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易物
那胖道士雖是被打得不輕,可奇就奇在只這麼轉眼的工夫,出離了丁記店鋪的地界,他那一身淤青淤紫就不見了蹤影。
自始至終,胖道士那身舊道袍背後的陰陽圖都沒有半點褶皺,也不沾半點灰塵。
葉枯跟在胖道士身後,這不要臉的道士在這坊市中左看看右瞧瞧,頗有一種如魚得水的自在,想必是常常如此,輕車熟路,他不由得想這胖道士天生倒適合經商,叫買叫賣,殺跌牟利,而不是做個窺求天道的修道人。
尋常人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了那麼大一個臉,只怕只想著趕緊離開這地方,跑得越遠越好,而這胖道士卻像個沒事人一樣,還在許多地攤駐足,像是看上了什麼物件,但每每看了一陣都唏噓著搖搖頭走了開去,他一連看了許多樣東西,就是沒有真正掏靈石買過一件。
適時斜陽微落,坊市卻沒有散場的跡象,不少擺地攤的賣家乾脆就是席地打坐,根本沒想過收攤這一回事。
「你這也太貴了,買不起,買不起。」
那胖道士又放下了手裡的一件殘器,搖著頭唏噓著站起身來,肩頭上卻突然多出了一隻手,他心中一驚,轉頭看去,瞳孔縮了縮,趕緊將葉枯推推搡搡著弄到了一旁。
葉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柔聲道:「上次相會實在是太匆忙了些,還沒有來得及請教道長道號就分別了。」
胖道士聽得心裡一陣彆扭,先前眉頭都快要擰成一團了,最後又不得不舒展開來,苦笑道:「山野村夫,哪裡有什麼道號,小哥說笑了。」
這胖道士讓人覺得神神秘秘的,這麼謙虛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總讓人覺得有些不對勁。
葉枯臉上笑意不減,道:「看來道長是不把我當朋友啊,我就隨便問問,道長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難不成我還能一語成讖,喊一聲道長道號就能把你咒死了不成」
那胖道士「嘿嘿「笑了笑,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道:「世道險惡,人心更是險惡,不得不防,不得不防啊。」他眼珠子一轉,像是想到了什麼,又道:「當然,小哥那我是信得過的,我說了我的道號,小哥你可也得把你的名字告訴我。」
說來可笑,對於修道之人而言,彈指坐關一甲子,許多人因為常年無人喚的緣故,早已忘了自己原本姓甚名誰,還記得的倒是自己闖出的那一點名號。這胖道士是修道人中的修道人,這般以道號與葉枯相易,倒也算是公平。
葉枯從來都不為自己起什麼法號道號,證道在人,成道在我,哪裡需要借一個稱謂來彰顯自己,方才所說的「言出法隨」之境他自是知曉,只是「言出法隨」境界是真,這單憑了一個姓名就能咒人生死,染指命數未免也太過玄幻。
「葉枯,道長可曾聽過這個名字」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貧道道號有德子,你我兄弟就不用什麼子不子的了,老哥哥我這道號,葉小兄弟可曾聽過呀」胖道士像是在跟葉枯套近乎,轉眼間就以兄弟相稱了。
葉枯神色古怪,他上下來回打量著胖道士那有些「寬大」的身軀,又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怎麼都難以把「有德」這兩個字與安在眼前這人身上。
他皮笑肉不笑,卻不答有德道人的話,而是說道:「道長這道號真是……不同凡響啊。對了,有德道長方才說久仰我大名,不知你是在哪裡聽到過我的名字我做好事從不留名,就算被迫留了命也都不准他們泄露出去,不然我就要親自去取他們性命。他們敢把我的話當做耳旁風,我非得兌現承諾不可。」
「呃,這個嘛,這個……倒是記不大清了,反正肯定是在哪裡聽過,好像是在西域那邊」有德道人支支吾吾著,他臉皮也是夠厚,竟能一下子垮了一域之地,扯到了古夏西域去。
葉枯早知道他是隨口胡說,本也沒想問個什麼東西出來,他找上這胖道士,關鍵還是在翦水靈草上。
這有德道人會去丁記白挨了一頓打,他是說什麼也不信的,退一步講,單單是憑藉在小鎮中搶了徐客家傳古卷后那一身逃跑的本領,也絕對不至於會在丁記那些人手下吃這麼大一個虧。那丁記算是這坊市裡最大的店鋪,葉枯也不能確定這有德道人真就能拿得出這一味靈草來。
「我看道長剛才與丁記商鋪那些人發生了些誤會,不知是何緣由,難道是手又癢了,還被人抓了個現行不成」有德道人稱葉枯做兄弟,葉枯卻並不認他這個「兄長」。
胖道士一臉正色道:「怎麼可能!葉小兄弟把老哥我想成什麼人了」
葉枯呵呵笑道:「我也不都兜圈子了,我想要一株翦水靈草,可哪知道被人搶先了一步,只好空手而歸了。」
「那人真不是個好東西,連小兄弟你看上的東西都要搶。」有德道人一副同仇敵愾的模樣,專為葉枯抱不平。
「道長,你看,這一味葯,你手中可有多的,能賣給小弟我么」
有德道人斜著覷了葉枯一眼,見他一臉誠懇,當真是打定了「買賣」的主意,「不瞞兄弟你說,昨天我就夢見有人專程來找我討這翦水靈草,夢裡的我手上可沒這東西,這不,我就知道這夢不會無緣無故的找上我。」
說著,有德道人竟真的拿出了一株翦水靈草,觀其成色年份,還比葉枯在丁記里瞧見的那一株老上許多,好上許多,「你專程來找我,我就專程為你弄到手,怎麼樣,這一聲哥你叫的可真不冤。」
葉枯見他真的拿出了一株靈草,心中頓時大為驚異,缺也知道這什麼兄弟不兄弟的說法都是假的,徑直詢問:「道長怎麼樣才肯割愛」
這一回與上次不同,兩人之間是平等交易,葉枯也沒占什麼道理,自然不可能像上次那般逼得有德道人以道牌贖身。
「講靈石就太俗了,以物易物,兄弟你看如何」一談到生意,談到交易,有德道人頓時換了一副神情,眼中像是冒著精光。
不知為何,葉枯總覺得上當了,有一種自己送上門來讓這有德道人宰的感覺,「道長是想換回那一枚道牌嗎」
出乎意料的,有德道人搖了搖頭,「這翦水靈草可值不上我那道牌的半個零頭,做的哥哥的怎麼會讓兄弟吃虧呢」他一副全為葉枯著想的模樣。
葉枯卻只覺得這有德道人在炫耀,言下之意無非是要別的東西來換,又不要靈石這種通貨,葉枯思來想去,心想:「我身上所有的無非玄陰、銅塊、劍尖三者,按理來說這胖道士都不可能知道才是,他憑什麼這麼篤定,認準了我能拿的出東西來換」
「那道長想要什麼我就一個窮小子,身無長物。」葉枯試探著說道。
有德道人笑了笑,這笑意中頗有些詭異的意味,「只要能換這株草的,都可以,像什麼古玩、殘器,那可都是貧道的愛好。」
說者或許無意,可聽者難免有心,葉枯心想:「玄陰已被我煉化,銅塊上有古時的道紋,只是還沒有顯出什麼不凡,想來其價值應該是在劍尖之上。」
這一截劍尖自從在土壩村破了陰霧之後便徹底地沉寂了下來,葉枯本以為它有對那些陰邪之物有克制之效,走時也將這劍尖貼近過荀梅的傷口,但與在北木時不同,這一回劍尖再無什麼神異之處,其上的銹跡對荀梅傷口上的陰火沒有起絲毫反應。
葉枯想了想,將這截劍尖拿出,道:「你既然喜好古物,那我就拿這件東西與你換翦水靈草,道長意下如何」
有德道人面露狐疑之色,伸出手想摸一摸劍尖,卻被葉枯先一步收了起來,「兄弟你總得讓我看清楚,這東西值不值這個價吧」
「這一截劍尖最少也值一千五百塊靈石,用來與道長換這一株翦水靈草可以說是綽綽有餘。」葉枯這話倒也沒有亂說,只是這付錢的不是他自己,畢竟當初顧鈞好像確確實實是以這價格拍下的。
那時候葉枯對這靈石多少還沒什麼概念,現在想想,赤羽生花五萬靈石拍下那一對狐女,倒真是不愛江山愛美人的大手筆。
其實有德道人方才也看了個七七八八,沉吟片刻,道:「好,既然兄弟你說值一千五百塊靈石,那它就值得上這個數,翦水靈草在這,你拿去。」
葉枯笑了笑,也把劍尖遞了過去。
「對了,貧道再送兄弟你一條消息,方才你口中所說,搶先你一步買走了翦水靈草的大概是軍隊中的人,最近可是很不太平,有古夏軍士被妖族所傷,北寧和三座次城的那些將軍大人們可是忙的焦頭爛額了。」
有德道人一邊說著,一邊拿出了一角破破爛爛的黃布,似綢非綢,似錦非錦,將那截劍尖包了起來,他說這話時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好像他不是古夏國人一般。
葉枯之前便從朱全口中得知最近城池中有妖族出沒一事,卻沒想到那妖族會大膽如斯,竟敢與軍中的起衝突,那不是找死是什麼想來這妖族也太不聰明。
「多謝道長告知。」
葉枯收起翦水靈草,低頭時無意瞥見了那一角破破爛爛的黃布,沒由來的,他心頭猛然一震,不知蟄伏在何處的孽氣竟有剎那的蘇醒。
葉枯臉上只不露聲色,道:「道長怎麼用這角爛布來裹我這值一千多塊靈石的劍尖,也不怕等會兒這布破了,自己被戳個窟窿出來」
有德道人將黃布包著的劍尖收好,得意洋洋地說道:「不怕不怕,全天下沒有比這更結實的布了,不說兄弟你這一截劍尖兒,就是把商國那柄懸在帝殿之頂的玄陽取來,也不可能戳破貧道這角黃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