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書、榜
殺勢彌天。
璀璨的神霞,如海嘯般席捲了整片天地,三色吐瑞,七彩耀天,刺目的光亮將原本相持不下的黑白都攪碎了,淹沒了那方天宇。
恐怖的能量浩瀚無比,直讓人以為是九天銀河傾瀉而下,無數星辰般的光芒在其中閃耀,天地都在顫慄,地動山搖。
雲彌天荒,凌家眾人以那幾位步羽境中的長老為首,共襄此事,勢止而道生,此陣既成,那無處不在又本是不為外物轉移的時間彷彿都慢了下來,像是靜止了,又似是在倒退。
大霧不知幾重,卻依然是遮不住那位列後天十陣之一的六丁六甲之鋒芒,陽神玉男、陰神玉女,幻做萬千姿態,或成猛獸,或為劍戟,撲殺立斬,分三色,化七彩,直讓人眼花繚亂,看不清其中究竟有多少變化。
遠處,銹黃溪水的盡頭,葉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縱使是有黃衫女子庇護,又有雲彌天荒相隔,他依然是能感受那一股令人心驚膽顫的能量波動。
「…………丁酉制我魄,丁未卻我災。 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甲子護我身,甲戌保我形。甲申固我命,甲午守我魂。甲晨鎮我靈,甲寅育我真。」
一旁,有德道人在一拍大腿大吼了一聲之後,幾人正靜待其下文,他卻突然間像是得了癔症般,竟是連黃衫女子都忘了應付了,痴痴自語,好似瘋魔。
待他念叨了幾句后,葉枯才聽清,這胖道士口中念叨的不是別的,竟是那六丁六甲之咒。
「這六丁六甲咒文也算不得什麼稀奇的東西,只是這胖道士怎麼別的時候不念,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念,真是見了鬼了。」
聽清了這胖道士所念,葉枯心中有所想,臉上的表情自然起了些許變化,這變化自然逃不過那一襲黃衫的眼睛,但或許是那黃衫女子不願做這「不恥下問」之事,開口問的卻是阿紫。
「葉枯,這道士在那胡亂地念叨些什麼?」
「胡亂念叨?」
葉枯心頭猛地一跳,他知道阿紫是代那黃衫女子發問,這胖道士雖說語速極快,但其吐字間,一字一詞,卻都是清晰無比,連他都能聽個清楚明白,以那黃衫女子的修為境界,又怎麼可能會聽不清呢?
他抬頭,見黃衫女子與阿紫的神色間皆有淡淡疑惑,不似作假,葉枯不由得更是驚奇,稍稍定了定心神,再去細聽有德道人之言語,方才知其「胡亂念叨」之意。
這胖道士所說的並非是今人所熟知的語言,而是一種古語,腔調發音,皆是與今日所用之言語大不相同,聽在不明就裡的人耳中當真是只如天書一般。
這般古語本就只在古代聖賢中暢行,更近於道,一字一詞,皆由道起,一抑一揚,皆由道出,凡人根本難以承受,其承載了某種玄之又玄的事物,象形天地萬物,師法大道自然,絕不同於那時或當今在大眾間盛行的文字語言。一如黃衫女子之前所言,那別稱「萬年冢」的迷天混沌大陣需得以叩開生死玄關之輩主陣,此陣未竊後天之數,比之於這六丁六甲,單從「道」之淵源來看無疑還差了一籌,萬年冢難掘,那這六丁六甲就更該是如此!
但無論這種古語如何玄奧,如何不凡,終歸是早泯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被時間精心封存了起來,莫說還有人使用,葉枯翻遍王府書藏,也難見關於此物的隻言片語。
葉枯擁有前世的記憶,胖道士口中所念之古語,聽在他耳中自是清晰明了,只與當今盛行之今語沒什麼區別,所以他一時才會對阿紫的話感到不解。
「這胖道士到底什麼來路?六丁六甲在前,他便可明曉這丁甲變幻,主人凶吉之理,又可吟其古意,誦其真文,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些。」
此刻,葉枯心中的震撼比方才初見這竊了後天之數而成的六丁六甲之陣時尤盛許多,無他,這有德道人也太玄乎了,讓人根本看不清其深淺。
觀其行,聞其言,這道士分明是對這種早不傳世的古語諳熟於心,先不說他是從哪裡學得的此種承載了道的文字,單是其連連以此語吟詠這六丁六甲真咒,這其中的氣運與「道」的反噬,便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後天之陣,竊的也是天道之數,先賢以莫測手段行此逆天伐道之事,創下了這十座各有玄機的大陣,但天道有常,自不可能空看己身命數被竊而不為所動,那創下陣法之人固然是罪魁禍首,但那等存在又豈能以常理度之,只怕是連那號稱無所不在的「道」也難以為其掣肘。
所以,這報應便落到了後世之人的身上,布此十陣者,必受天道反噬,誦其咒吟其文者則次之,而以胖道士的這點微末修為,大道反噬,無論如何都不該是他能承受得住的。
這其中也斷不可能是有黃衫女子庇護的原因,阿紫的這位姑祖固然強絕,但若說其能與「道」爭鋒,那還是差的有些遠了。
陣起八峰環拱之間,那雲彌天荒與六丁六甲二陣並非是針對這銹黃溪水盡頭的幾人而來,又有黃衫女子坐鎮,自是可得一方安寧。
「葉枯?!我問你話呢,你發什麼愣?」阿紫見葉枯怔怔出神,並不理睬自己,便有些不滿。
「噓!」
葉枯向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一旁的有德道人。
此刻,胖道士已是足足吟誦了六遍咒文,第七遍的最後一個「真」字話音剛落,便見他渾身一個機靈,整個人像是從水中撈出來的一般,渾身都濕透了,激動地大喊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都明白了!」
「妙極!果真是妙極!」
不待葉枯幾人詢問,有德道人自己便倒豆子似地講道:「此前我親入廢墟中時,便隱約知道其中有些異樣。這六丁六甲大陣固然是前人所留於那古城廢墟中的不假,但經年歲久早已是磨滅的不成模樣,後世有高人到此,那人見丁甲之陣黯滅,便翻轉天地,以此八峰地勢鎖古城廢墟中的怨魂。」
「這六丁六甲之陣雖是玄妙,但終究是敵不過歲月,早該是消失的一乾二淨了。凌家真是打的好算盤,布下這雲彌天荒之陣,不是為了藉此陣破那怨魂黑霧,而是藉此逆轉時空,喚醒潛藏於此地的後天之數,成此玉男玉女,丁甲符兵,鎮壓此間凶戾!」
三言兩語之中,所涉及的卻是萬載之變,六丁六甲早已絕跡,說是「後人」,也早已作了古,唯有這
這其中所涉及的「道」與「理」,「勢」與「運」,絕非是三言兩句就能說的清楚的,那胖道士似是真對凌家的算計有些佩服,感慨似地大嘆了幾聲,末了,又嘀咕道:
「合道合運,衍算天時,若不是親眼看見凌家最後的那尊王坐化,後世又真有『萬年不見生死『之言,我都要以為是不是生死境的人還沒死絕。」頓了頓,他又低聲道:「至少凌家的沒死絕。」
「你剛才在嘀咕些什麼?!!」葉枯瞪大了眼睛,這道士著實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親眼看見凌家最後的生死境坐化」,這說的還是人話么?
「誰,葉小友你這是在跟誰說話呢?」那胖道士左顧右盼著,只不願意認賬。
「刷刷刷」
七彩吞吐,神芒耀空,陽神衝殺之下,那片自廢墟中升起黑霧大幕幾有潰散之勢,黑霧如亂雲崩碎,團團濃稠的怨霧飛瀉而下,好似是一塊塊沉重無比的鉛,砸在凌家眾人合力撐開的光上,隆隆作響。
六丁六甲實不愧為竊了後天之數的奇陣,其本身便是一位不世之人針對這古城廢墟所留下的後手,對上這潑天黑霧大幕自是有奇效。
這般看來,那黑霧大幕被攻破只不過是遲早的事情,黃衫女子只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雙眸深邃,道:「道長方才口中所念,可是地書上所記載的古語?」她心思變化,便連對這胖道士的稱呼也是改了,較之於方才無疑是敬了許多。
她這一身修為也是歷練中得來的,黃衫女子也是有機緣氣運之人,行走世間時,了解到一些許多尋常人絕難知曉的秘辛也不足為奇。
「地書?」葉枯有些疑惑。
原來這「天道放榜,作天地人三卷」之言只是人族一邊代代相傳的說法,而妖族一方卻不說「放榜」之語,而說的是「天道有常,傳天地人三卷奇書,以昭其理」,黃衫女子所說之「地書」,便是人族一方所言之「地榜」。
「什麼地書天書的,仙姑真會說笑,貧道可真是一丁點兒都沒見過。」
黃衫女子上前一步,氣勢有些迫人,那片巴掌大的碧綠葉片,似綠玉一般,夾於其二指之間,「道長何不坦誠一些?」
「轟隆隆!!」
就在這氣氛微妙之際,震耳欲聾的聲響自那山坳間傳來,只讓人鼓膜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