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琥珀玉扣
腳步迫近,那兩人走的很急,踏在水凼中啪啪作響,不知濺出了多少水花,葉枯心中倒也沒什麼可怕的,只因聽這兩人腳步沉重,該不會是修士才對。
若說問琴會派這兩個人來對付他,那無異於是天方夜譚。
很快,兩人便都走近了,先後都進到了廟中,葉枯只背對著他們,沒有回頭,見了真人,他心裡便更有了底氣,一點兒也不擔心了。
「這鬼天氣,他娘的,說下就下,誒誒,扶著我點兒,我鞋子進水了,得脫下來抖一抖。」
「這麼小的雨都能進水,可是邪了門兒了,你說這是不就是個徵兆,咱倆偷……」
這人話說到一半,便被同伴打斷了,「閉嘴吧你,烏鴉嘴,就不會在菩薩面前挑一點兒好聽來說么」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剛才的話都是小的亂說的,亂說的,」那人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就這麼閉著眼睛站著拜了幾拜,一睜開眼,差點沒把他嚇個半死。
「啊!有鬼!有鬼!」
「你嚷嚷什麼!人嚇人會嚇死人,你知不知道!」另一人也被嚇了一跳,這破敗的古廟陰森森的,又恰好逢上是下雨天,那股森森然的氣氛便愈發濃了,他沒好氣地一巴掌呼在那人的背上,「哪有什麼鬼,盡放他娘的……」
另一人趕忙是捂住了他的嘴,指著前方那一團漆黑,刻意壓低了的聲音打著顫,「你吼什麼吼!那有個鬼,坐著的,就在菩薩腳底下,」他把捂著同伴嘴的手放了下來,趕忙是又拜起了菩薩,卻是以為這一尊泥胎神像能顯靈似的,不住念叨道:「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他的同伴順著他所說的方向看去,依稀見得一團朦朧的白影一晃,他頓時打了個冷戰,後背發涼,只覺得是一顆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來了,呆立在原地。
這小廟種光線太暗,這兩人不是修士,第一時間竟沒能將葉枯看清,只是借著那烏雲散移開間隙從屋頂漏風出透進來的光亮,將葉枯當做了一隻白衣鬼。
葉枯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收回了仰望那一尊泥塑的目光,轉身邁步朝著那二人走去。
這一下更是不得了,「鬼」身上突然浮現出了一張人臉,還在往他們的方向飄過來!這莫不是來索命的這兩人只腸子都悔青了,後悔自己去哪不好,偏要到這廟子里來,剛才就看這兩間破房陰森森的,這下倒好!
那牙巴直打顫的倒是比那一直低頭求菩薩的清醒些,他到也講義氣,拉著同伴就要奪門而出。
「啪!」
只可惜葉枯快了他們一步,手指一勾,那兩扇門便猛地閉了起來,刮出一陣涼風,直讓這兩人渾身寒毛倒豎,兩顆心算是涼透了,沾了雨水的衣裳被寒風這麼一刮,兩人便不住地發抖。
這門一關,廟裡便更暗了些,只伸手不見五指,這兩人的後背緊緊地貼在門板上,像是這樣就有了靠山似的,只那眼睛都要瞪圓了,兩股戰戰。
忽然間,一片黑暗中出現了一團蒼白色的亮光,緩緩向他們移近,那位方才低頭大求菩薩保佑的人驚恐萬分,登時大叫了起來,「鬼火!鬼火!」
他那同伴五指扣著門板,骨節分明,似是用上了十分的力道,他恨不得反手就抽那人幾個大嘴巴子,這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叫喚!
傳說鬼火都是冰涼冰涼的,但那團蒼白亮光越移越近,非但沒有讓人感覺冷,反倒是透出一股暖移來。
葉枯怕把這兩位活活嚇死,催動陰陽玄氣,將手中的陽火催得更旺了幾分,將他整個人都照亮了,笑道:「我說二位,你們這麼背靠著這破門,是幾個意思」
見了這一張鮮活的人臉那兩人同時皆是一怔,片刻后,那位還算鎮定的人喉嚨滾動了一下,定了定心神,向葉枯腳下看去,只見葉枯雙足沾地,不似鬼物,這才問道:「你真的不是鬼」
「自然不是,與你們一樣,我也是因為這場雨才躲到了這裡來的,是個活生生的人!」
那人將信將疑,不敢再說話,只拿手指捅了捅同伴的腰,那人「啊」地怪叫了一聲,讓那呆若木雞的人也回過了神來。
「你,你這火怎麼是白色的這麼邪門兒!」先前發問的那人驚疑不定。
葉枯不可能將陰陽玄氣的事情告訴他們,就算是告訴了,這兩人也不可能聽得懂,沒有回答,只折身回了那一尊泥塑神像腳下,在那唯一還剩下的一個薄薄的蒲團上坐了,「過來坐吧,能在這裡遇見,也算是你我有緣。」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心道這緣分不要也罷,不來最好,但卻也不敢不聽,只是扭捏了半天,看著那一地的灰塵卻不知該坐在哪裡好,更主要的,是生怕沒對上葉枯的意思。
葉枯手臂一展,平白鼓出一股大風來,將地上的積塵吹散了,空出大塊地方來。
只這一股風打在那兩人身上,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只覺得一陣寒意透骨,細不可聞的風聲更像是低沉壓抑的鬼哭,心中只如鼓點雷動,跳個不停。
葉枯無語,將身上的蒼白陽氣收了,彈出一點白芒到了神台上那一盞破舊的油燈中,指了指那片清出來的乾淨地方,「坐!」
這一點白芒雖小,在那盞油燈中忽忽閃動,但神奇的是,不一會兒,綻出的光芒竟將三人都給籠了進去,在那露出泥胎的神像前辟出了一片銀白,這卻是對真氣控制極為精妙的表現。
那兩人看見葉枯腳下的影子,斜斜地拉長了,一端連在葉枯腳底,一端沒入黑暗中,兩顆懸著的心這才都落了地,都知道這位少年不是鬼,也不是殭屍,而是一個小神仙,神仙發話,自是不敢不從的,只是這遭心頭沒了顧忌,自在了許多。
葉枯見兩人一副尋常人的打扮,但一般尋常人又怎麼會無緣無故的跑到這裡來,問道:「你們兩個都是什麼來路」
那兩人一陣尷尬,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後卻也不得不和盤托出,神仙有問,哪敢不答
原來這兩人是在尚家做工,這一回是跟著自家主子肩挑背扛著到了曲屏,來為李家的喜事道賀,但這兩人見財起意,心頭起了歹念,手腳便也乾淨不起來,可好歹還有些敬畏之心,太貴重的東西他們不認識,就是認識也不敢拿,只盜了些金銀珠寶就趕緊收了手,一路逃到了這裡。
「我們……拿的東西,都在這兒了。」那兩人說著,便陸陸續續地把偷來的不義之財放到了地上,一片銀白中,卻是多了些斑斕點綴。
「啪!」
另外那人一巴掌拍在方才說話那人的後腦勺上,「你真是鬼迷了心竅,財迷了眼,小神仙面前還敢說假話,」說著就伸手往方才說話那人的懷裡掏去,「你拿的那個,那個啥呢,還不趕緊拿出來!」
「不是,我沒……」那人只捂著胸口,偷瞄著葉枯的臉色。
兩人推推搡搡著弄了一陣,那人終是挨不住了,乖乖地又將一個貔貅模樣的玉雕拿了出來,還沒把這頭瑞獸擱在地上放好,便聽得「噹啷」一聲,卻是一枚環形玉扣不知從什麼地方掉了出來
葉枯這枚玉扣拾起,只見這一枚玉扣通透剔亮,呈琥鉑色,潤澤中泛出一股子的古意來,看著那兩人的臉,笑道:「這還有一枚玉扣子呢。」
那兩人看見這枚環扣時,都不由得是微微一怔,只是他們當時只顧著偷了拿了,哪裡會去細數精點自己偷的拿的到底是什麼,雖是對這枚玉扣沒什麼印象,但被葉枯提起,也都是只能尷尬地笑了笑。
「神仙,我們已經知道錯了,這一回東西是真的都在這兒了,你看是不是……」
葉枯掃了一眼地上的東西,世俗金銀他是看不上眼,不會如這兩人一般見財起意,這些偷盜的事他也懶得多管。
他只將那一枚玉扣攥在手裡,適時外面的雨也差不多停了,不再滴滴答答地落個不停,葉枯擺了擺手,道:「見者有份,我也不是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這些不義之財,我們三人各拿一份,剩下的都供給它吧。」說著,他指了指神台上的那一尊泥塑。
這兩人見葉枯這麼好說話,心中不由得都鬆了一口氣,嘴上不住地道著謝,也不敢再得寸進尺,只規規矩矩的挑了幾樣,趕忙是連滾帶爬地推門出去了。
至於這剩下的財物,葉枯是中飽了私囊,還是真供奉給了這座小廟裡的仙佛,他們不會去關心,也沒道理去關心。
待兩人走後,葉枯把那琥珀色的玉扣放在油燈下看了一陣就收了起來,吹了一口氣,喝滅了那燈中晶瑩的銀光,又把地上擺著的那些金銀都放到了神台上。
做完這些之後,他便回到了原位,面對著那一尊泥塑神像,盤膝而作,閉目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