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三章 歧路
葉枯收回了壓在曹琛腕上的手,呵呵笑道:「你怎麼跟你們那王將軍一個樣,動不動就要下跪。」
「那就不跪,那就不跪。」
曹琛嘴上應著,一時間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嘴笨,說話向來是直來直去,這下沒有可「直」的東西了,他便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世上,很多事情本是不必歸的,只是人們習慣如此而已,換種通俗的說法,很多不跪辦不成的事情,跪了也一定是辦不成的。
兩人之間也算有緣,曹琛此前算是幫了葉枯一回,他本以為有這一層關係在,這遭來求葉枯出手救自己不會有多大的問題,只是沒想到朱統領口中的危險來的這麼快,這葉枯已是救了自己一命,先前那點恩情是全還上了。
準確的說,不但是還上了,真要算起來,他現在反倒還欠著葉枯一份人情,以曹琛的性子,他斷是開不了這個口。
曹琛也從沒想過朱全或是葉枯會騙自己,這兩人都是修士,斷是沒有對自己說謊的動機的,若是兩人想對他不利,直接了當地動手便是,至於說要騙取他的好感就更是笑話,他是一個四五十的老男人,又不是一個二八芳華傾國傾城的姑娘。
「您點的菜來嘍~」
雅座里頓時靜了下來,正當這個時候,那店小二推開了門,端了數盤鮮菜小炒上桌,熱氣騰騰,色香味俱全,一看便讓人食指大動,味蕾大開。
這小二哥倒也伶俐,見曹琛這麼干站著,雖不知道這兩位客人之間是怎麼回事,但也圓場道:「不好意思,讓這位客官等得急了,俗話說慢工出細活,這做菜就更得講究,您先坐下嘗嘗我們店裡的手藝,再想怎麼罵我也不遲。」
葉枯瞥了這小二一眼,他這麼一說,倒把曹琛說的是急著吃飯催著上菜才會站起了身來,這話里的一削一帶,倒也有些意思。
「就是,這麼著急幹什麼,好菜可不就得要花大工夫么。」葉枯指了指曹琛身下的椅子,也樂得順手推舟。
「對嘛,這幾道菜可都是我們主廚的拿手,兩位可得賞臉,趁熱多吃一些。」
小二哥嘻嘻笑著將那壺酒放在葉枯一側,他算是開出來了,這兩人隱隱是以這位年紀輕些的公子為主,「那我就不打擾二位了,二位慢用。」說著便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葉枯抬指在桌上輕叩了一記,清冽的酒水從壺中飛出,分做兩道,落入兩人的酒杯之中,「說說看,寧安軍中怎麼個不安全法你又是被誰盯上了我倒是好奇的很。」
曹琛早已是重新坐了下來,聽葉枯如此問,心中那點顧慮便全消了,「相信葉兄弟你也聽朱統領說過了,寧安軍中出了內奸,這一回的夜練,若不是陸將軍和陸統領及時趕到,後果是不堪設想。」
葉枯「嗯」了一聲,夾了幾筷子菜,還真覺得這家店味道不錯,怪不得能在城西佔據一席之地。
「其實我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捲入你們修士的那個世界里多半是屍骨無存,但是有時候,有些事,不是說躲就能躲得開,躲得起的。」曹琛喝了一口酒,他本想說比如在林中撞見葉枯的事情,但又覺得再提未免太過矯情,便就此打住,接著道:「是什麼人盯上了我,軍中又怎麼會不安全,不怕你笑話,要我自己想,我是想個一百年,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
「是朱統領告訴我,我已經被人盯上了,會有性命之憂,大抵是為了那天晚上的事兒,至於盯上我的是誰,這個連朱統領也不知道。」他本是不想提的,結果卻繞不開。
曹琛一股腦兒地把自己知道的全給告訴了葉枯,到底是關乎自己的生死,一鼓作氣地說完,他心裡既覺得鬆了口氣,又覺得一下子空了許多。
葉枯見他不像是在編謊話的樣子,心想:「寧安軍中的形勢竟嚴峻到了這個地步,朱全連自己的人都護不住,是他不信任王眉是了,他是紫塞為妖族一事派下的特使,在寧安,自然是誰都信不過的。」
昨夜,在軍營中見到的井井有條仍是歷歷在目,現在想來,大多數官兵都是不知道自己身邊生了這麼多的變故,都被蒙在鼓裡,都是按著平常操練好的,按部就班地去做。
古葉與古木的人馬雖是到了軍中,但不用想也知道,這些修真門派定不會受軍方的差遣,雪中送炭是不用想了,只要不落井下石就得燒高香了。
人馬既到,葉枯想了想,這麼幾天過去,離那告示上約定的時日也是近了,古之四脈要出發入曲屏尋寶,軍方明面上不參與,可暗地裡呢王眉早把這事報與了鈞天府知曉。
「你就這麼相信朱全」葉枯面上不動聲色地問了句,又招呼道:「別光顧著說了,吃菜吃菜,得趁熱,聽那小二說,若是涼了,這味道可就要次上一籌了。」
葉枯雖沒有許諾什麼,但不知為何,曹琛聽葉枯這麼一招呼,心裡頭沒由來的就踏實了些,還真吃了兩口,許是太餓了,又吃出了味道。
「為什麼不信,朱統領是了不起的人,不會害我。」
曹琛對朱全的評價倒是不低,葉枯笑了笑,總覺得把這「了不起」三個字往朱全那麼年輕的人頭上扣下去有些不搭,也不覺得這「了不起」與「不會害他」之間有什麼關係。
「我不是不想幫你,可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去做,總不能讓我時時刻刻都跟著你做個保鏢吧」
「這……」
葉枯順勢接過話頭,道:「這其實也不難辦,我可以幫你抹去身上的印記,讓那些人找不到你,然後我能想到的,就兩條路,還是得看你自己拿主意。」
「哪兩條」曹琛不知道這所謂的「印記」為何物,但總歸葉枯不會害自己就是,所以也沒有多問關於這印記的事情。
「放心,抹去印記之後,你在那些要殺你的人眼中就已經是死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不會再派人來,我可以給你一筆錢,這個數兒。」葉枯笑著胡亂比劃了一陣,銀子不過是一個數字而已,他倒也不怎麼上心。
「拿了錢,你就找個地方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好,你在紫塞打的幾十年,殺了半輩子的妖族,也算是有個好結果了。」
葉枯循循善誘,道:「其實這條路真的不錯,以你的實力,凡骨六品,在凡人的世界里已是一等一的高手了,安心做一個富家翁,頤養天年,後半輩子享一下榮華富貴的樂趣,嗯,齊人之福,天倫之樂,好處可不都讓你佔盡了」
曹琛聽了,像是愣了愣,「好結果」,他從沒想過什麼是好的結果,什麼是不好的結果,活到四五十的年紀,聽到葉枯這一番話,輕描淡寫地便將幾十年的生死血雨都給帶過去了,他自己卻好似在夢中一樣,囈語道:「那第二條路呢」
葉枯悠閑的喝了一口酒,卻沒用真氣化開,張嘴間有些酒氣,道:「第二條路嘛,就是回去軍營,幫我給朱全帶一個話,他要是聽進去了這話,保管會留在營中,護你周全。」
「讓我想想。」
曹琛聽完,也不知是記住了幾分,吃了幾口菜,又飲了一杯酒,喉嚨一滾,連菜帶酒一併滾進了腹中。
「慢慢想,先吃飯,邊吃邊想也不錯,他們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你。」方才在來寧安的路上,葉枯已暫時地將曹琛身上的印記封了起來。
言罷,葉枯便大快朵頤起來,有些事不到眼前就不會去想,現在一想,他的確想是好久都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飯了,修士雖可辟穀,甚至還有修士曾言,凡食五穀有染道體,於修行無益,但葉枯總覺得這說法也太不食人間煙火了些。
不吃東西,那可是少了好大的享受。
不管他人如何,葉枯算是酒足飯飽,抬頭望了曹琛一眼,是在等一個答覆。
「走第二條路吧。」見葉枯望過來,曹琛便放下手中的筷子,平靜道。
葉枯點了點頭,也沒多說什麼,彈指間,陰陽玄氣閃沒,沖入曹琛體內,曹琛畢竟不是修士,無論是靜脈還是肉身較之於修出了本命真氣的人而言都太過脆弱,不可蠻幹。
未修出本命真氣之時,人的丹田裡是一片混沌,萬物無序萬氣無主,而曹琛的丹田裡卻有瑩瑩光輝,結成一枚靈紋,陰陽玄氣滲入其中,一絞一盪,便將那印記破了去。
說來是快,可實際,前前後後卻是過去了半個多時辰,葉枯是怕傷到了這個老兵,格外小心,做完這事,他向曹琛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
「這遭回去,以前的路就不要走了,換一條走。」葉枯說著,手指沾了酒水,幾筆下去,桌上便出現了一副簡易的地圖。
曹琛本司偵查一職,對周遭自是熟悉,將地圖記在心中,向葉枯抱拳道謝后,便自顧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