯凝重,虛手一壓,飛馳的雲團頓時慢了下來,往下一落。
隻見有一層白蒙蒙的光罩將雲團籠了,光罩中泛出雲霧來,這雲霧卻絲毫沒礙了幾人的視線。
“劈啪!”
“轟隆!”
澎湃的大河之上有戰雲滾滾,烏黑的愁雲覆壓千裏而下,掠山蓋水,草木皆驚,讓人心中凜然,不時有天雷砸入水中,攪動一江風雲。
“是修士在激鬥。”
清爽的涼意頓消,轉出許多悶熱之意,清冷師姐凝視著天空上烏黑的雲團,向眾人解釋道。
神芒縱橫,千霞萬彩吐寶氣。有鍾轟鳴,鍾波橫渡虛空,所過之處漫天黑影如倒掛的黑蝠墜落,噗通噗通地砸入大河之中。
“吼——!”
有莫名厲嘯,驚動天地,蒼穹都在搖動,滔滔大河似都有一瞬的靜止,卻不是龐大的生靈在咆哮,而是有修士演化出一尊龐大的靈影,立地頂天,一掌拍落,數十上百位正以命相搏的修士連慘叫都沒能發出便生生爆開,炸成團團血霧,好不淒慘。
連那一團濃重如墨的黑雲都被拍散了一角,燃著熊熊綠火自天際墜如大河之中,呲呲聲響不絕於耳,那綠火遇水不熄,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何種魚蝦水族也不知道死了多少。
忽又聞有人朗聲大喝,有狂風驟起,吹得眾人腳下雲團都往後退了數裏方才堪堪穩住身形,似是天開了一道缺口,巨浪自天際奔流直下,浪濤陣陣,有如大河倒掛,將江上綠火盡皆澆滅。
眾人抬頭,這才見得有人立身蒼穹之上,腳下卻有一道大河流淌,碧藍的河水不知從何而起,流淌不休,化作魚、蟒、蛟等等奇異生靈景象,不多時又與另一位修士殺到一處,大河橫卷,大水豎劈,揮灑自如。
眾人盡皆變色,莊墨青衫落拓模樣不再,水藍色衣衫的少年臉上傲氣難存,靈魂都在顫栗,隻是好在幾人皆非俗物,還不至於太過失態了去。
天上絕對不止是幾位大修在激戰鬥法,有修士血肉炸開,綻出朵朵血色煙花,屍如雨落,將眾人腳下的大河分做黃紅二色,涇渭分明。
“姑娘,為什麽不催雲闖過去,遠離這場是非?”
“你們還沒有開始修行,不懂……”
清冷美人話說一半,一點火星自天穹墜落而下,在白雲團上幾人的眼中快速放大。
她麵色微變,蓮藕般的手腕一翻,藍芒如一層薄雪覆上掌指,虛手一引,一道粗壯的水柱被真氣勾動從河中衝起,化作一道水幕,擋在了那一團黑影與眾人所乘的雲朵之間。
葉枯抬手擋住那時不時因天上修士鬥法而刺過來的強光,呢喃道:“這怕擋不住啊。”
“砰!”
如同撞塌了一堵牆壁,河水撐開的大幕破碎,黑影來勢不減,穿透了籠罩著白雲團的光幕,好巧不巧地砸在了葉枯的身上,把那處的雲團壓的往下一沉,後又猛地彈起。
籠罩了白雲的光幕本也隻做遮蔽之用,沒什麽防禦的能力,那清冷師姐見水幕一碎暗道了聲不好,再想應對已是來不及了。
葉枯也正是看清了這一點,這才將一旁的尚暖撲開,自己“接“住了那一團黑影,好在這東西身上的火焰已是熄了,不過被那股巨大的衝力一撞,他頓時就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
當他睜開眼時,赫然便見到一具焦黑的屍體爬在自己身上,麵目全非,隻那被燒成枯樹枝似的手上還握著一把斷劍,劍鋒離自己的脖子不到三寸。
雲上眾人正欲上前幫一把手,被撲倒在地的尚暖也趕忙起身,卻見到那清冷師姐早就到了葉枯身邊。
劍鞘天藍,似取九天玄冰所造,劍在輕吟,師姐抬手在寒冰也似的劍鞘上一抹,伴隨著神劍出鞘的鏗鳴,如水的天藍色劍光曜曜,將整塊雲團映的一片水藍。
劍挽花,刺入了焦屍體內。
“啊!”
近在咫尺的尚暖還以為這位師姐將葉枯一並穿了個透心涼,下意識地驚叫出聲,其餘眾人也頓時停下了腳步,不知道這位清冷的女子意欲為何。
隻有那相貌醜陋的桑玄對葉枯被焦屍砸中一事漠不關心,雖也在看著這邊,可眼中卻沒有半點焦急,甚至還隱約有些笑意,似是絲毫都不擔心葉枯會被這飛來的橫禍砸壞了。
如水劍光覆了焦屍滿身,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自這具屍身中傳出,似厲鬼嘯野,冤魂哭夜,一縷縷黑色的煙氣從其中升起,透露著詭異莫測的氣息。
師姐一雙明眸清冽,指上藍芒當中一劃,一道道黑氣便如同被腰斬了一般,紛紛消散。
她麵色凝重,收劍入鞘,向著眾人道:“都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將這燒焦的屍體從他身上移開。”
被焦屍壓在身下的葉枯“重獲自由”,看著清冷師姐的佩劍,心中不禁嘖嘖稱奇。
焦屍生前沾染的火焰並非一般的真火,而是集了煞氣,又在體內日夜以真氣溫養淬煉才能煉出來的陰煞之火,焚人之軀後會將人之善念盡皆燒盡,隻餘下了惡之一麵,聚之以成陰穢,生人若是沾染了半點,立時便會肌膚潰爛,陰火焚軀。
這位清冷高挑美人的佩劍絕非凡品,不被穢氣所侵,不受陰火所擾,此刻靜靜立在雲團邊緣,抬頭仰望著天上的戰圈。
烏雲覆壓,似是太沉,天空難承其重,越沉越低,每個人心頭都有一團褪不去的燥熱。
葉枯向著雲邊的背影拱手,道:“多謝姑……”
“我叫荀梅,你們入門晚,稱我一聲師姐就好。”荀梅轉過身來,向眾人解釋道:“天上有化境修士在交手,我們若是大搖大擺的硬闖過去,很可能成為眾矢之的,還是先退遠些,靜觀其變,待戰雲散了再趕路吧。”
眾人在凡俗中算得上是傑出,可放在修士之中再來考量,那就算不得什麽了,一竅不通之下自然都是唯這位荀師姐是瞻,聞言皆點頭稱是。
趁著天上爭鬥的人還沒有注意到這一群“不速之客”,一行人趕忙是掉轉雲頭,一連沿著大河而上,退出了數百裏之距,心頭那一股壓抑的悶熱才稍稍緩了些許。
待眾人緩過一口氣,莊墨安撫好了四位亦仆亦友的侍女,問道:“荀師姐,那些都是什麽人,怎麽會在這片地方大打出手?”
在眾人的注視下,荀梅有片刻沉吟,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能避則避吧,修士的世界與凡俗不同,更為殘酷,更為血腥,也更為……真實。”
突然,徐客指著天上,驚呼道:“你們看,那是什麽?!”
本是有些沉默的眾人順著徐客所指向上看去,隻見到是一枚小小的葫蘆,滴溜溜地打著轉,飄飄忽忽地順著大河流向而下,不多時便不見了蹤影。
那一枚小小葫蘆印在葉枯眼中,讓他心裏掀起一陣驚濤駭浪,別人不認得,他又怎麽會不認得?
當初這一枚葫蘆隻吐出一道金燦燦的劍芒,金芒一閃便將北木城頭的那一條白極真冰大蛇斬成了九段,仍是這般滴溜溜地打轉,似不知天地為何物。
看這一枚葫蘆去的方向,正是那火燒般的烏雲聚集之所在。
“戰雲中聲勢雖盛,可卻也不至於驚動這等人物吧。”
“嘩啦啦——”
正當葉枯如此想時,波瀾壯闊的大河中翻起陣陣波濤,水卷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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