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老木落果
黑角通靈,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步子也快了些。
「先到北木城歇吧。」上官玄清撫了撫黑角,對著它吹了一口氣,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輕聲吩咐道。
「嘶!」
將將出了裂谷,那黑角周身毛髮倒豎而起,瞳孔一縮,隱有倒刺生出的四蹄一撒,如同失了心般發了狂,風馳電掣間四周景物在飛速倒退,竟是葉枯那一匹車馬竄了出去,不見了蹤影。
上官玄清望著葉枯隱去的方向皺了皺眉。她不發話,那李大公公也不並去追,只是侍立一旁,靜候吩咐。
「趕路吧。」
沉吟片刻,上官玄清心中似是有靈犀一點,退回車中,淡淡說道。
……
「停!」
北木城前,城衛軍近幾日不知為何突然加強了戒備,對來往人員盤查比往日嚴了數倍。
李大公公本不欲理會,但那幾個軍士想必是平時作威慣了,一臉豪橫地直接衝上來便要攔車,甚至還伸出了手欲一窺馬車內的究竟。
「啊!」
數聲哀嚎響起。也正是上官玄清按下了李大公公的手之時,一道赤色神光自北木城頭映下,赤虹純而粹如芒般洞穿了那正要上前的城衛軍士的手心。
「嗒噠……嗒噠……」馬蹄聲起,卻是葉枯的那一匹失了心的黑角如風般飛奔而來,只是這畜生眼中已不見瘋狂之色,到了近前那毛色若幽的前蹄一揚一落,竟一下把葉枯從車內顛了出來,好巧不巧地摔在了方才移步車下的上官玄清身旁。
一位神朗風俊的貴人從城頭落下。這一幕顯然是他始料未及的,趕忙上前將葉枯扶了起來。
「在下顧鈞,是代顧家來向世子殿下賠罪。我也是方才急匆匆趕到北木城,還未來得及布置,才出了這等不敬之事。還不趕緊帶下去!」那人倒是舉止得體,退了一步向兩人拱了拱手,既不媚向上官,也不看低了葉枯。
「沒事,我向來正直無私,只是看不慣仗勢欺人罷了。」葉枯拍了拍身上塵土,擺了擺手,反正他幫楊泠泠也只是順手為之。
卻不想一道星光橫過,按下了顧鈞作禮的手,上官玄清瞥了一眼葉枯,淡淡道:「你倒是有心了。
顧鈞笑了笑,把這些看在眼裡,將兩人請進一間宅邸中,上官玄清是替葉枯答應了在此小住。
原來這顧鈞是顧家的嫡子,也是那逼婚的顧二公子的親哥哥。與那不成器的弟弟截然相反,他倒很是成才,自幼就去了仙家門派。他的天資倒是和楊泠泠不相上下,只是一個從小就得了師門悉心教導,一個卻只是修習的楊家自己的功法,成就倒是相差了很多了。
大夏古國,以道為尊。皇朝與宗門間並不是絕對誰隸屬於誰,夏帝可施威於四海,也有宗門超然世俗之外,換句話說,一個大宗門的核心子弟與古國皇子之間論身份高低也並不是說皇子皇孫們就定會高人一等。
但如此超然的古世家、聖地宗門畢竟是鳳毛麟角的極少數。顧家是萬沒有與大夏王朝分庭抗禮的底氣的。北王為了葉枯親自出面幫楊家擋了這門親事,自然讓顧家人嚇得不輕。從沒聽說楊家與葉家有什麼交際,除了葉枯與楊泠泠這一條線外,還真沒有什麼別的好理由了。
雖然上官玄清和葉枯訂了婚,在上虞一地葉枯是不敢造次的有什麼不規矩。可根據祖宗法制,兩人總有回北地的一天,並且那一天並不會太久遠,那時候……
葉枯對顧鈞並不厭煩,相反還有些好感。城外他是看似狠毒的廢了那些城衛軍的手臂,但實則是幫他們撿回了一條命,若是李大公公出手,那幾人的能不能發出那幾聲哀嚎還是未知之數。
「三日後北木城會有一個拍賣會,若是兩位殿下不急著趕路的話,倒是可以一起前去。顧家雖然不是什麼大家族,但兩位如果看上什麼,只要是力所能及,我顧鈞都會替兩位拿到手。」
「那非天上星辰不可。」葉枯不想承這個情,指了指天,隨口答道。
可誰想顧鈞卻是爽朗一笑道:「巧了,聽說這次真就有一顆墜下來的的星辰,只不過是殘片。」他說著便拿出一道符籙呈給了葉枯,裡面詳盡記載了這次的拍品。
「這可真是,」葉枯乾笑了兩聲,哪裡想得到這一茬,「上天都聽到了公主殿下的心愿了啊。」
最終還是上官玄清敲定了這件事。
夜幕落下,顧鈞告了辭。葉枯兩人自然是被安排在了北木城上好的住處,站在頂樓,盡可俯瞰整個北木城。
「還比不上上虞的零頭。」上官玄清站坐在葉枯身旁,看著他手撐著欄杆眺望外面。
葉枯望著外面,聽完了一陣一串爆竹噼里啪啦的聲音,看著城衛軍換了班,人大多都回家了,全城燈火輝煌的地方倒是有幾處,點綴在這片藍的暗沉的夜裡。
他心中有一種冥冥之感,只是不知道由何處而起,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雖然他修為不在,但那一道孽氣卻仍是纏在他的身上,只是無跡可尋,無跡可捕。
一幅古卷攤開在兩人中間的木桌子上。這幅古卷不知是何種材質,沾水不濕,遇火不燃,在深夜裡有時還會發出點點黯淡的藍光,很是神秘。古卷上面有一座被雲霧包繞著的隱隱約約可見的孤山,四方連著四條鎖鏈。這東西到了葉枯手裡,他研究了很多天都沒弄明白。
他拿出來想讓上官玄清再仔細看看。葉枯腦中那段記憶雖然是森羅萬象,可要是真正具體到這個世界上來,大夏的皇家書藏或許會更有用些。可上官玄清卻是言辭不很確定,說是要回了上虞再去藏書樓里找一下。
「公主的面子是大,可見識就一般了。」葉枯沒由來的開了句玩笑。顧鈞說是賠禮,可卻也是抓住了一個機會,顧家雖然能在北木城呼風喚雨,可放在整個大夏國卻算不得什麼,上官玄清貴為夏帝之女,葉枯又是北王世子,平常哪裡有機會能見,換句話說,就是想搭上線也沒這個門路,「你爹不是催著我們回去」
上官玄清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葉枯口中的「你爹」是誰,畢竟縱使她再得寵,平常時候也還是得老老實實的稱一聲父皇,再加上平時的耳濡目染,倒是把這最親切的稱呼放在了心裡的角落,許久都沒有再聽到過了。
「父皇並無此意,倒是你,難道真想速速趕路不成」上官玄清站起身也撐在欄上,緩緩說到。有一些月輝落下,而她恰巧就在那片瑩瑩正中。
「沒有沒有,慢慢走方顯出一番氣象。」葉枯笑了笑,也不看她,只是盯著欄外夜色。
上官玄清偏了偏頭,那模樣倒是有幾分嬌俏可愛的意味,與她那一貫清冷的人兒不太相符,道:「哪般氣象」
「這般氣象。」葉枯指了指玄清,又指了指自己。
翌日。
顧鈞一大早就來了。修行之人遵循晝夜之作也不過是一種習慣罷了,卻萬萬沒想到葉枯賴床不起。當他睡眼惺忪推開門時看到穿戴整齊的兩人,當即就把門一關退了回去。
也不是他懶,而是他昨夜想循著從裂谷中得到的《荒經》法門追溯那一道孽氣的蹤跡,妄圖神遊那一片無盡黑暗,不知不覺間將精神耗費了個七七八八,驚出了他一身冷汗。
精神要是被一下抽空,修士便會陷入到永遠的無意識之中,不得解脫成了一個活死人。葉枯還是太高估自己對神魂的認知了,妄圖以凡骨窺探孽氣之秘,險些把自己搭進去了。
顧鈞說要帶著他們二人到北木城城裡城外逛一逛。
一株老樹紮根在城南,樹上掛著些祈福用的木牌。尋常木牌有些是售賣轉手,但大多是祈福者自己另尋佳材削制而成。每年都有一截枯枝自這株老木上斷落而下,用這一段枯木製成的木牌自然是那些富賈官宦競相追捧之物。
北木城之名也是由此而來,傳說這一棵老樹古時候做過一些了不得的事情,觸犯了天威,天怒之下斷了其生機。只是枯木不死,其命數似是天也難斷,每年有枯枝斷落,亦有新枝抽芽,只是長得極慢,也就是如此才讓那些平民百姓認為這是一棵神樹。
神樹如蓋,垂下絲絲縷縷紅線,這都是人們掛在木牌上的裝飾。
葉枯站在樹下,周圍來祈福的人來來往往,人不多也不少。顧鈞拿出三個小木牌,有淡淡的木頭香味從上面散出,遞給了葉枯兩人。
「這東西不是自己做的是不是就會不靈」
顧鈞愣了一下,沒想到上官玄清會這麼問。
「那我就不掛了,下次有機會親手做一個再來吧。」上官玄清搖了搖頭,有些遺憾的樣子。
葉枯也順勢說不用了,他眼界不同,對這些東西看的比他們深的多。
正當顧鈞有些尷尬之際,一陣枝葉簌簌聲后一團黑影一下砸了下來,摔在了地上,連帶著滾到了上官玄清的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