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枯葉返塵 第六十七章 野狐
六百裏逢桃花雨,錦繡鸞袍入眼來。
粉色旖旎,暖玉宜人,一陣淡淡的馨香裹了軟玉撲入葉枯眼簾,那是一襲紅意,殊璃清麗的臉蛋褪怯了那稚嫩的青澀恰到好處地轉出絲絲嫵媚來,勾魂懾魄,眸光入染了桃花的水波,瀲灩出兩泓春色,朱唇桃瓣,春水含情,柳腰扶風,藕臂凝粉,及腰長發一動便是桃花漫天,唇瓣一啟便是一川春色。
葉枯好似被迷了神,隻呆呆地望著眼前這絕色女子。
這夢一般的人兒身上露出大片大片的露般的白來,婀娜妖曳,玉體纖細,那一雙桃花眼可勾魂攝魄,隻一撲閃,輕盈後退,姿若蝶舞,蕩漾於一片粉色的桃花雨中,桃瓣一勾,笑的分外柔媚,蓮藕玉臂一招,招搖出滿目的春意。
天地粉紅,春意暈染,傾城在前,情春招搖。
葉枯全然沒了心智似的,眼中盡是那女子的絕世姿容,像是要將那一顰一笑,一招一搖全都印入心坎裏去,探出手來,腳步連移,卻怎麽也觸不到眼前那近在咫尺的佳人,真恍似那九天上的仙子下了凡塵來,隻可望而不可即。
轉過一處,於一片豔花開的盛極的地方,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便立在那桃李粉紅開的最鮮豔,吐的最怒之處,燈燭輝煌,紅紗招揚,一切陳設極盡了人世間的華美,殿前世寶馬香車,殿中有絕色嬌娥侍立兩旁,見得葉枯入了殿來,紛紛作掩麵抿嘴淺笑,每行過一處,那處的嬌人兒就將那處紅紗放下,自身便退了下去,掩進了紅紗之中。
待葉枯行至中央,卻見這大殿正中放的不是什麽神座,亦不是供著什麽尊位、神像,而是一張大圓紅床,紅鸞橫掛,宵緞鋪展,那女子卻橫臥床上,紅鸞宵緞將那一雙修長的腿覆了,將那高聳的胸脯一挺,向著葉枯抿嘴一笑,又是一招藕臂,似在喚葉枯趕快上前,迫不及待地要在這鴛鴦好時節翻出些旖旎紅浪來。
桃花瓣紛紛而落,竟是鋪成了一道香毯,自那紅床紗幔處,一直鋪到了葉枯的腳下,又有五音起,情樂之聲悠揚婉轉,靡曼輕柔,足以蕩人心魄銷人神魂,所謂紅塵靡靡,佳人在馭,不外如是。
葉枯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喉嚨一滾,舌幹口燥,小腹處似有一團邪火在燒,比那以五行入神識成鼎爐煉玄陰時更為熾熱,這異樣的火苗呈星火燎原之勢,點燃了他的身軀,直感燥熱難耐。
似真是到了鴛鴦金仙之所在,倒鳳顛鸞之妙處,紅紗曼曼,酥柔入骨,葉枯也真似一個好色登徒子一般,急匆匆地,三步並作兩步上了前去,抬手將那礙事礙眼的紅紗揚了,一躍便上了紅床。
那女子見了,格格而笑,聲若銀臨,隻將這一池春雪都要融化作了水去,她坐起身來,探出一雙藕臂,似就要伺候葉枯寬衣解帶,好一同赴那巫山之約。
“嘿。”
這時,葉枯眼中混沌驟然退去,眼中滿是笑意,哪裏有半點色令智昏的模樣,他眉心間現出一柄金色小劍,古樸而沉寂,陡然一轉卻綻出金芒來,似是給這小劍鍍上了一道金邊,鑲嵌於葉枯雙眉之間,像是開了第三隻豎眼,光耀眉庭。
“去!”
葉枯輕叱,眉心間的小劍哧的一聲化成一道刺目的光束衝出,劍光如驚鴻閃電,與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入了眼前傾城佳人眉心。
以金行入神識當為庚金之鋒銳,於俗物是削金斷玉,於神識魂海一道則是切靈斬魂,葉枯的神識凝練無比,幾乎到了凡骨境中不可想象的程度,金行可化作劍形斬出,破人魂海!
兩行血痕自那桃花粉麵上淌開,一聲淒厲的尖叫還未出口,葉枯的手便扼在了那白皙勝雪的脖頸上,將那尖叫生生掐滅,任眼前美人如何掙紮,也出不得半點聲來。
那神識化作的金色小劍勢如破竹,直斬了個對穿,又見金光橫溢,錦折緞裂,周遭旖旎糜爛之景頓時如潮水般褪去,卻是將那幻象都斬碎了破出一個真來。
葉枯仍是身處那間破敗小廟中,見那衣裳破落露出塊塊泥胎的神像被當中供著,香案欹斜欲倒,那案腳轉折處已是被蜘蛛結了網,六足之物安身其上。
小廟之中昏暗,那若有若無的風從破爛的門戶裏灌進來,吹得這破落門戶吱呀呻吟,凍的那一張張或結於殘梁,或結於神台的蛛網直發抖。
廟外的雨仍未停歇,卻已是小了許多,那一掛掛的雨珠兀自結成了串,有安分些的就一路順著勢頭從簷邊墜下,喜歡好個新奇的就從那破漏了幾片的屋瓦處跳進來,打在積了些灰塵的磚上,濺開一朵朵水花,也濺到了香案下葉枯的那一身單薄白衫上。
臉上掛笑,手上染血。
葉枯是真的高興,眼前這白衣少女明眸皓齒,肌膚勝雪,隻是這檀口開的有些難受,溢處了血來,沿著下頜,落在了葉枯的手上,雙頰的兩團雪上因那嬌柔白皙的脖頸被死死扼住而透出些血紅來。
隻是這少女身後卻生出一條毛茸茸的狐尾,那狐尾如同是神女采了東海之精連成了線,又在這線上綴了團團初冬白雪,更添出些別致的媚來。
方才那一道銳利的神識金劍斬破了她的魂海,讓這少女再也無精神與法力維持人身,現出了本來麵貌,卻是一隻白狐。
天地間生有獸類,但這獸之一字下卻有衍生出諸多不同來。妖獸與妖族乃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靈,妖獸趨於獸類,仍是如野獸般生活與叢林、沼澤、江河之中,若不是得了機緣根本不可能踏上修行之路,隻與一般的野獸無異,如上官玄清之前收服的那一條七尺青鱗便是如此。
而這中之所以帶了個妖字,卻是因為這般獸類或多或少都帶了些妖族的血脈,故而又於一般的野獸區別了開來,壽命要長些,力道更大些,速度也更快些,很輕易便可成為一方土山水的霸主。
妖族則完全不同妖獸,他們本體為獸,自尊為上古神魔之後,極其重視血脈傳承,修成人形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
他們分以血脈族群成了部落部族,也如人族在這廣袤的大地上興建城池,開國拓土,全然脫去了獸的一麵,如之前在北木城被赤羽生拍走的狐女,便是人族修士自妖族部落中強擄了來,交由拍賣行換些靈石。
葉枯高興,卻不是見了這狐族少女的樣貌而心喜,方才他腦中一片混沌,渾渾噩噩,卻是再不知覺間陷入“不知己”這一心頭大魔之中,堪不破那層迷障,無法自拔。
修士尋仙求道,求得除了那通天徹地的法力、搬山填海的力量之外無非就是一個真我,隻是這“我”之一字又哪裏是這麽好懂,天可為此“我”、地可為此“我”,道亦可為此“我”,所以不論修為幾何,修士若是一時心神不慎又恰好緣景生情觸動了心弦便會著了這謂之曰“不知己”的心魔的道,如果不能勘破這心障便會永遠困於這莫須有的疑問中,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而葉枯得了這第二段記憶就較之於旁人更容易生出了“不知己”的心魔來,也就是之前一時不慎,鬆懈了心神,便被這魔頭趁虛而入。
但巧就巧在這狐妖慣行魅惑心神之事,那幾近亂真的桃花幻境將葉枯從那片混沌中拉了出來,魂海中旋消渦散,複歸清明,這小狐妖固然沒安什麽好心,卻不得不說倒真做了件好事。
“求……求……”
放在平日,這少女定是如那含苞欲放之花,不可方物,常人見了沒有不喜愛的,隻是現在她卻有些難看,艱難地仰著頭拚盡了全身力氣才從那被緊緊箍住的喉嚨和那微張的小嘴中擠出些不成詞、不成句的話來。
連她最拿手的魅術都破了去,葉枯自然是不會懼一條魂海被斬了一劍的狐狸,這少女長相也不壞,又翻不出什麽花來,玩心一起就鬆了手,放了這狐狸一條生路。
“咳咳。”
費了好半天的勁,這小狐狸才緩過了勁來,麵上那不自然的紅暈退了,隻餘下一臉慘白,也把嘴角的血跡拭幹,隻是那身子仍是伏在地上,偏過頭來將那憔悴的眼拋向葉枯。
她這時頭發都披散了,嬌柔的身子使不出半點力氣癱軟在地上,雪白的狐尾向著那小腦袋收攏,破門漏得一陣涼風來,那雪似的白毛就順著風勢倒了下來,連帶著整個嬌小的人也打了個寒戰。
葉枯見了她這幅楚楚可憐的模樣,想著方前那陣旖旎,心中微覺了些奇怪,眯著眼調笑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發對紅妝。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想不到我葉枯也要逢上得這般風流事來,隻不過就差這臨門一腳,而且不是我壓海棠,是眼前這株妖棠壓得我這十八少年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