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枯葉返塵 第五十四章 山川歸龍騰雲去
虯龍似的山脈中,不時有神虹閃沒,是修士穿梭於山林之間。
淩家大修盤坐於諸多山峰之頂,氣息都深不可測,而此時每個人都以真氣遊遍周身,眉心間有光芒浮現,靜心凝神,全神貫注。
隨著他們掌指劃動,一道道繁複的痕跡於山峰上顯現,韻味悠長,那是神紋被刻印而下,看似散漫,實則山峰與山峰之間的神紋遙相呼應,隱隱成陣勢。
忽有道道光芒自峰頂衝起,是神紋終於成型。金色神紋浩浩湯湯,“勢”借真氣之力,化作光柱衝宵而上,氣可淩雲,神可開天,有一、接二、續三……數十道金色神柱不分先後,接天而上,是山川皆蔽,日月不存!
皇皇金芒耀天地,二十三柱動紫仙!
一股說不出的韻味自天地間淌開,好似太極之泉初分,流淌而下,又似是一張天網,兜罩而下,一山人盡入此羅網。
不久前,他們便開始著手在山峰間刻印這些神紋,此刻終於功成。
“起!”
不知何處聲來,一股奇異的波動自大地而起,自蒼穹而下,一股無形的韻味掠過山脈中所有修士心頭,隻是眨眼間,許多人前路被截斷了,迷迷蒙蒙,路不見、徑不存、道不通,唯有陣陣詭異的霧氣遮蔽,不見遠方。。
一些修有目視之術的修士運足目力,兩道金芒自雙瞳中射出,號稱可看穿虛妄的秘術在此刻卻不見其功,隻見得有雲霧萬重,斷了前路。
“封禁此地,有進無出!”
“封禁此地,有進無出!!”
“封禁此地,有進無出!!!”
威嚴的聲音響徹天宇,字字若雷,震的蒼茫大地上的所有人雙耳嗡嗡作響,一聲即出,數十座山峰之頂便有聲附和,此語若疊浪百重,似狂狂海嘯,幕天席地般向四麵八方卷去,讓天穹都在顫動,令人心神劇震。
是淩家大修聯手於山川間布下神紋,封鎖了這片天地,不允許任何人離去。
“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
“為何要封鎖天地,不準我們離開?”
“淩家就了不起?憑什麽封鎖天地?這偌大的古夏難道是他淩家的?”
山脈中頓時一陣喧鬧,到此的修士眾多,許多人心中都很不安,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有苦苦追問,有連連怒吼,借此發泄心中壓抑,甚至有心智脆弱者號泣出聲,隻以為淩家要將所有人葬在此地,不留活口。
“是玄陰,一定是因為玄陰,淩家沒有尋到這天地神物,族中有大人物坐不住了!”
“不至於吧,縱使玄陰可遇不可求,淩家也不至於敢冒這等大不韙做出封鎖天地的事情來?”
“你眼中的大不韙,在那等存在眼中隻是瑣碎小事而已,根本談不上什麽敢不敢的。”
被封於此的修士彼此間議論紛紛,大多人皆是因為玄陰現世的消息趕赴此地,而那世家宗門弟子或是見識廣博一些的修士則相對還算鎮定,他們對其中秘辛略知一二,心中大抵知曉淩家此舉為何,並不慌亂。
“淩家,好大的威風!”
清冷的聲音清晰的落在所有人耳中,道紋接天而上,一株巨大的古木拔地而起,聳入蒼雲,封禁了天地的大陣根本無法阻攔神木,鬱鬱青青的樹冠間有道道蒼翠迷蒙流轉,筆直而上,繁茂的枝幹蔓向四方,仿佛有一柄巨大無比的翠傘撐開,要將這蒼穹都托舉其上。
一道倩影立於古木之巔,那是一個中年婦人,儀態雍容,風韻猶存,隻是一雙眸子中滿是淩厲,有些迫人。
淩家欲僅憑一族之力封鎖天地,終是惹得同樣趕赴此地的大修不悅,出手與之對峙。
“這等窮鄉僻壤,能見到夏家的道友,實乃是一件幸事。”這時,蒼茫虯龍之間,最是巍峨的那一座山峰之頂有神虹衝出,似一座天橋般橫貫十幾裏,跨越了諸多座山峰,延伸至那古木之巔。
有兩位大人物駕臨,所有人無不屏息,古木參天,破陣直上萬裏雲霄,神虹貫日,穿雲橫跨高標回日,當真是法力接天,這般手段駭人聽聞。
那老人麵容細嫩如玉,精神矍鑠,一頭蒼蒼白發,滿身雲影飄渺。
“你們淩家二話不說便封鎖了天地,禁絕了空間,不知道的還以為當今帝族已非上官,而是改姓為淩了。”那中年婦人立於參天古木之頂,冷哼一聲,毫不客氣道。
當今古夏,帝家自是上官一族,夏帝有後,卻是夏氏,夏家便也成了皇親國戚,是說得這番話的。若是論及輩分,這中年婦人是上官玄清的姑姑,與當今帝後同輩,稱以姐妹。
淩家的老者發絲如雪輕舞,立身於神虹盡處,淡然道“道友不必動怒,道是竊鉤者為盜,有斑蝥小賊行偷盜之事,我淩家此舉隻不過是為了找出此賊,就地正法,奪回贓物罷了。”
言語雖是賠罪,可其中之意卻昭然若揭,前句是竊鉤者為盜,後句便是竊國者為侯,其中之意雖不至於有悖亂謀逆之意,可諷刺夏家飛上枝頭變鳳凰的事卻是少不了的。
淩家的老人根本未將夏家放在眼裏,隻是看在當今上官帝族的麵子上才現出真身,作了一番答話。
那中年婦人臉色一沉,其中諷刺之意她怎麽聽不出,淩家老者說出這番話並非以傳音密語,根本毫不避諱,毫無忌憚。
“轟隆隆!”
正當她再欲出言時,山嶽突有怒吼咆哮,地動山搖,瞬間灰塵漫天,天昏地暗,好似有萬匹戰馬奔騰而過,山峰頂處,那一道道自地而起、接天而上的光柱接二連三的傾塌,神紋泯滅,凝練的“勢”消散,浩蕩如汪洋的真氣似氣泡破裂般四碎開來,蕩於天地之間。
盤坐山頭的淩家大修紛紛變色,他們不知為何突然間竟會生出這般變故,匆忙出手,一道道神紋被烙印而下,欲要阻止破陣。
可山川大勢在沸騰,無可阻攔!
囚龍之地。
淩海清祭出的圓盤擾亂了虛空,道印壓下,卻奈不得葉枯兩人分毫。
天地大勢化成的地龍已經蘇醒,龍顏迷蒙,暗紅龍殺之氣盡歸本源,一道赤紅光芒衝天而起。
葉枯兩人立身龍首之上,死死的抓住那快要被時間抹平的勢龍之角,虛空在顫動,大勢洶湧澎湃,隻感到天旋地轉,肉身都要被那一股天地偉力撕裂開了。
大地搖動,山河在怒吼,無盡神光自這條虯龍似的山脈各處湧起,匯成一掛神力瀑布,倒懸空中,飛泄而下,盡入勢龍之中。
黑金鎖鏈寸寸斷裂,神紋頃刻間被那排山倒海般的神力蒸發一空,露寒霆凝白玉破碎,羽尊枯骨風化,紛紛灑灑。
山河倒轉,化天涯為咫尺,葉枯與上官玄清二人駕馭山川天勢大龍,脫身而去。
一片鴻鴻之間,葉枯隱約見得青光一閃,那一尊三足青銅爐鼎便不見了蹤影,不知去向何處。
這一日,北域似有雷聲陣陣,隆隆作響。
這片山川最後的龍氣已盡,卻在最後關頭回光返照,天地大勢殘念化龍而起,顫動天宇。
古時,北域龍脊被人以莫測手段一分為五,如今隻有主龍脈存世,其餘四部分皆不知所蹤,葉枯喚醒的隻是一段殘片,但卻仍是與龍脊一脈相承,遙相呼應,引動山川氣機相連。
北域龍脊,無盡大山深處,有金色龍形虛影衝天而起,翱翔於天際,布雨行雲。土壩村周遭山脈降下瑞彩千條,霞光萬道,地湧神泉,瑞草抽芽,枯木逢春,這是天地間的祥瑞盛景,山河在複蘇,天降甘霖,北域因龍脊北段而沉寂的氣數竟隱隱有抬頭之勢。
龍脈的一截被重新喚醒了,怨念恨殺之意被滌蕩一空。
這裏的天地之勢雖然被屠,但不知為何,龍脊主脈竟分出氣運,加持在這片山川之上!
村民們紛紛跪拜,天降瑞彩,萬物都在生長,煥發生機,這對於他們而言無疑是神跡。
而那些為了玄陰而來,入了山脈深處的修士此刻卻在飛遁,山川易貌,有峰巒拔地而起,亦有山脈斷裂崩塌,有不少修士都被壓在了亂石之下,更不濟者甚至被擠在兩座合攏的山脈之間,哀嚎之後便作了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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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促成這一切的人卻對此渾然不知。
葉枯與上官玄清兩人此時身處鴻蒙之中,周遭盡是迷霧,暗紅地龍在馭,穿行於山川大勢之中,好似千裏眨眼便過。
虛空在扭曲,如同走千裏之馬而觀霧中之花,上官玄清死死的抓住一隻龍角,而葉枯則死死的抓住上官玄青。
生死境以下,沒有人能抵擋如此純粹的“勢”,若被卷入其中,必然會被碾作齏粉。如果不是有地龍之氣保護,兩人也早就被純粹到極致的“勢”抹平,一命嗚呼了。
忽然間,葉枯雙眼睜大,滿臉驚駭,盡是難以置信。
鴻蒙流轉之中、虛無湧動之間,驚現一道人影臥於那洶湧而純粹的“勢”當中,身隨天地走,神隨勢龍遊!
那人滿頭枯發,一身道袍古舊,不似今人打扮,靜靜地漂浮在那裏,一動不動,似是已經作了古。
不是那一位以兩指自葉枯神魂中點出裂穀煙花大景的邋遢老人又是誰?
葉枯心中驚駭無以複加,那日這老人一步邁出便從他眼前消失了,根本尋不到半點蹤跡。
像是經曆了永恒,又像是隻度過了刹那。
一聲淒厲的哀嘯在葉枯耳畔響起,讓他渾身一個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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