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枯葉返塵 第四十一章 一指法地,一劍斬玄
玄陰近在眼前,淩雲逸聖光耀身,向前邁了數步,一股令人心悸的氣勢自其身上騰起,落下一步便更盛一分,他如一輪佛日,意氣遙指葉枯與上官玄清。
似是仰臥雲端的蛟龍破雲而出,探首人間,天地二勢似在他立身處交融,給人以道法自然的感覺,他似是已邁入天人合一之境,可納乾坤於手,收五行於胸。
在淩雲逸前方,葉枯淡然而立,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神異之處,真氣不存,瑞霞亦無,像是一截枯木,立在萬道瑞彩之中,格格不入。
“世間萬物,變則通,通才能久,不要為了所謂的紅顏白白送了性命。”淩雲逸似是在開解,他眸光冷冽,如那忘情太上俯瞰著葉枯,與他平日裏的溫和模樣大不相同。
葉枯搖搖頭,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道:“人生何得一紅顏?你年紀輕輕,為何就滅了己身?”
“吾輩所求,唯有道爾。”淩雲逸冷漠的說道,黑發輕舞,藍衫颯颯,神芒灼目,瑞彩蔽空,把他襯的神異非常。
“我輩修道人之大患,便是有身。”
是謫仙臨世間,淩雲逸不屑於在這等問題上向葉枯多做解釋,隻遞出一句,以作巧解。
似是對葉枯說出的那番話感到失望,倦了言語,淩雲逸出手如雷霆,周身聖光一轉,無數把水火交織而成的小劍憑空幻化,鋪天蓋地的朝著葉枯激射而來。
劍劍淩厲,小劍之上,赤火的離火在燃燒,純淨湛藍的玄水在翻湧,水火共生交織,熾熱與冰寒並行。
這等手段太過不凡,自古水火難容,可淩雲逸卻打破了這一常規,將兩者融合到了一起,凝練成劍器,攻敵伐異。
身遊物外,動似浮光掠影,萬劍不沾身,遊物之境的身法讓葉枯行似鬼魅,快到了極致,眨眼間便到了淩雲逸麵前,太玄凝於掌間,玄色光芒於掌心綻放,一掌按了下去。
驚訝在淩雲逸的眼中一閃而沒,襲來的掌中玄芒並未有什麽強大的氣息散發出,但直覺告訴他不能硬接,揮灑間,周身聖光再轉,一片茫茫雲影綻放,橫亙於他與葉枯之間。
雲氣如山,飄飄渺渺,聳立巍峨。
淩雲世上唯自知,又隔雲山幾萬重?
此是淩家玄法,雲山萬重,渺渺無蹤,好似一幅山水墨畫,大片留白,隻用潑墨雲山點染,隔斷了宇宙二物。
昔年那位生死境大能演化之下,號稱可化咫尺為天涯,演一瞬為永恒。
分明是近在眼前,可一掌按下卻像是隔著茫茫雲海,又似是相隔一世,永遠也不能到達。
葉枯眸似寒潭,玄色倒映其中,滿頭長發很是平靜的搭在肩上,風像是都靜止了,一掌變勢豎劈而下,掌中玄芒變作一把利劍,玄色劍氣在萬重雲山中縱橫,竟是洞穿了茫茫雲海,斬向雲山背後的藍衫人。
玄芒氣勢並不駭人,沉寂如淵,太玄無上。
“斬玄。”
葉枯輕喝一聲,一劍洞穿而去。
截玄之後,方為斬玄!
這兩種由太玄經中衍生出的神術其實並無先後之分,隻是側重不同,截玄在一“截”字,以巧立意,而斬玄則更加直接,斬滅萬物,劍鋒所至,道法皆不存。
“人法地。”
出人意料的是,淩雲逸絲毫不退,神色如水,眸中無瀾,隨著三字輕聲吐出,一股玄奧的氣息在這片天地中湧起。
他們本是身處陰月之上,可此刻的淩雲逸像是融入了這片大地的“勢”之中,大地蒼茫,莽莽無盡,他與天地間千種萬種莫可名狀的事物渾為一體,天成其身。
萬法全通之大象,崢嶸初現。
無聲無息,他竟以兩根手指接住了斬玄之劍,像是冰雪遇到了陽光,太玄之氣衍生出的利劍寸寸消融,歸於虛無,淩雲逸趁勢點出一指,反攻葉枯。
地勢被勾動,分明隻是一指,顯化出的卻是一片蒼茫大雪,向著葉枯撒下。蒼茫大雪落下,聲勢浩浩,周遭溫度似乎都驟降了幾分。
葉枯的身形被千萬股“大勢”鎖定,淩雲逸確為當世妖孽,封盡了葉枯生門,逼得遊物之境的身法無從施展。
可葉枯卻是嘴角含笑,抬手對著壓頂而來的雪景輕輕一劃,在他身後,是荒蕪黃沙,似有罡風摧過,一時間作走石飛沙,狂舞亂畫。
那荒漠之景映在淩雲逸的眼裏,讓他心中一窒。
“嘶啦”
裂帛聲響起,大雪竟是如一副圖畫般從中間被一分為二,裂作兩半,當中有黃沙風塵倒泄而下,紛紛灑灑。
淩雲逸這時抽身倒退,趁機與葉枯拉開距離。
他退下了那尊龐然大物的屍身,現在反倒是葉枯在俯視著他。
“你不該是籍籍無名之人。”雖是退了,可淩雲逸卻似乎並不在意,周身神華不減,依舊流轉不息。
他神情淡漠,似在循循善誘,道“隻是誤入了歧途,若是能一心求道,以你之姿,為時倒也未晚。”他言語間有些可惜之意。
他的心境變了,不再視葉枯如螻蟻。
“不勞你費心了。”葉枯躍下屍身,方才交手,隻是點到為止的試探罷了,他們兩人各有忌憚,並未全力施為。
“玄陰是千百世方可偶遇的至寶,憑你們保不住。”淩雲逸淡淡地說道。
“此事也不勞你費心。”上官玄清來到葉枯身邊,與他並肩而立,讓淩雲逸之前的挑撥之言不攻自破。
淩雲逸心知事不可為,短暫的交鋒,他便窺得自己所成就的萬法全通之境數處破綻,他心境有瑕,若能破此心局融於全通萬法,借此或可走出一條無上大道。
“不知我能否有幸,一睹玄陰真容?”淩雲逸周身神華收斂,本來懸浮身側,佛意浩然的青銅蓮燈亦是被他收回,這件佛器護他在陰霧中無恙,很是不凡,方才他並未動用。
他緩步上前,身上並無敵意。
“這等稀世之物,有緣者得之,既然已入你們之手,我不會強奪,隻是確實想細觀一番。”淩雲逸語氣誠懇,接著道:“當然,若是兩位肯割愛,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換取。”
這等古世家從萬年前鼎盛至今,從未曾沒落過,一代代人傑積累下的底蘊難以想象,淩雲逸開出此等條件足以見其心誠,也足以見得玄陰之貴重。
但無奈玄陰應天地造化而生,是活生生的道的體現,隨氣運遊走,偶現世間,這等神物,說什麽也換不得,無論是葉枯還是上官玄清,斷沒有答應的道理。
除此之外,葉枯要看的更多,玄陰被視作“道”的一角,得與失或許已並非個人短時間內的得失計較,而是關乎修士一世興或衰、盛與微。
道之機運,安能拱手讓人?
上官玄清心中琢磨一番,將玄陰托在手中,道:“隻能看一眼哦。”
灰色石皮已脫落指甲蓋大小一塊,神華內斂,石皮之內是一團蒙蒙,光華不生,瑞彩不顯,有一種大道至簡之感。
玄陰在其中緩慢的演化,交織出條條道則,如夢似幻,遊走於有形與無形之間。
“果然不凡。”
淩雲逸驚歎道,眼中燃起熾熱,但被他很好的掩飾下去了。他一心向往大道,立誌堪破生死玄關,晉入超凡之境,天下間少有材質能入其眼,助他鍛器,對這等神材說不想得到是不可能的。
玄陰被收服,伏在大地之上的天陰之月開始變得虛幻,陰霧也在漸漸收攏,諸般異像都開始散去了。
葉枯與上官玄清無意多留,陰霧將散,淩雲逸現在是孤身一對二,等一會兒情勢若是反轉,勝負之怕還是未知之數。
兩人一頭紮進霧氣之中,快速遁走。
淩雲逸似在沉思,片刻後折身,並沒有跟進去,他呼出一口濁氣便離開了。
太執,有礙道心,所謂天資,不隻是在悟法,更是在心境。
穿行在陰霧之中,失去了玄陰,這片陰霧已是無根之水,一切詭異已經散盡了,葉枯現在隻想尋一處安靜所在,煉化這至極之陰。
“你說淩雲逸真會放棄?”這等機緣擺在眼前,卻被人捷足先登,隻怕普通人都無法接受,更何況淩雲逸之輩?
兩人奔走間,上官玄清好似一束星光,葉枯則以遊物之法,足不沾地而行。
“他剛才沒有十足的把握,又不想被人坐收漁利。”葉枯沉聲道,言語中似有所指。
不再需要小心翼翼的提防諸多未知詭異,兩人很快便穿出了陰霧,他們並未沿著來時的方向返回,反而是折身向著這片山脈的更深處行去。
玄陰能讓人瘋狂,若是被淩家人截住,多半是不妙。況且淩雲逸這個人,葉枯總覺得難以把握,或不值得深信。
方才淩雲逸先是想離間他和上官玄清未遂,輸了第一籌。後來與葉枯交手,雖然隻是隻是換了數招,但卻很是凶險,每一招都是殺機,被破開大雪之後,淩雲逸心中一窒,無形中又被葉枯壓了一頭。
他後來表現的很淡然,但言語間卻在奪勢,想化開這種“心魔”。天縱奇才,一心向道,嗤笑葉枯囿於俗情,與玄陰失之交臂也就算了,被葉枯勝了勢,讓他很難接受。
入山不知幾裏。
天際陰霧漸開,日光是毫不吝嗇的見縫就鑽,落下幾縷在老龍脊上,染得這片山脈有些“日薄西山”的意味。
玄陰被取,好似是奪走了此地最後一點造化。
“我們恐怕要當一會兒的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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