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坊市
循著腦海中的地圖回到了寧安,但見城中秩序井然,葉枯特意留心聽了聽,大街小巷裡竟無一人議論清晨發生的事,只一切如常。
「這倒奇怪,城西那邊雖然人少,可百十來號披甲士卒進城闖宅,這麼大的事,絕不可能藏得住才是。無論如何,還是小心為上。」
葉枯進城前就換了一副打扮,與清晨時候簡直判若兩人,到了坊市街上,看到那琳琅滿目的商品只一陣皺眉,無他,這裡賣的東西品類雖多,卻大多只是俗世凡物,瓷器碗碟、金銀珠寶、草葉草藥無一是修士之用,這倒讓他大感驚異,心道:「我還奇怪這種地方周圍居然沒有修士出沒,原來裡面賣的都是這些東西。」
此前在北木城時,他與上官玄清出門都有顧鈞作陪,那時不覺得如何如何,這下才知道因為顧鈞真是省去了很多麻煩。
其實這倒是他自己見識淺了,總是按照上一世的記憶來揣度當今的事物,記憶總他修道已深,與凡人根本不可能有什麼接觸,更別說混跡在這類街市之中,竟是連這等在現在修士看來是常識的事情場鬧了笑話。
他心想:「還好沒被玄清他們看見,不然這人可就丟大了。不對,眼下荀梅重傷,性命堪憂,我還想這丟人不丟人幹嘛。」
仙凡有別,每座城池大抵都有兩處坊市,一者多是凡人出入,置辦些日常用品,柴米油鹽雞鴨魚肉,一者則是武者修士買賣之地,就是一般凡骨七品之下的武者所用之物也都不會放在前一處地方。
試想一下,若是把一件靈寶與雞鴨這類家禽放在一處地方一起售賣,那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葉枯到了一處賣瓷器的店裡,馬上就有夥計迎了上來,隨手扔了錠銀子給他,隨口問道:「寧安修仙者交易的地方在哪」
那夥計拿了銀子,臉上都笑開了花,一聽這話突然就愣了一愣,瞥了眼葉枯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著銀子遞到了葉枯跟前,恭敬道:「小人不知,還請仙長您把銀子拿回去吧。」
他雖是愛財,卻也知道什麼樣的銀子能拿,什麼樣的銀子不能拿,葉枯開口就是修仙者,這夥計雖然不是仙道中人,但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這些「仙長」脾氣古怪,世俗律法在他們面前形同虛設。
兩人這般模樣都被掌柜的看在眼裡,心知自家這夥計別的本事不行,可這每天摸爬滾打出來的看人眼力卻是不差,平時對他都沒這麼恭敬過,見此,趕忙放下了筆杆子迎了出來,「可有什麼能為貴客您代勞的嗎」
夥計小哥將情況說了一遍,掌柜接過銀子,放回了葉枯手中,笑道:「這種小事,哪需要給銀子,若是您不嫌棄,我帶您過去就是了。」
做生意的廣結善緣本是無可厚非的事情,對於這掌柜的來說,葉枯若是修仙者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哦」葉枯看了他一眼,見這掌柜眉目間都是殷勤,「請吧。」說完便由這掌柜的引著往修仙者的坊市去了。
「小人丁忠,還沒請教小仙長貴姓看您這樣子,是不常來寧安吧」
「免貴姓葉,是不常來,家裡悶壞了,這下好不容易有機會出來走走。」葉枯隨口答道,一路上左看右看,一副頗為好奇的模樣。
丁忠搓了搓手,呵呵笑道:「不知小仙長您要買些什麼,我恰巧有點關係,誒,各位仙爺用的東西我是不太懂,只知道金光閃閃的,一看就是既大氣又上檔次的好物件。」
兩人走了一陣,竟是到了葉枯之前看見那胖道士的地方,他清晨經過此處時就留意過,這裡絕不是修士交易的坊市,那胖道士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這裡會有什麼東西能入他的眼
葉枯指著那處攤位,「丁忠,那地方是賣什麼的」
論眼力,葉枯自是比丁忠看的更清楚,他是想問個熟悉這地方的人,看看這其中有沒有什麼玄機。
丁忠望了一眼,不在意地道:「那是老張畫畫的攤子,人像、山水、花鳥,什麼都畫,在這幹了,誒喲,這麼一算快是有十多年了吧,畫的不錯,只是這價錢也不低,仙長您是有興趣我請您去畫一次」
葉枯臉色突然一沉,睨了丁忠一眼,道:「修士怎可輕易留像於外丁掌柜,這話下次可別跟別的修士說了,我是心善,把你往好處想,只以為你是無心之失,可要是換了別人聽了你這話,那可就說不準了。」
這話說的半真半假,說真,自然是這世間真有修士有莫測手段,憑一副畫像為媒介便可咒人生死,說假,便是這媒介也斷不可能就是簡簡單單,由一個凡人畫師就能畫出來的。
這種法門頗為詭異,雖是能殺人於無形,可施術者自身卻也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況且先是要得一副畫像已是十分不容易了。
丁忠後背冷汗直冒,惶恐道:「是,是,是,仙長教訓的是,小人一定謹記,一定謹記。」這才想起葉枯不是凡俗中人,先前兩人隨口聊了幾句,倒讓丁忠差點忘了這一層。
許是因為被葉枯突然間的嚴肅嚇到了,丁忠握了握拳,掌心裡竟滿是冷汗,低下頭去,專心帶路。
葉枯拍了拍丁忠的肩,道:「丁掌柜這麼緊張幹嘛,我也是好心提醒,言語間急了些,可沒有怪你的意思。」
「仙長說笑了,說笑了。」
寧安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丁忠帶著到了城西,人煙漸疏,路過了岳丘的宅院,葉枯改了容貌,除非朱全在此,不然憑那些普通的士卒絕不可能認出他來,所以他倒也不擔心露了行蹤。
四下看去,此間竟是一切如常,找不出絲毫打鬥留下的痕迹,既沒有軍士值守巡邏,門上牆上也沒有貼上封條。
「丁掌柜,這是到了哪兒了還有多久才能到」
「葉小仙長莫急,這寧安雖然看似是我們這些凡人的鬧事,但實際上還不是您這些仙長的地盤,這出了城西,再往南不遠就是仙長門交易的坊市了,您也知道前段日子有仙門在寧安收徒的事兒吧這坊市就是那家仙門開闢出的,咱們丁家就是替那些仙長們管理這座坊市。」
丁忠斟酌了言辭,又道:「您也看到了,這地方住的都是大富大貴的人,還不是因為這裡離仙人們最近么。」
葉枯笑道:「丁掌柜過謙了,想必你也是那丁家的人,可也算在這『大富大貴『之列啊。」丁忠雖然說的明白,卻對清晨發生的事隻字不提,葉枯看他那模樣,也不像是刻意隱瞞,心中不禁大為奇怪,卻沒有問出口來。
丁忠得了葉枯這位「小仙長「的誇獎,心中卻只能苦笑,向著天邊報了抱拳,道:「哪裡哪裡,多虧了古靈的仙人們看的起,賞口飯吃,我不過是丁家的一個旁系子弟,可當不起您這樣誇。」他臉上卻是喜意,似是有些自豪。
說話間,兩人便到了坊市中,沒有走正門,說是按照規矩需得交上半塊靈石的入門費,丁忠不想花這個錢,便帶著葉枯從一處偏僻的地方繞了進去。
葉枯笑了笑,也不以為意,心道:「這倒真是個好人,幫人幫到底。」
當葉枯從這偏僻的位置一座偏僻的小屋中出來的時候,身上已是多了幾百塊靈石,在門外等著分錢的丁忠如見了鬼一般,手指著葉枯,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
「叮」
一塊靈石滾到丁忠腳下,葉枯從他身邊經過時拍了拍他的肩,「我可沒有怪你的意思。晚點把他們都弄出去埋了,弄得乾淨點,別讓人看見了,我可不想又惹一身麻煩。」
丁忠像是嚇傻了,呆若木雞,葉枯與他錯身而過,他這才見得,屋裡橫七豎八的倒了一地的屍體,好在沒有什麼血腥味。
葉枯不為銀子發愁,可這靈石卻是實在有些缺,葉承天也沒有想到自己這兒子會有用到靈石的一天。
他本想著還要找人「借」一些,孰料這些人搶劫也就罷了,許是以為吃定了他,竟還帶了許多靈石在身上,這下到真是自投羅網。
這筆不義之財倒也來的有義,別人不仁自然怪不得葉枯不義。
「防禦靈寶,玄龜盾,兩百塊靈石,不二價!」
「五百年份的天青花,換十二株三百年年份寒煙草,只換不賣!」
「祖聖天師留下的靈符,三塊靈石您就拿走,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
這仙人坊市與外面凡人鬧市也沒什麼區別,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這些人都是有修為之人,聲音倒是遠比凡人響亮些,只是再怎麼討,再怎麼還,少有像那胖道士一般爭紅了臉的。
這裡少有凡人出沒,武者不去說,有本命真氣在身的修士自然也都自矜身份,不肯丟了臉面。
葉枯順著街道往裡走,兩旁也有許多鋪面,更多的則是沿街不少人在地上鋪一塊花花綠綠的布,擺上叫賣的丹藥法器符籙,標價或不標價,全看那擺攤之人今天的心情如何。
有門面的店鋪多是些家族門派開設的,因為這坊市是丁家地盤,開店鋪要交納一些租金,而那些散修靈石不多,交不起租金,也沒有必要為了自己那點兒東西專門租個店鋪,只好就地擺攤。
那丁掌柜雖是起得歹意,可說的卻也不全是假話,至少他本姓家在這坊市間開了間店鋪這一點丁忠不是在瞎說。
抬頭望去,大匾上寫著「丁記」兩個燙金大字,右下角卻是刻著一棵奇怪的樹,葉枯倒是認得,這是傳聞中昔年木宮中的那一株古木,古靈承了木宮山門福地,一向以正統自居,便也沿襲了這一株古木作為標誌。
丁家家大業大,斷不可能為了幾十幾百塊靈石就勾結外人一起做這殺人越貨的勾當,這種事若是傳了出去,誰還敢到這坊市中來,但凡做事過腦子的人都知道這兩者間孰輕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