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此間山坳
八峰環拱的山坳,鬼斧神工,聚氣藏風,有青銅古殿伏於其間,遺迹成片,歲月留痕。
這八座翠峰周遭,或遠或近,都有群山環繞,而那八座直上青雲而去的山峰則是這些群山各自的中心,葉枯從那座山頭一路行下,向著這山坳的深處,也就是那片影影綽綽所在的地方行去。
在那道光柱升起后不久,便又是有數道身影騰空遠去,或是駕馭著蠻獸,獸吼震天,或是腳踏法器靈寶,飄然而行,甚或乾脆就是馭虹而行,沒向遠方。
這些人離去的背影中都帶著藏不住的匆忙,想來是都未能預料到此間會有這青銅宮殿現世,匆匆而去,都是要將這事儘快稟告上去,好讓各自門中、族中派出人手增援。
葉枯看的分明,那位騎著蠻獸遠去的赫然便是凌家的騎士,這凌家的根基分明在東域,但其手眼不可謂是不通天,竟是橫跨一域,在北域布局。
想來,大概也是東域是那大大小小的部落的天下,凌家固然可超然世上,傲視寰塵,但若要跟整片同樣古老的廣袤東域作對,在那幾乎是鐵板一塊的部落眼皮子底下攪東風雲,只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矣。
連綿成片的古建築,宏偉的青銅古殿,對於這一代的人而言,都是無盡的未知,只因未知,便會有好奇,好奇這其中埋藏著的古人遺物與其中埋藏著的「神藏」。
兩千七百年前,雖也有相似的殿宇現世,但這時間相隔畢竟也太過久遠,試問這眾生芸芸,又有幾人能有千載壽元?
莫說是一個人,便是一方勢力都少見能傳承千年而不絕,除了如閻、凌、上官這等自近古傳下的古世家,族中歷史從未有過斷絕之外,其餘又有幾人能知曉,又有資格知曉這將近三千年前的往事?
便是葉枯,若非有那枯發老人提點,也斷不可能知曉那段歷史,知曉有如凌家家主與東域部落祖巫那等絕世人物都神隕其中,知曉這其中的利害。
在到場的人中,明面上,有備而來的只是古之四脈與寧安軍方而已,就連閻家、上官家這等超然勢力都未曾預見這青銅古殿的出世,這才會匆匆求援。
兩大古世家坐鎮場中的老者,臉上都有不加掩飾的凝重,對於這青銅古殿的淵源,他們多多少少也聽說過一些。
而其他人,大多都只是跟在古之四脈的背後,妄想渾水摸魚,畢竟,這次尋寶之事古之四脈與軍方可謂是旗鼓大張,非但不避人耳目,反倒是炒的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這些人或是打著小算盤,揣著小聰明未曾應召加入古之四脈的散修,或是附近的一些小勢力,他們只所以能耐住性子按兵不動,只是因為他們還不傻而已。
連從閻、凌和上官這等古世家中走出來的人都要慎之又慎,不肯或是不敢向前,他們又怎麼敢去做那隻出頭鳥呢?
葉枯攀上一座矮山,誰是「矮」山,卻也不過是相對而言罷了,在這裡,葉枯運足目力,有陰陽玄氣覆上雙目,便能將這山坳中的一切看個清清楚楚。
在那片古遺迹的外圍,正對著那青銅宮殿大門的方向,那裡已是被人族與妖族的修士圍了起來,兩族之間,界限分明,幾有分庭抗禮之勢。
葉枯在這些人中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身影,譬如古靈的長老們,除了如吳木清那般閉死關衝擊境界的,十幾位長老,在那位鶴髮童顏的大長老的帶領下,悉數來到了此地,幾可謂是傾巢而出。
那些在古靈宗門大比上匆匆一撇而過的熟面孔,古葉、古木、古真皆派出了人馬,這三脈的人手,每一脈單獨拎出來,竟是都不比古靈弱上多少,足可見他們是下足了功夫,陣仗頗大。
木宮分崩離析之後,古之四脈還是第一次聯手,想來他們向寧安軍隊承諾的「尋寶」一事,便是著落在這座青銅宮殿上了。
在他們周圍,是一些散兵游勇,想來便是那些古之四脈聯手寧安軍方,發布告示徵召而來的散修了,
按照約定,軍方是出工而不必出力,但此刻,那位被上虞鈞天府派來寧安鎮守的女將軍王眉赫然也在場中,在她身旁不遠處,便是那一道接天而上的光柱,一塊玉簡沉浮其中,盪出一圈圈有形的波紋,隨著光柱而上,不知沒向何處。
這是上官家用來傳信的手段,旁系族人雖不能修行星衍玄觀法,但偌大的家族中自然也不可能僅僅有這一部功法,更多地則是從玄觀法中衍生,或說是簡化后的「法」與「術」。
王眉與上官一族的人聚在一處,上官一族怎麼說也是「皇親國戚」,以她對葉枯那恭敬的模樣來看,王眉會這麼做也無可厚非。
凌家、閻家和上官家之人,各佔一方,不需動手,不需言語,甚至也不需要眼神,所有人都自覺與他們保持著距離,古世家之超然,可見一斑。
世人皆是比我們想象的有自知之明的多,他們都知道這裡的主角是誰,大多數人,尤其是歲數長一些的人都很懂這些不成文的規矩,便連帶著年輕些的人也跟著迷迷糊糊地懂了起來。
葉枯只在心中大罵這凌家的人不要臉,裝的這麼像,竟還真的裝模作樣地派人去報信了,凌家和古靈二者間早有密謀,至少當葉枯從古靈逃出來的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是做不得假的。
那些妖族,單從體型樣貌上來看,竟皆是與人族無異,看不出什麼分別來。
在那青銅宮殿的背面,一頭頭形貌各異的妖獸聚在一處,它們既不為人族接受,又不被妖族認可,兩族中皆無可供其立足之地,被排擠到了這明顯不佔優勢一側。
那些妖獸皆是異種,皆在化境之中,各個都神異無比,只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有身高數丈,面似凶虎,身如蠻牛,生有如刺蝟般的赤紅毛髮,銅鈴般的獸瞳緊張地凝視著前檔,靜靜地伏在地上,獨霸一方,未有獸敢近。
有獸身如赤豹,通身如璞玉雕琢而成,硬朗非凡,頭生異角,那隻如勾玉般的角直起而彎落,在頂部彎出一道圓弧,生著五條尾巴如空開屏孔雀般在地上拖出一個扇形,其他生物皆不敢越雷池半步。
有巨大的蟾蜍蹲伏在地,那爬滿了疙瘩與斑紋的大臉上生有六隻眼睛,眼中有符文衍生,大眼凸起,排列成一個大圓,猙獰可怖。
……
其餘種種,不一而足,這些妖獸中多是上古神魔之後,常年棲息于山中,此刻卻都被這古靈四脈大舉入的行為驚擾,它們的強大遠在白靈那等靠了外力才初入化境的妖獸之上,靈智不弱於常人,自也不會與那浩浩蕩蕩的人馬硬碰硬,直到入了這八峰環拱之山坳,才顯出身形,佔據一方。
下方的局勢似是僵持住了,妖族與人族互相掣肘,若不是這青銅古殿太過震撼,那股蒼涼而磅礴的氣勢可碾壓九天十地,讓人忌憚不已,以這兩族間的血海深仇,恐怕早就殺得個天昏地暗了。
任何一方都不願為另一方探路,都不願做這個出頭鳥,古世家之人在等族中強援趕到,他們對於自己的傳承有絕對的自信,故而他們並不著急。
妖族雖是在那場戰爭中落敗,被人族合力驅逐到了域外,但其一族之底蘊自是不需多談,人族中有古世家修士坐鎮,他們自也有王族壓場,所以他們也是等得起。
在葉枯下到這座山頭來之前,人族與妖族雙方彼此之間早有過一番試探,是「武鬥」亦是「文斗」,但都是沒個結果,只可憐那些無辜的草木與被殃及池魚的散修。
這地方只在人族與妖族的交界處,雙方皆是有理,駁斥起對方來皆是振振有詞,論及言辭,這些人族的修士自認還真是沒有怕過誰。
葉枯回頭,望了一眼如山嶽般的老龜和龜背上的人影。眼下,人族因這位強者的存在看似佔了上風,只這盤坐龜背上的存在在破了雲霧之後,並沒有再度出手對付這些妖族,這其中,必不可能是他宅心仁厚,而只能是他有所忌憚,不敢妄動。
現在最該著急的是古之四脈和那些人數眾多的,無論人族還是妖族的那些隸屬於小門小派的修士和散修們,人大多是如此,哪怕是有一點渺茫的希望,或者說是有一點渾水摸魚的機會,心中的貪念便會被無限的放大。
若是現在動手,穿越廢墟,攻入那神秘的青銅殿宇之中,說不定還能尋到一些寶物,若是等那些古世家中的大人物們到來,那時候就算能打開青銅古殿,留給他們的也只能是殘羹冷炙。
「妖族有能讓這位忌憚的大人物到了,只是不知藏在何處,又為何遲遲不肯現身?」
那等人物不願出現,葉枯自也不可能將他找出來,他藏身於座山頭上,心道:「連那位老人,言語中都對這青銅古殿隱隱有所忌憚,我還是就在這裡遠觀便是,不可近看啊。」
突然,這片天地似有剎那的停滯,絕對的寂靜一瞬間佔據了這片空間,聽不到任何意思聲音。
「咚!」
虛空生痕,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奇異波動以那座恢宏如小城般的青銅古殿為中心卷盪開來,空氣似被什麼無形的力量壓得起了褶皺,如水波一般擴散開去,只剎那,便掠過了在場所有生靈的肉身,所有生靈的神魂。
在那一瞬間,葉枯只感覺心中一空,這「空」不是落落,而是胸腔里的那顆滾燙的心臟被一種無形無質之物掏走了,是在時間的洪流中無可奈何地老去、死去的空虛,是生命的荒蕪!
「荒……」
下一刻,葉枯從那噩夢般的荒蕪中清醒了過來,那股令人如墜無間的心悸如潮水般急急退去,他全身都濕透了,像是被一桶冰水扣在了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