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天耀
有劍者,長四尺二寸,劍身通碧,又得花草芳馨粉飾,異象紛呈,只此花此草,皆染殷紅之色,滴血如泣。
劍懸於斷崖之外,隱隱有劍吟清脆,其聲宛如空谷清泉,通體又有青霞繚繞,鋒銳無比,似一泓碧水,明滅不定,它遊走於虛實之間,給人以夢幻之感。
這把劍並不是真實存在的,其乃是虛幻之物,卻依然有無物不摧,無物不斬之鋒芒。
此一般夢幻,背後卻是萬般兇險,左丘孤明與阿紫都還記得,方才在青銅古殿之前,在這把劍上挑著的可是一位羽尊的屍體。
數道神芒自碧玉葉片中衝出,沒入了阿紫體內,蓬勃生機自阿紫體內湧現,緩和了她臉上因劇痛而浮現的猙獰。
左丘孤明定了定心神,目光越過眼前的那一泓碧水,落在了青銅古殿上,只見在那銅殿之前,那道盤坐虛空的身影仍是處在原地未動,其周身似有混沌迷霧氤氳,見不清其樣貌。
古有劍修,可飛劍萬里取人項上人頭,如今是劍到人未到,劍至人未至,不知其所意為何。
見殿前那道身影未動,左丘孤明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萬年無人叩關生死,縱使那人再了不得,也不過同在羽境之中,這把劍也不過是羽境尊者所祭煉的法器而已,雖是不凡,但卻也不至於讓左丘孤明感到畏懼。
陣陣碧芒自劍身上泛出,青霞四射,搖曳滿地,讓左丘孤明都不自覺的眯起了眼睛,碧玉葉上,那如葉脈般似自然生成的道紋愈發清晰,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動瀰漫開來,似比那不顯山不露水的通碧劍鋒更加危險。
阿紫早被她這位姑祖護在了身後,她這一雙眼睛仍是疼的厲害,不敢輕易睜開,抬手擦去了那撓著臉上直痒痒的兩道血淚,似是感覺到了左丘孤明欲要先發制人的意圖,阿紫趕忙是拉住了自己這位姑祖的手,「不要動手!」
在左丘孤明詫異的目光中,阿紫閉著眼睛,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陣后,顫巍巍地拿出了那塊道牌,遞了過來,「姑祖,給,你拿著。」
「這是?」左丘孤明掃了一眼,只見那道牌上唯一的一道獸痕泛出陣陣血芒,這血芒紅的暗沉,像是混雜了某種污濁之物似的,隱約間,她像是明白了什麼,卻並未伸手去接,「這不是那小子給你的么,你收好就是。」又道:「若真如你想的那般,那也是你的機緣,你且上前來。」
阿紫攥緊了這塊道牌,陣陣溫熱自其上傳出,她輕輕應了聲「是」,走上前去,一陣淡淡的花草芳馨鑽入鼻孔,是新春后最乾淨、最宜人的那一縷,沁人心脾,與此同時,道牌上的溫熱透過五指,行掌走臂,讓她半個身子都是暖洋洋的,這般舒適,讓阿紫不自覺的嚶嚀出聲。
目不能視物,阿紫抬起手,摸索著,將那塊道牌對向了一泓碧水,隨著她手臂的移動,掌中那塊道牌紅地似要滴出血來,由溫熱轉入炙熱,到最後甚至就猶如一塊燒紅的烙鐵,燙的嚇人!
阿紫眉頭緊皺,就快要忍不住鬆手,腦海中似有一道悶雷炸響,她似是回到了鴻蒙未辟,天地未分之時,四周皆是一片混沌,分不清上下四方,辨不得古往今來。
便就在這一片渾噩之間,卻有清風徐來,似有小舟,泛於草溪花海之上,阿紫不自禁地邁出一步,本想著是湊近一些,卻不料這一步邁出,她已是身處那小舟之上,涉草溪,過花海,駛向那未知的遠方。
左丘孤明未入此境,霎時間,只覺有劍雨瓢潑,潤物於無聲之間,寒意浸骨,劍絲如雨,鋒銳幾可斬神!
碧玉葉上有神霞大作,密密麻麻的道文自那一段段只如頭髮絲粗細的葉脈中衝出,猶如一個道紋網罩,將左丘孤明護在其中,饒是如此,她仍是覺得有些難以承受,下意識地退了數步。
「是劍意!這股劍意,當真是讓人心驚。」
左丘孤明今時始知那關於劍修的種種傳聞是真非假,這劍意中並無殺人傷人之意,待此陣劍雨飄過,阿紫與那碧水劍鋒一道,皆是不見了蹤影。
通碧劍鋒已沒,青霞皆斂,沒有了這柄劍的阻隔,左丘孤明獨立斷崖之上,衣衫輕擺,凝望著那山坳間的景象,口中不知念叨了一句什麼,片刻后,身形一閃,整個人便已是消失不見了。
卻說那八峰環拱的山坳之間,葉枯與蘇清清兩人行於荒蕪之間。
黑白之中,葉枯懷裡抱著蘇清清,幾乎是要將她揉進身子里了,倒不是他或她非要如此,只是這山坳間看似空無一物,去往銅殿的路看似是暢通無阻,實則已是被一層劍域籠罩。
這層劍域是那青銅殿前的數把神劍自主激發,那數把劍雖然不凡,但卻都是以虛影降臨此間,其本體不知身在何處,故而這劍域之中便是以劍意為主,而劍氣則次之。
葉枯是不敢將蘇清清放下,冥冥這姑娘與這座銅殿似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不消她如何動作,那臨近的劍意與劍氣便被層層削弱,待其真正與那層黑白陰陽氣接觸時,其威力早已是十不存一。
但饒是如此,葉枯依舊是舉步維艱,步履蹣跚,每一步踏出都會在這片荒涼的大地上留下一個腳印,這腳印由淺至深,待此刻,只行至一半路途,這腳印已是有半寸深淺。
兩人現在是誰也離不得誰,沒有蘇清清削弱那劍意與劍氣,葉枯只怕下一刻便會身首異處,而若是沒有葉枯抵擋住那殘存的十分之一,以蘇清清這凡人之軀,也定是死路一條。
劍氣縱橫,劍意卷盪,大地上儘是深淺不一的劍痕,又有許多開裂不深的地縫,切口平整,「鏗鏗鏗」刀割劍擊之聲不絕於耳,直擾的人膽戰心驚。
周遭天地無由青灰入湛藍,再由湛藍轉入赤紅,此刻,葉枯咬著牙,一步邁出,瞬息之間,赤紅化作乳白,迷迷濛蒙,幾近實質化的劍氣如潮水般來回卷盪,人在其間,身不由己,那劍勁剛中帶柔,涉足其中,人便好似一塊海綿,任其揉捏。
那一瞬間是由靜至動,由死到生,葉枯喉嚨一甜,噴出一口鮮血,眼中閃過有一絲痛苦閃過,似是自嘲般,低聲道了句:「你可真會挑地方。」
懷中,蘇清清亦是臉色蒼白,在葉枯受挫的瞬間,那股鋒銳直逼面門,削落了她額前的秀髮,她一下子閉上了眼,只以為自己是死定了,此刻想來,是劫後餘生,怎能不后怕?
此間無塵,是那鋒銳劍氣橫掃間,揚起的塵屑也被切割為肉眼不可辨別的細碎,只有那乳白色的劍波在跌宕流轉。
「不行,不能再前進了。」
非是葉枯毅力不堅,半途而廢,而是他尚還有些自知之明,饒是這劍域之威已被環繞蘇清清的那股冥冥之力削去了九成半,這餘下的半成,仍是讓他難以招架,執意往前,非是心智堅定不畏艱險,而是赤裸裸的去送死。
思及此處,葉枯退了一步,從那乳白色的世界中退了回來,回到了那片赤影之中,低頭道:「清清,你倒是替我們也替我出個主意啊。」
可蘇清清哪裡能有什麼主意,她連那股能削弱劍域的力量都無法控制,甚至都不知道這從葉枯處聽來的力量是否真實存在。
赤影劍域,劍勢如烈火,經蘇清清的力量削弱之後,以葉枯現在的實力堪堪可以承受,「在離火爐中的時候,那胖道士就沒提點你幾句?沒給你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不出所料的,蘇清清只搖了搖頭,「沒有,他只說能救則救,不能救便罷了。」
葉枯輕咦了一聲,喚出了那一隻離火小爐,這隻不知以何等材質鑄成的爐子,說是那九焱冥銅火符甲生前所用之物,取「離火」為名,其內所裝卻是三色神炎。
「呀!」離火爐一出,蘇清清頓時覺得一股熱浪撲面而來,頓時有皮開肉綻之感,那熾熱的溫度如浪頭急急打來,似是要將蘇清清吞噬了一般,激地她睜不開眼睛。
葉枯吞了半數三色神火,離火爐入手只覺其溫潤如玉,卻忽略了蘇清清的感受,見她如此,趕忙是度去了一縷神識,才消解蘇清清臉上的紅暈。
爐蓋開啟,大團三色神火被引出,結成一片火雲,托在離火小爐下方。
「我們進去,讓這火爐載著我們前進。」
見蘇清清點頭,葉枯心念一動,兩人身化流光,沒入了離火爐中。
「哐啷」
隨著兩人的進入,爐蓋緩緩閉合,當最後一縷亂竄的火苗也被壓了下去,三色火雲輕飄飄地,載著離火爐,往那銅殿而去。
此時,天色已是沉了下來,夜幕降臨,在這片夜色之中,唯有一方天宇明亮如晝,金蓮耀天,無極聖威垂落,似是將那方天穹都壓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