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仗義
葉枯指著方才被刀疤臉扛出茅草屋的那個男孩,似是在與這些人商量。
「您放心,您放心,有我們在就一定不會餓著他,」一個人高馬大的漢子連忙應聲,他臉上有傷,磕出了血,又小心地說道:「小人常寧,還要多謝恩公仗義出手,這些人都是些人渣,您殺的這兩個,一個叫褚十力,是個婊子生的野種,那個瘦些的叫徐吳亮,這些人平日里壞事沒少做,這兩個人尤其可惡,恩公您俠肝義膽,神威蓋世,這兩個惡人活該死在你手上!」
「是啊,這褚豬整天遊手好閒,他娘和他一沒銀子花了就來我們這裡搶,咱這狗日的地方離寧安太遠,官府根本就不管,早就看他不順眼了,恩公您為我們出了口氣,殺的好,殺得好啊!」
「對,早看他不順眼,他早該死了!」
……
這些人從先前因敬畏而沉默不語,到現在激動地紛紛附和,就是這幾句話的工夫,似乎真的把葉枯當成了他們的一份子,是為他們伸張了正義。
那位被這些推選出來應第一句話的漢子以前也出外闖蕩過,只是無奈自身本事平平,時運又多有不濟,這才回到家鄉來,他自是知道這世上有修道者的存在,也知道這些修士都是喜怒無常,見鄰里街坊如此,他也只能局促地站在原地,不安地觀察著那少年臉上的神色。
這些修士一個不高興就屠人滿村,滅人滿門的事情,前者他只聽說過,但後者他卻是親眼見識過。
讓他稍稍安心些的是,葉枯並沒有什麼不悅的神色,只是淡淡地看著這些打開了話匣子正起勁附和的鄰居,似是頗有耐心。
「咳咳!」
常寧乾咳了兩聲,這兩聲聲如雷鳴,似是一盆冷水澆熄了這些人的熱鬧,人群頓時安靜了下來,又回到了初時的寂靜。
片刻的寂靜之後,有一個年紀稍長的人上前道:「這褚十力雖然可恨,但畢竟是奉了軍令行事,恩公將他殺了,又宅心仁厚饒過了那些人的性命,但只怕他們不會念著這份恩情,哎,官老爺們也是糊塗,怎麼會把這樣的大事交給這些地痞流氓來辦。」
「那依你的意思,我是該追上去把那些人都殺個乾淨了」葉枯冷冷地頂了一句。
「這……」那人一時語塞,老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也不知抬他心中到底作何想。
葉枯只覺得這些人頗為好笑,古夏若真是到了要靠抓壯丁來抵禦妖族的地步,那時候,只怕離亡國也不遠了。
他倒也懶得和這些人多說什麼,之所以殺了褚十力和徐吳亮和什麼正義、什麼俠義可沒有半毛錢的關係,若不是這兩人利欲熏心把主意打到了他的頭上,他才懶得管這些事情。
這人說是為葉枯著想,但實際上擔心的卻是那些人找不到葉枯,會回來找他們的麻煩。
也不怪葉枯如此惡意揣度,只是人心向來如此而已。這些地痞流氓為禍鄉里固然可惡可恨,是這些人眼中的大惡人,可葉枯也殺了人,這些人表面上是連連叫好,可除了常寧之外,有幾個敢說自己心裡真的就不怕
仙凡之別,大抵如是,所以葉枯才不願意輕易插手凡俗之事,但要真說起來,這與一個人是否修道、修為高低都是不相干的。
「我的事不用你們操心,你們記著剛才說過的話就好。」
葉枯走到那褚十力的屍首旁,玄氣一繞,將那張徵兵令從他身上搜了出來,「嘩」地一下抖凈了其上的血跡,揣入懷中,身入游物,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是懲強除惡也好,是無心為之也罷,葉枯終歸是殺了人,兩具屍首血淋淋地倒在地上,他這一走,這些人頓時有如釋重負之感。
「這,常哥,你看這……」
「照那位仙長說的辦,雖然像他那樣的修士多半不會再到我們這兒來了,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再說了,張家那孩子不也十多歲了么,也能幫著干點活,多一張嘴,能多花多少錢」
「也是。話說回來,張家那男人也是自作自受,他去不起城裡的青樓,但那些黑地方可沒少去,誒,聽說他以前嫖過那褚豬的娘,這次看來,多半是真的。」
「好了,大人的事,跟小孩子有什麼關係,也別在小孩子面前說這些事兒。張公明,以後的日子就跟著你常哥,有我一口飯吃就餓不著你小子。」
餘下的人見常寧主動攬下了這個大包袱,都是樂呵呵的,什麼「仗義」,什麼「好人」,什麼「深明大義」,都是毫不吝嗇地誇著。
經歷了這件事情,葉枯便決定不再走山野小路,轉到了大路官道上,混在入城的商旅之中。
古夏疆域遼闊,修道人多半都是馭虹橫空,根本不會規規矩矩地走這官道大路,派頭大些的更是要華蓋寶輦,異獸拉車,神虹開道,每每駕臨一處都是異象紛呈。
出門在外,這些行商的人也是各自警惕,都遣了護衛們在外將整個車伍圍了起來,將自己和貨物保護在中間,只是這些護衛的身手大都不甚高明,葉枯放眼望去,最甚者也不過只是凡骨四品境界。
以葉枯的修為,要混入這些人當中自然也不是什麼難事。
待他到了寧安,還沒進城,一眼便看見了城門下多了一座大帳,不時有江湖人士進出其中,有官兵執戈披甲,肅立左右,來往的人莫敢言語,腳步匆匆,牲畜也不敢嘶鳴,低頭噠噠而過。
葉枯左右看了看,身旁這些商旅雇傭的護衛們盡皆噤聲低頭,他便也隨著大流做了。待他入了城中,隨便尋了一處游攤,塞了一錠銀子過去,一問才知,竟真有「徵兵」之事。
只是這「徵兵」絕不是抓壯丁,征的人也不是什麼十幾歲還沒有入凡骨品級的少年少女,為的也不是什麼抵禦妖族入侵。
這人只不過是個市井小販,對這些事也是道聽途說,看在銀子的面子上講了一陣,可繞來繞去就是那麼點兒事兒,葉枯打斷了他,把他帶到了一處無人的角落,拿出那一張從褚十力身上搜來的徵兵令,「你剛才說官府和軍隊一起發了告示,那告示是這張嗎」
那小販一見到這沾血告示,整個人就是一震,無奈被葉枯摁住了肩,跑不掉,只得顫著手接了過去,一時間只覺得自己懷中冷冰冰的銀子要把他胸口灼出一個洞來。
他顛來倒去地看了一陣,被葉枯那刀鋒似的目光一刮,帶著哭腔道:「我不識字啊!」
葉枯差點忍不住一巴掌糊在他臉上,心想你不識字就直說,還在這裝模作樣地看上半天,扯了扯嘴角,一把將那沾血告示奪了回來,問道:「那徵兵的告示貼在哪裡」
「在南,南城門。」
葉枯一記手刀砍在他後頸上,這小販頓時癱軟著身子暈倒在地,他又將一錠銀子放進了小販的手中,默想:「你可不要說出去才好」做完這些,他這才起身去了寧安南城門。
寧安的南城門總是特別熱鬧,適時是天上一大團烏雲,壓城欲摧,地上也有一團團烏雲,卻是人的影子,這寧安是南北橫走,出了城北就是往古夏邊界的紫塞而去。
那張告示倒是好找,想來是一等一的大事,官府將這告示貼在最顯眼的位置,只可惜這般好的位置並沒有招來多大的反響,熱鬧的人群雖是圍在那布告欄前,但議論地卻都是旁邊的另一張榜單。
「高公子,恭喜恭喜啊,我像你這等年紀的時候可還在為了背不住那些之乎者也發愁呢。」
「哪裡哪裡,無考兄過謙了,你我同在榜上,我這三錢才氣,哪裡比的上你的胸藏五車」
「哈哈,那該說同喜同喜了。」
葉枯以玄法不著痕迹地將圍觀的人卸到一旁,寄了進去,但見這布告欄上貼著兩件事物,一者是白紙黑字,佔了最顯眼的中央位置,自然就是那一張官府與軍方聯名發下的「徵兵」檄文。
而與另一件事物比起來,這道檄文便算不得什麼,那被擠到一旁的乃是一卷朱紅大榜,有墨筆榜上提名,榜上之名便是高中之人。
原來今日就是科舉的放榜日,圍在這裡的人所議論的也都是這場考試。
葉枯不關心這些士子是得意高中還是失意落榜,只抬頭向那一張黑紙白字的檄文看去,瞧了一陣,心裡又把那小販罵了一通。
這一看才知,合著方才問出來的,除了這南城門的位置,其他都是不知添了多少油加了多少醋的廢話。
發布這道檄文的不是旁人,正是佔了木宮祖庭的古靈,古靈聯合了從木宮分出的其餘三脈發了這道檄文,而古夏官府與軍隊只不過是在最後蓋了個印,又有人不輕不重地留了一道精神印記。
這檄文既然不是軍方所發,自然也不可能是為了徵兵,而是為了召集人手,說是要探尋曲屏山中的隱秘,只要出發時前來報道,每個人都可以領到靈藥。
兩張榜文,卻是渾然不同的兩個世界,身處其中一個世界的人並不關心另一個世界的事情,正如葉枯不關心身旁這一圈還在議論不休的士子誰高中誰落榜一樣,這些生員士子也不關心這曲屏山中有什麼隱秘。
古夏朝廷治下,名義上來說,諸般修道宗門、世家、聖地都是隸屬官府管轄,但說法歸說法,實際上卻又是另外一回事,有閻家、凌家這樣的古世家「珠玉在前」,又哪裡能奢望這偌大疆域里大大小小的宗門皆俯首稱臣,聽憑差遣。
修士中實力便是說話的資本,如古靈這樣的修道宗門,對於官府那群文官的話是一概不聽,但對古夏各地駐軍的態度就大不相同,但也不至於事事都要報備,修仙修的不就是個自在,沒人願意被管著管那的。
葉枯正準備離開,心中猛然一跳,趕忙又抬頭向那道告示的落款處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