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來世的約定(5)
我媽姓向,名芳雲。
在我三十五歲之前,每每讀到這三個字總覺得俗氣,直到有一,我猛然頓悟。
原來,它詮釋了媽的一生。
向,是葵花向日的向。
向日葵有一個人所共知的特點,因其花序總隨太陽轉動故而得名。它的寓意涵蓋了信念、光輝、堅強、熱情等一係列同人類性格有關的特征。
芳,則為芳草萋的芳。
草是一種看似平凡卻不平庸的植物,不管經曆怎樣的風吹雨打依舊昂首挺胸。
如果把某個人比作草的話,正明此人麵對困難絕不妥協。
雲,乃雲淡風輕的雲。
通常哪個女人雲淡風輕,意思是她不浮躁不計較,並不是沒有追求。相反的,她會為了自己的理想奮鬥,永遠不頹廢。
我們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居住在一個二線城市——西陽市。
西陽市有個向家村,那裏就是我媽的娘家。我媽兄弟姊妹四人,她排行第二,上有兄長下有妹。
因為是長女的緣故,媽自就學做各種女工和農活,不管擀麵蒸饃還是納鞋底做針線、又或者種菜收糧灑農藥,她樣樣精通。
媽出生的時節是盛夏。為此,我經常揣測一個問題:因為媽生在夏,所以對誰都熱情似火。
媽遺傳了姥姥的優良基因,漂亮活潑、喜愛文藝。
我十歲左右的時候,最愛問爸關於媽的事情。他倆是一個村長大的,住的又特別近,彼此之間絕對熟悉。
有一次,我又纏著爸讓他給我講媽的往事,他老人家想了想道:“總講那些過的沒意思,我給你你沒聽過的。”
聽了爸的話我特別開心,就急急呼呼的讓他趕緊告訴我。
我著急確實沒錯,我爸不急也是事實,他神秘地問我:“文文,你知不知道你媽兒時最盼望什麽?”
盼望什麽?孩子當然盼著過年了,不但有好吃的食物還能穿漂亮的新衣服。
對於爸的問題,我想都沒想就肯定的出“過年”。完,我得意洋洋地等著爸誇我。
結果,爸失望的伸出右手的食指晃了晃。
我沒料到,他老人家竟然否定了我的答案。
左思右想了半,還是覺得那個年代沒什麽值得孩子高興的事,於是無奈的道:“課本上你們那個年代缺衣少食,過年才有好吃的,也才能穿新衣服。如果連過年我媽都不稀罕,那我真想不出什麽對她最有吸引力。”
看到我一臉沮喪的神情,我爸像個老師似的和藹的安慰我:“沒事,我知道你肯定答錯,不止是你,我還問了你大表哥二表姐他們,沒一個人答對,你也不用沮喪。”
“爸,我不沮喪,您趕緊宣布正確答案。”
真的,我特別想知道正確答案到底是什麽。
見我迫切的想知道答案,爸終於慢慢開口道:“你媽最盼望的就是村裏人蹲在門口吃晌午飯的時候。”
“啊?為什麽?難道我媽沒飯吃?”
爸的話讓我呆若木雞,我沒想到竟是這個答案。
“不是你媽沒飯吃,而是你媽早就吃完飯了。村裏人吃飯喜歡紮堆,閑諞聊挺熱鬧。你媽就趁這個點跑出來,和你蓮姨一起唱歌跳舞,特別喜慶。”
當爸明原因後,我卻不冷靜了。對於學生來,不冷靜就代表開差,換句話就是不認真聽講。
也因此,我的成績直線下滑。
即便如此,我依然執著一個問題:媽,為什麽沒當演員呢?
“您還記得嗎?我五年級期末考試退步厲害,老師叫您去學校麵談。您回來就把我一頓狠揍。老師我不專心聽講,總操心您為什麽不當演員。”
提起往事我隻想笑,我知道媽也開心。
可是張陽和護士怎麽不笑反哭呢?我有些茫然。
直到張陽幫我擦去淚水我才反應過來,原來我在笑著流淚。
“媽,您還不想起床嗎?”
剛開口我就後悔了,淩晨三點讓媽起來幹嘛?不懂事!
“媽,您知道黑夜讓我想起了什麽?想起那張老照片了。”
到這時,我的眼前蹦出一幅熟悉的畫麵。
一個臉髒的和貓似的女孩,卯足勁將一個大箱子拽了出來。看著古董一樣的箱子,她的好奇心頓生,上去就是一陣亂踢,終於,箱子被踢開了。
那個女孩,就是我。
“咦,這裏麵怎麽全是相冊呀?”
我在箱子裏來回翻找,除了幾本老相冊之外再無其他。那一刻,我無比失望,躺在地上又踢又打。
這麽踢打了一會兒,還真被我發現了一個寶貝。
那是一張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她長著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整個人看上去英姿颯爽。
她長得真像媽,可到底是不是?為了解開心中的疑團,我一溜煙跑去找我爸了。
“是你媽,是她十八歲那年照的。你媽當年既要訓練又要巡邏,挺辛苦啊!”
爸一邊笑眯眯的看著照片,一邊講著和媽有關的往事,語氣裏都是滿滿的驕傲。我當然也佩服媽,可畢竟年齡,有些事壓根不懂,隻得繼續請教我爸。
“爸,啥叫巡邏?”
幼稚的問題讓爸沒了聊的興致,他將照片放到抽屜裏鎖好,起身去客廳看電視了。
“您瞧,我將這寶貝保存的多好,您看了肯定誇我。”
我拿著照片在媽眼前晃動,我知道她能看見,她在用心“看”。
“滴滴,滴滴……”
猛不防的,手機響了。
“文文,你媽媽怎麽樣了?”
這是來自大洋彼岸的問候,薑宇阿姨發來的。
“文文,你媽手術怎麽樣?醒了嗎?還發燒嗎?”
馬瑞阿姨對媽的關心,總是這麽細致體貼。
“四姐,得知你突發腦溢血我真不敢相信。”
展陽叔叔不管聊還是發信息,都是直來直去,有什麽什麽。
“雲,你不是要和我們出國嗎?可,可,唉!”
姚萍阿姨的慌亂,全都體現在了字裏行間。
逐一回複幾位長輩之後,我將收到的信息一條一條念給媽聽。她絕對想知道信息內容,因為他們是相親相愛的五姐弟。
幾位叔叔阿姨都是知識青年,其中薑宇阿姨年齡最大,展楊叔叔年齡最。
他們是在向家村工作時認識的,雖無血緣卻勝似親生姐弟。彼此相互照應,相互關心,不管誰有困難一起解決,從來沒有誰抱怨過一句。
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們的友誼沒有隨著時間和空間而改變,就算時至今日,就算薑宇阿姨去了國外,他們依然聯係不斷。這種至真至濃的情誼讓我深受感動。
1971年既是媽的友誼開端之年,也是她參加工作的第一年,於她而言,這一年非比尋常。
為此,我特意“專訪”我媽,請她談談自己第一年工作時的感想。我還買了一個嶄新的筆記本,想將我們的談話內容記錄下來,以便我寫工作感想用得上。
可等了半,就聽媽了六個字。
對此,我是萬般糾結,不甘心的繼續問道:“媽,請您詳細點,我這還準備認真記錄呢。”
媽看了我一眼,利落地了倆字:“完了!”
“完了?這也太通俗易懂了。”
我鍥而不舍的第三次“專訪”,直到媽斬釘截鐵的“嗯”,我才不得不放棄了“專訪”。
打開筆記本,我失望地寫下六個字:“很激動,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