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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枯葉返塵 第四十五章 鬼去殺局續

  葉枯與那位白發蒼蒼的不速之客麵對著麵,嘴唇幹澀,心中發苦,隻道了聲老人家,便再也不知道如何言語了。


  是深不可測,如此靜時,潮平岸闊,無波無瀾。


  這僅僅是一種直覺,葉枯卻信了十分,眼前這位若是開口索要玄陰,他不會有半點猶豫,隻能歎命裏無時莫強求。


  葉枯心思百轉,老人卻一動不動,渾濁的雙眼呆滯如同失了明,身似一截朽木,沒有半點生機。


  這時,老人顫巍巍地伸出手,似盲人摸象般尋找著什麽。


  葉枯不敢動作,他斷不會以為這隻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盲老人,怕自己的舉動被當做了冒犯,心中鼓點如雷,無法平靜。


  枯柴般的手上青筋清晰可見,皺巴巴的,好似一張老樹皮,慢慢摸索,摘了枯葉、折了衰草,最終拽住了葉枯的手臂。


  山嶺一片寂靜,人聲、獸語似都消沒了,葉枯隻感覺有一浪海潮撲麵湧來,每滴水都重逾千斤,強大的壓迫猝然臨身,全身筋骨在這股巨力下嘎吱作響。


  葉枯心中駭然,緊守那一點清明,這個老人太過恐怖,並未刻意施為便讓他無法掙動,渾身如淩遲般痛,神識亦是一片冰涼,似要凍結了一般。


  相較之下,淩家所謂大修如同懵懂孩提,學步未久便招搖過市。


  老人抬起另一隻手,似慢實快,向著葉枯眉心點出一訣,大片虛幻衍生,有無垠大河河水渾黃,翻騰怒湧,怒濤裂岸,似天上來水,奔流不回,一道金橋橫跨冥冥虛空,架於大河之上,連通兩方未知處,其上有雲霧繚繞,仙禽獻瑞,觀之隻覺神台清明,似可助人朝悟萬法,得道一夕。


  這分明是於那神秘裂穀中悟得《荒經》時所見之景!

  葉枯看在眼裏,恍如再臨其境,登道橋之上,步雲海之巔,見珍禽異獸,再悟荒經之法。


  這老人的手段太過不凡,應是在他身上尋到一絲氣機,倒溯而回,這好比向時間長河中探手,尋得那一尾三寸小魚,這等修為,超越了葉枯迄今為止見過的所有人。


  他似在細細揣摩,滄桑臉龐上皺紋堆積,片刻後,似是未能尋到心中所想,一揮袖拂散了滿目虛幻,大河收、道橋沒、仙禽隱,化作道紋消散於虛無,再點出一訣。


  “轟!”


  這一訣點出,葉枯隻感覺識海炸開,千百張蒼白無神的人臉映現眼中,巨石自頂上崩落,轟鳴陣陣,仿佛是天塌了。


  白色煙花墜地而生,是蒼涼而夢幻的瑰麗。


  山嶽般的重壓於掐訣的一刻便不複存在,葉枯心似冰清,於這虛假的真實中守得清明,那老人似並無惡意,隻是在找尋著什麽,隻是往往苦苦追尋,卻始終求而不得。


  此刻,那雙渾濁的眼中竟有淚花閃爍,淚滴成串,串聚成行,淌過了老人那滄桑的臉龐,他在悲拗,不知緣何而起。


  “瞬轉千年,物是人非,它還在,它還在……它還在!!!”


  似是憶及了莫名恐怖。


  深不可測的老者,此刻卻渾身顫抖,狀似癲狂,狂嘯出聲,他一掌拍下,竟是將那虛幻之景轟的粉碎,隻歪歪扭扭地邁出一步,道紋鋪展,一閃而沒,便於這片天地中消失了。


  隻餘下葉枯一人,獨對一片衰草殘陽,老人隻是信手一掌,卻讓他感到心慌與窒息,天地都似在那隻枯瘦的掌中,讓人生不出半點掙紮之心。


  天地欲爾死,何人敢獨存?

  葉枯聽得那瘋癲的話語,臉上滿是驚駭,瞬轉千年,究竟是何等存在方能說出這般話語?彈指百年成一瞬,幾多惆悵化無言,物是人非,又是何等的淒愴感慨?“它”又是何物,三歎之下,雖然並不是向著他而來,葉枯卻感覺似當頭棒喝,那三歎直叩心門而來,令人避無可避。


  那位老人並非為了玄陰而來,似隻是一位雲遊老叟,恰巧途徑此地,這片山河本就浩瀚無垠,臥虎藏龍,有仙人隱跡,不高坐那廟堂之上,隻訪心中無上道途,本也不足為奇。


  雖是得了那段蒼茫記憶,但也並不意味著葉枯便要學那老古董一般,不該靜心的時候心靜如水,那樣的人隻是一口枯井,旁人觀之無益,自身也難湧清泉。


  “轟!”


  還未待葉枯緩一口氣,天際傳來一陣巨響,奪目的神華閃耀,遮蔽了浩浩蒼穹,恐怖的波動肆虐開來,將臨近的數座山頭震作了齏粉,天穹都在顫動。


  神芒橫空,那並非是一場混戰,而是兩位大修士在大打出手,不知為了何故大動肝火,璀璨的神芒衝霄而上,貫穿了霄雲,神力在沸騰,洶湧澎湃,絢爛的光芒如同海嘯般向著四麵八方卷開,山河似在吼嘯,逆卷穹蒼,臨近的修士被那浪潮般的真氣拍飛,莫能相近。


  更有甚者,修為不濟,又無寶物護身,神芒卷過,身形便如煙般幻滅,一身修為雲散煙消,眨眼便不複存在。


  葉枯立身處好似一片淨土,無匹的神力未能有半點波及。


  隻見得那方絢爛天宇中,一道人影背後似有無盡虛空,好似無邊夜幕,無盡深淵,一片深邃幽暗中卻有道道紫意縱橫,演化刀、劍、鼎、爐,那人一指,數不盡的道器被無邊漆黑裹挾,洶湧的烏光噴湧而出,化作一道洪流,衝刷而下。


  黑水漫天,席地卷龍。


  “小道爾。”


  天際,虯龍之上,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並不多麽宏亮,甚至有些低沉,含怒其中,清晰的傳遍這片天地的每一個角落,很多修士竟有顫栗的感覺,隻覺壓下了一座高山。


  “此火可焚真空無上,何況你這如泥塘般的紫冥黑水?”


  聲起,一點白芒現於天際,漫天火海隨風而起,那火焰卻不是尋常紅黃二色,呈玄白之貌,亦不似尋常火焰般熾熱逼人,隻是其中竟有虛空衍生、蔓延、破碎,成片玄白火焰倒卷而上,撐開一道玄白火幕,將那似天缺口傾倒而下的紫冥黑水全部擋下。


  那人所禦使的乃是衝虛靈焰,號稱可衍化虛空,焚燒虛無,此刻迎空漫卷,遮蔽了半側天際,白芒似將蒼穹都燒出了一個窟窿,刺的人睜不開眼睛,與那紫冥黑水纏鬥,兩者均是不得寸進。


  玄白靈焰飛濺、紫冥黑水傾倒,那般大修士鬥法,搏得紅了眼,如何會管得旁人死活,朵朵虛焰、陣陣黑水自天際四散飛迸,洞穿了一座座山頭,尋常修士凡有半點沾染,靈焰焚身,黑水洞冥,立刻便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霎時間,龍身著火,天地間有朵朵玄白燃起,衝虛靈焰燒的虛空都塌陷了,山脈在扭曲,虛空在崩碎,幸得有那紫冥黑水壓製,水火相克,方才堪堪保得了這一身“龍皮”。


  “哧!”


  一道玄白火芒自天際落下,洞穿了兩三座山頭,直衝葉枯藏身之處而來,他心中驚駭,萬萬料不到藏身於如此偏遠的地方竟還會有橫禍飛來,真可謂是時運不濟到了極點。


  衝虛靈焰火芒快似一道閃電劈落,以葉枯如今的修為根本無法避開。


  “啵。”


  葉枯身前不遠處漾出輕響,好似有飛石擊水,有蜻蜓點漪,虛空中有道紋浮現,蕩開水圈似的波紋,散於八方,那一點玄白火芒如同入海泥牛,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是被那道紋磨滅的一幹二淨。


  “是那老人布下的道紋!”


  那道紋並不生動,同那老人枯槁的手一般,似一張剝落下的老樹皮,卻有一種大道至簡的韻味,這是修士對於“道”之感悟的載體,玄之又玄,述天地於方寸,演萬法於須臾,紛繁複雜,深奧莫測,尋常修士根本無法理解,更別說刻印了,往往都是得其形就足以受用多時。


  存形而不存神,存神而不存道,此乃當世諸多道紋的通病之一。


  老樹皮似的道紋似是定住了那一方天地,這隻是那老人隨手刻下,無所定形,卻隔絕了一方小天地,故而方才此間有諸般異象顯現,又有那老人癲狂大吼仍是無人察覺。


  葉枯心道“此番倒是因禍得福,得了一處真正的庇護之所,果然福禍之數最是難測,人道千策萬算,倒都不如那天筆一判。”


  任他手段百般,若是被那衝虛靈焰上身,也必定會落得個被焚作虛無的下場。


  虯龍之上的兩人戰至酣處,蒼穹都被撼動,身形閃轉騰挪,根本無法捕捉其蹤跡,好在那兩人越是爭鬥,便越是遠離了葉枯所在,這般爭鬥已是大大超出了葉枯如今的修為,自然是離的越遠越好,隻求莫要作了那無妄池魚。


  這方天地的爭鬥斷不會因為這一場大戰便落下帷幕,人心不足,吞吃天地,這般世道,玄陰之火不知引來了多少飛蛾,不知有多少修道之人在山脈中爭鬥,也不知有多少修道之人隕落


  無論初衷如何,是不願爭也得爭,不願殺亦要殺,隻要入了此局,那是半點由不得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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