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二章 問琴(三)
「你也不用空費心思控制這兩個童子,以他們的實力,還暗算不到我。」
葉枯將那黃紙放在庭前的台階上,一邊向後退去,一邊說道。
問琴沉默著,小金和小玉兩個此前嘈雜不已的童子也不說話,院中霎時靜了下來,只有那一株柳樹不解風情地自顧自擺著搖著。
良久,庭前升起兩縷青煙,金玉童子的身形消失不見,變作兩張符紙,符紙上有或粗或細的線條鬼畫符般地排列了,化成金玉兩色光芒,沒入了珠簾之中。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珠簾顫動,在那簾幕之後,黑影拔高了些許,問琴似是從石凳上站起了身來。
葉枯將攝來一塊石子,輕彈之下,壓在那被風吹的折了個圈兒的黃紙上,抬手一招,便將兩個錦囊都收入懷中,「其實你這控符的手藝真的很不錯,我一開始也沒能看出來,就是方才他們兩個異口同聲地說了幾句話,我才開始懷疑。」
「不掛你信不信,問琴以人格擔保,我沒有想過要暗算你。」
「你這麼緊張幹什麼,那暗算不暗算的話都是我隨口說說而已,看把你嚇得。」葉枯咧嘴一笑。
這種事也能拿來開玩笑,也能亂說珠簾之後,問琴沉默了半晌,才道:「你方才說,我們能做朋友如何做朋友」
葉枯眯了眯眼睛,卻是沒想到這問琴真會起這般心思,「朋友自然是要互幫互助,為人兩肋插刀才好。」
珠簾之後,問琴蓮步微移,那一道窈窕的黑影挪了挪位置,靠前了些許,透過那道薄幔,已是能見到那亭亭玉立的裊娜身姿。
「也好。」
不知是不是葉枯的錯覺,他只覺得問琴是嘆了一口氣才說出了這兩個字,委地的珠簾之間出現了一抹雪白,卻是有柔荑從其中彈出,修長白皙的手指將石子撥開,拈花一般將黃紙取了回去,不消多看,便聽問琴說道:「答案就在錦囊中,只是這錦囊,需得等你離了這莊園才能拆開。」
「為什麼」葉枯將那兩個綉有精緻圖案的錦囊在手裡掂了掂,有些不解。
「不為什麼,我想而已。」問琴這一聲,卻是有些俏皮的意味,一改之前的模樣,「我也該離開了,你也走吧。」
葉枯「哦」了一聲,忽而問起:「你要離開你不是要去見凌燁然么他可還心心念念著你呢。」
問琴只不答,反問葉枯道:「你是真笨還是假聰明」
「這兩者有什麼區別嗎」
「要是真笨,現在你該掉頭就走,要是假聰明,就不該問我這話。」問琴想了想,說道。
突然間,葉枯身形一晃,入了游物,眨眼間便闖入了珠簾之中,落在亭中,「你!」
「我我怎麼了」
眼前的問琴,臉上帶著一張面具,讓人看不清真容,「你也說我能懸絲窺心,你這一手,我自然是料到了的。」她抬手輕撫在那張面具上,似是很愛惜這件木頭削成的又刻出了一張鬼臉的面具。
只這鬼臉並不駭人,反倒透出一股令人親近的意味來,似是這冷冰冰地木頭上也生出了些許暖意。
「我算是服了,」葉枯笑著,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了,這才看清,這方石桌上還有一副茶具,杯中茶水未消,餘溫猶存,「你看,我又輸了,跟你斗心機,我好像還沒贏過。」
「那你是不是得聽憑我處置聽憑我發落」
「啊」
葉枯一副吃驚的模樣,把玩著手中的茶杯,四下看著,像是在尋找著什麼,「那你準備要怎麼處置我,怎麼發落我」
問琴正了正自己臉上的面具,微微偏了偏頭,或許還撅了噘嘴,葉枯也不得而知,她像是想了想,道:「凌燁然,你對付得了嗎」
這話竟是從問琴嘴裡說出的,葉枯只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位問琴姑娘前後的性格簡直是判若兩人,想到這,他有些狐疑地看了那戴木頭鬼臉面具的人一眼。
「你要我整他」
葉枯將手中茶杯倒扣了下去,發出一聲清脆的響,他只不懂這兩人之間是什麼情況,凌燁然特地選在問琴這裡開這場聚會不說,還盛情相邀,問琴不去也就罷了,還非要多此一舉,讓自己去對付那位凌家的主兒。
「上次見他,他凌燁然就討人厭的很。」問琴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你願意去就去,不願意去就算了,反正我也只是隨口說說,沒想你真會答應。」
雖然不知這兩人是何時何地見過面,但凌燁然與問琴對彼此的印象完全相反卻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葉枯心裡不禁為凌燁然默哀,這光鮮亮麗,外表看起來真燁然若神人的哥們兒也太悲劇了。
只是這問琴的反應也太奇怪,無論是說話的語氣還是內容,前前後後,判若兩人,葉枯凝視著那一張木頭鬼臉面具,那銳利地目光似是要在那塊木頭上再刻出幾道痕來似的。
不知那面具有的人是什麼情形,只見問琴轉生便要離去,葉枯趕忙道:「我也沒說不願意啊,為朋友兩肋插刀,義不容辭。」他與凌家之間的仇,多一個凌燁然不多,少一個凌燁然不少。
「嗯哼」
問琴也不轉身,只走出幾步,便出了珠簾,消失不見。
葉枯回味著問琴最後這幾步,略一思索,便知曉了其中關鍵,不是她的修為到了縮地成寸,出神入化的地步,而是她對這片天地無比熟悉,是借「勢」而動,馭「勢」而行,方才能做到這般地步。
「這人修的到底是什麼玄法」
方才問琴可謂是處處「料敵先機」,不僅說中了葉枯心中所想,更是料到了他會闖進這珠簾之中,事事都先他一步,葉枯只不信世上真有這等玄妙的法門,若真是如此,那這人豈不先天便立於不敗之地,那還爭什麼爭,又怎麼會在他說出「做朋友」的話后判若兩人
葉枯凝神靜氣,五行盡入神識,有劍、木、壺、爐、鼎五器虛影圍繞在他身邊,靜靜沉浮,蕩漾出一圈圈波紋,似是在感應著什麼。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葉枯的身形漸漸變得虛幻,圍繞周身的五行器影幾不可見,虛空中似是起了什麼莫名的變化,不見他如何動作,整個人便憑空消失不見,轉眼間,便出現在了對面的石凳上。
五器虛影齊齊斂沒,葉枯站起身時,便已經到了小亭之外,像是穿梭了虛空一般,只讓人覺得夢幻,仿著問琴,踩出數步,便消失在了小院中。
人走風靜,亭中的石凳、石桌,桌上的杯盞茶水,似是被戳破的氣泡一般,「啵啵」幾聲輕響,俱都消失不見。
「對付凌燁然,對付凌燁然,是要怎麼個對付法,要不直接把他整死算了」
葉枯想了想,他做事總喜歡師出有名,其實本不必想那麼多,像這種聚會,各自修為上的成就是永恆不變的主題,葉枯直接了當的點名挑戰凌燁然即可,這麼被人挑釁上門,不怕他不應戰,只是這樣就難免有些無趣,只怕問琴知道了也覺得不痛快。
「齊元鋒,凌兄大度,不跟你計較,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得寸進尺,我勸你還是不要太過分的好!」
正當葉枯煩惱間,就聽見一聲怒喝從前方傳來,原來已是近了聚會所在,他快走了兩步,只見方才那處奼紫嫣紅的小院中,二十多位年輕人聚在一處,裴堅白,齊元鋒,凌燁然三人赫然在列。
侍女美酒,瓜果名品不一而足,讓葉枯眼前一亮的是,那一雙金玉童子竟也在其中,只是不同於那些伺候人的侍者,這兩個符籙所化的小孩兒正在酣宴暢飲,小金甚至還和小玉喝了一杯交杯酒,酒液殷紅,玉露瓊漿,只顧著自己享受,對場中的劍拔弩張漠不關心。
「問琴不是說要走嗎,怎麼這兩個童子還在這裡」葉枯心中疑惑,四下看去,卻沒有找到那一張預想中的木頭鬼臉面具。
剛才那一聲怒喝卻是凌燁然旁邊的一位青年吼出來的,這青年神情桀驁,罵完還以一拂衣袖,只對齊元鋒很是不屑。
「凌齊,不必跟他一般計較。」凌燁然淡淡地說道,「這裡是恬靜雅處,擾了琴姑娘可就不好了。」
葉枯心裡「嘖嘖」了幾聲,心想這你到這兒來人琴姑娘就已經覺得被打擾到了,卻是沒有現身,依齊元鋒的性子,此事斷不可能就這麼草草收場。
自凌燁然與齊元鋒遇上那一刻起,葉枯便下意識地覺得,這位嘴裡叼著草,不請自來的齊姓天才就是來故意找凌燁然的不自在的。
齊元鋒唾掉嘴裡的草,站起身來,似有劍芒掠境,他拖出一道殘影,轉眼間便到了凌齊身旁,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動作誇張地打量著那位跳出來為凌燁然說話的人。
他繞著凌齊轉著圈,看的很是仔細,被人當猴子一樣看本就氣人,可更氣人的是,齊元鋒一邊看還一邊搖頭,嘴中嘖嘖有聲,像是在說:「這猴子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