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又道阿紫
「小子,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
黑霧翻湧間,化作一顆碩大的狼頭,赤紅色的雙瞳中凶光畢露,似欲擇人而噬。
狼藉滿屋,桌翻案倒,除了三人身前的矮案,其餘的杯盤桌椅,瓜果酒水,全都被一股無形的氣浪沖地倒飛了出去,乒里哐啷,一陣亂響。
裴堅白挑了挑眉毛,眼中的雪色更濃了一分,卻並沒有多說什麼,這黑弓中藏著一頭狼魂的事,他是知道的。
「蒼羽是上古狼神之號,憑你也配盜用此名」葉枯最煩被人威脅,更莫說是被一頭畜牲出言恐嚇,他長身而起,眉宇間儘是戲謔,卻無半點懼意,看也不看那狼首一眼,而是盯著那一身紅甲,臉色陰晴不定的朱全。
他是看在朱全十足誠意的面子上,這才說出了那一番推斷。
這番推斷絕不是無的放矢,朱全所講述的經歷,與青鱗、江荔江梨所經歷的何其相似,都是在曲屏山中,都是莫名奇妙地就撞見一座殿宇,都是在殿宇中得了機緣,都是又莫名其妙出了那片迷霧,只是青鱗和那對兒白狐要比朱全忘得更乾淨,幾乎是全然不記得什麼了。
天下萬事皆是有因有果,這一人一蛇兩隻白狐關於那殿宇的記憶之所以會漸漸淡去,多半是身在局中卻不自知。
能在山中造出這般恢弘古殿的存在,無論是一個人也好,一方勢力也罷,必定是手段通天之人,對於他或者他們來說,想要不知不覺間抹去幾個凡骨境界修士的記憶,不過是動動手指的小事。
青鱗與那兩隻白狐是入了殿中,得了妖法修出了妖氣,而朱全並未進入殿宇之內,只是得了這一把黑弓。
入或未入,皆有所得,三頭妖獸得了一身修為,朱全則是得了這一把大弓,但在他們身上卻發生了同樣的事情,讓人不得不懷疑,這從殿中得到的東西被人動了手腳。
換言之,這些看似是是福緣的「東西」,就是癥結之所在。
那座殿宇的所作所為,像是有意識的在挑選著什麼,而不是一件死物,只知照單全收,至少葉枯與上官玄清也曾在曲屏山中活動,卻並沒有撞見過那座古殿。
至於這朱全、青鱗與那兩隻白狐狸遇見的殿宇,與那日他與上官玄清從殘木樁上透過「緣」之一字所見的有八條飛懸銀龍拱衛而出的「緣之殿」究竟是不是同一處,這卻不得而知。
只這些都是后話,暫且不提也罷。
那狼首眼中紅芒閃爍,短促之間便是一明一暗,似是有些吃驚,厲聲道:「荒唐!黃口小兒,竟敢妄言神祇,殊不知這世上唯有大道永恆,哪有什麼狼神鬼神!」
方才這蒼羽狼首從弓中蘇醒,鬧出的動靜不算小,此時,把守在外的許多官兵都涌了進來,見到這滿帳狼藉,轉而看向葉枯與裴堅白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這些人都在凡骨六品境界,對於所謂的修士倒也略有耳聞,所以見了那一顆黑霧凝聚而成的碩大狼首,反倒不怎麼驚訝。
「夠了,蒼羽!」
朱全似是在掙扎,心煩意亂間,一揮手,「噹啷」幾聲,身前條案上的角觴銀壺順勢砸落在地上,未盡的酒水撒了一地,「你們都退下,不必在帳外看守了,退的越遠越好!」
葉枯眼睛眯了眯,這所謂看守,看的是自己的表現,守的也是自己的做法,若是他不如朱全想要的那般好好配合,只怕現在聽到的就不是這一句退下了。
衝進大帳里來的官兵都是跟隨朱全一路從紫塞到了寧安,都是親信,自是對他說的話言聽計從,聞言皆是退了出去。
「朱全!你竟然相信這小子,不信我」
那狼頭口吐人言,它可不管這是在哪兒,吼得震天響,憤憤難平,整座大帳都在顫動,似是要塌了。
裴堅白抬手間點出一座小陣,雪白的薄幕升起,讓這震耳欲聾的狼嘯傳不出大帳去。
朱全冷哼了一聲,向葉枯抱拳道:「多謝葉兄提醒,蒼羽伴我出生入死,沒有它,我朱全早就成了妖族的腹中餐,就算是它吞掉了那部分記憶,我朱全,也心甘情願。」
那被冠以「蒼羽」之名的狼魂一下竄到了朱全肩頭,猖狂大笑,朗聲道:「算我沒有看走眼!朱全,這幾年來難得聽你說一句像樣的話,沒想到心裡這麼明白。」黑霧一轉,它一下又衝到了葉枯身前,道:「小子,想要挑撥離間,你還嫩了些。」
葉枯微微一怔,倒是沒想到朱全會說出「心甘情願」這四個字來,既然如此,他便也不好再多說什麼,況且兩人之間本也沒什麼交情,他點到這把黑弓,也不過是想藉此對那一座殿宇多些了解罷了。
「好了蒼羽,還不快回去」朱全點出一道真氣接引,那蒼羽狼魂怪笑了一聲,黑霧散去,重新退入了黑弓之中。
朱全又向葉枯抱拳道:「還請葉兄見諒。」
這要見諒的事情,除了這蒼羽狼魂一事之外,更是在於這帳外把守的精銳官兵,葉枯只「嗯」了一聲,卻是不置可否。
裴堅白突然插話道:「葉兄到這軍營之前,是不是遇見過一個女人」他頓了頓,又道:「那女……那人愛穿紫衣服,還抱著一隻貂兒。」
葉枯深深望了他一眼,「你認識她」這話,算是默認了裴堅白所言。
「交過手。」裴堅白挑了挑眉毛,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是在寧溫,在那件兇案的后一天。」
「裴兄說的兇案,可是劉家滅門一事」朱全也望了過來,那眼神似是在問裴堅白怎麼不早說,「劉家滅門一事幾乎可以斷定是妖族所為。這劉家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事發之時,劉家那幾位凡骨九品的修士都在家中,可還是被殺了個乾乾淨淨。」
葉枯心中一動,朱全這番話雖未明說,但無疑已是認定了此事就是那紫衣少女所為,「那人自稱阿紫,是不是裴兄說的那位,我就不知道了。」
古夏官軍確實有些本事,不知怎麼的,便查到了阿紫的身上。
「葉兄一進門,我就從他身上嗅出了那股味道,但也是剛剛才想起。」裴堅白一板一眼地解釋,「她身手不壞,看不出是人是妖。」
朱全對裴堅白的修為,不說知根知底,卻也知其一二,聽他此言,卻也並不意外,冷聲道:「人榜之爭在即,妖族先行派出族中妖修入我古夏也不是第一次了,這位自稱阿紫的,估計便是是其中之一。尋常妖族入我古夏,都是生怕被發覺,她倒好,是生怕人不知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想自那次我古夏坑殺了妖族一代人起,兩族之間,這世仇便再也不能化解,那次幾乎是將妖族的支柱折斷了,年輕一輩死傷殆盡,連羽境妖尊都隕落了數頭。」裴堅白難得一次性說這麼多話,話中卻不是痛快,反而是有些惋惜之意。
朱全臉色一變,道:「裴兄此言差矣,便是沒有那件事,人族與妖族之間的仇恨也是根深蒂固,絕不可能輕易冰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想妖族得勢之時,我人族祖先不也只能是夾縫求存,忍氣吞聲!」
裴、朱二人雖是朋友,但因所見所聞所經歷的事情不一樣,所思所想便難免有所不同。
裴堅白自幼天資過人,是飄雪之地這一代人中的魁首翹楚,從小便得了飄雪之地的全力支持,潛心苦修,他也不負眾望,在修鍊一道上高歌猛進,這遭出門歷練,便是為了磨礪道心,為臻至化境鋪路。
而朱全便沒有這般幸運,一身修為都是拿命換回來的,十二歲時,在修鍊一道上初有所成便毅然從軍入伍,漸漸嶄露頭角,被人賞識,特許其帶職歷練,這才有了他曲屏一行,九死一生之下得了這蒼羽黑弓,自是對這二十年來唯一的奇遇看的極重,他在紫塞與妖族搏殺,自是結下了血海深仇,視妖族為仇眥,欲誅之而後快。
裴堅白嘆了一聲,覆雪的雙眸暗了暗,也不再爭執。
朱全長身而起,道:「葉兄若是知道這位妖族女子的下落,還望不吝相告,若是再由她逍遙法外,只怕過不了多久,又會多出幾個劉家來。」
葉枯張了張嘴,本想為阿紫解釋幾句,但轉念一想,自己說再多又有什麼用,況且現在阿紫也並未被擒,要真到了那麼一天,再說也不遲。
「我若是知道,一定會告訴你,只可惜我與她之間也沒什麼深交,說回來,她還搶劫了我,我也是受害者啊。」葉枯頗為無辜。
朱全點了點頭,也不再追問,話鋒一轉,道:「說了這麼久,不知葉枯你到我軍中,所為何事」
葉枯尷尬地笑了笑,為了蘇清清那道護身符,他雖是做好了一探軍營的準備,但卻並沒打算與朱全照面,還牽扯出這麼多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