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此情可待
一路直奔回自己的房間,沒有哭泣,沒有吵鬧,沒有摔打……隻有靜靜的坐著的冷沐顏,這微末的悲傷,早已淹沒在這喜氣洋洋的院落中,隨著微風漸漸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一直安靜的房門外傳來陣陣叩門聲:“顏顏,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我在前廳等了你好久了,你怎麽還呆在房間?”
“言子辰……”沐顏從不願叫這個比自己大兩歲的言子辰一聲哥哥,向來都直呼其名,作為兵部尚書的兒子,十八歲的言子辰在眾人看來都是溫文爾雅,謙遜有禮,特別是對鄰家這位青梅竹馬的妹妹一向都是耐性極好的,“不要理我,我要好好的……好好的想想……”
從門縫中望去,那少年身子頎長,半倚著門框,如瀑布般的青絲用一支白玉釵綰住,剛好齊肩,倒是能清楚的瞧到那少年棱角分明的側麵,濃眉星目,高挺的鼻梁,嘴角微微垂下,長發隨著微風掩住了他的嘴角,也掩住了那一絲還不曾浮現出的苦澀。“你這丫頭,有什麽心事要說出來,像我這樣,從來都藏不住秘密和心事的,這樣活才不會累的!”
沐顏安靜的聽著言子辰一個人絮絮叨叨的說著那些人生格言,並不加理睬。言子辰沉默了些許時候,轉過身子對著房間裏的沐顏正色道:“顏顏,沐溟是你的哥哥,他不會屬於你一輩子的,該放……”
一句“閉嘴”驚得門外的言子辰徹底沒了聲,看來他應該離開了。
直到午時過後,沐顏才出房門,院內到處殘留著爆竹紅紙屑,紅的刺眼的綢子,繞在房梁上胡亂的飛舞著。
沐顏悻悻的走在弓字型的亭閣甬道上,麵無表情的看著那些站列成樹的士兵,數到大廳剛好有一百來位士兵,戒備可真是森嚴。沐顏心下想著,也不禁笑父親有些小題大做了。
冷寒朔正坐在中廳的竹簾後與幾位將軍笑談著,沐顏一路走來都不曾見到沐溟,廳堂中丫鬟們連聲叫著小姐好,令她剛靜下來的心頓時煩燥起來。
“爹爹!”沐顏掀開竹簾進去垂首行禮,“孟叔叔,齊伯伯,言伯父好!”這三人皆與冷寒朔私交頗深,都是看著沐顏長大的。
“沐顏,聽子辰說你不舒服,現下好點沒?”冷寒朔看著麵色蒼白的沐顏擔憂不已,“等會讓你二叔給你看看吧!你現在先出去,爹爹同幾位叔伯有事商量!”沐顏看著父親突然凝重起來的麵色有些不解,隻得一麵懷揣著疑問退下,卻不想一出門就撞上穿著紅色錦繡長袍的冷沐溟。
“哥?”沐顏有些錯愕的看著隻身一人的沐溟,揉了揉被撞的微疼的額頭。
“阿顏,子辰說你不高興,一個人悶在房間裏不出來,我正說去找你呢?”沐溟低頭看了看沐顏剛剛揉著的額角,笑道:“不礙事,還沒紅呢!以後別這麽莽撞,走路的時候別隻顧著看腳下!”
“你還記得嗎?”沐顏張望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沐溟沒頭沒腦的問到。
“呃?”
沐顏有些氣急敗壞的跺著腳叫道:“我的生辰啊!”
“哦!你這丫頭,哥哥記得,七天後咱們阿顏就是碧玉年華的大姑娘了!”冷沐溟揉了揉沐顏細軟的發絲笑道:“小鬼蛋,要相信哥哥!不會拋下你的!”
“哥哥記得就好!”沐顏心下頓時雀躍不已,隻要哥哥不會把她丟掉,多個嫂嫂就多個好啦!最好多很多,那樣看那個安濉滎如何招架!哈哈……
看著眯著眼睛嗬嗬笑著的沐顏,冷沐溟心裏頓感寒意四起,“你這丫頭,在想什麽?”
“我去找淩雲和撅大哥啦!”沐顏壞壞的向著一臉鬱悶的沐溟吐著舌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撒腿就跑,跑到自認安全的距離才回頭說道:“哥哥以後多給沐顏娶幾位嫂嫂吧?嘻嘻……”
朱漆木門外,站著石化許久的冷沐溟。
冷府是極大,至少若不是故意相見,直到冷寒朔離開冷府這麽多日,沐顏同濉滎還是第一次見麵,第一次單獨見麵。
“爹爹說等下次回來,便讓你和哥哥完婚。”沐顏那餘光瞟了瞟吃著茶的濉滎,一臉平靜。
“唔,行!”濉滎並不太想和沐顏單獨呆在一起,隻想應付幾句,好找個借口離去,隻是……
沐顏並不為濉滎的冷淡生氣,對於這個莫名出現的嫂子,父親都未曾說過什麽,她又如何多言,隻是有些仍舊忍不住:“你會留在這個家裏相夫教子,照顧好哥哥一輩子嗎?”
濉滎終於放下手中的蓮花青瓷茶碗,半是無奈半是羞赧的笑著。那時候,沐顏以為她唇角蕩起的笑意是羞赧,直至她說出那句“嗬嗬……妹妹你未免考慮的太過長遠了?”
那不是羞赧,那是冷笑!
“那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麽?”
冷沐顏不明白,為什麽每次和安濉滎在一起,自己總是铩羽而歸,氣急敗壞的铩羽而歸!
“那座掛滿臭豆腐的冰山,又冷又臭!”沐顏滿臉通紅的哭訴,雖然沒有眼淚,但的確是扯著嗓門在申訴著她未來嫂子帶給她種種失敗的戰績。
莫淩雲向來都護著沐顏,從不管對錯,隻知道固執的守著這個滿臉委屈的小姑娘,恨不得把所有形容壞女人的詞匯用在安濉滎的身上,隻可惜少時不用功,如今連罵人都要掏空了腦袋才想出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來。
“大家閨秀向來自恃清高,美麗的女子向來不愛理人,有才學的小姐素來目空一切…….”
“莫淩雲!你這是誇她還是捯飭我呢?”沐顏除了對那四個字——目空一切,稍感安慰外,其餘的都聽得她恨不得拿針線將那張現在還喋喋不休的嘴給縫上!
撅北真一直沉默聽著沐顏的哭訴,笑看著莫淩雲削尖了腦袋欲義憤填膺之狀,隻如今怕是……
莫淩雲怯怯的看著拿著劍指著她的沐顏,急忙答道:“我當然是捯飭你……”看著眼神瞬時淩厲起來沐顏,莫淩雲用手挪了挪離自己脖子還有一指距離的劍,“那我是誇她?不!我那是誇你?大哥師兄你快別笑了趕緊救救我呀!”莫淩雲看著悠閑就點心吃茶的撅北真霎時恨死了自己這張嘴,留著吃茶不好嗎!
“好啦!小姐,不要嚇唬他了!”撅北真怡然自得的吃下最後一口茶,複用火筴將風爐中的碳火夾出,難得好茶,產自於千裏之外的越州,官道新進的剡溪茶,這才放下茶盞,小心翼翼的從沐顏手中拿下那把紅綃玄鐵劍,看一眼癱坐在地上的莫淩雲,笑道:“小姐你忘了那年你拿著這紅綃玄鐵,從額間割斷了這小子引以為豪的白發了,小姐還想看他尿褲子嗎?”
莫淩雲此刻想還不如死在小姐的手裏呢!這種事情哪能拿出來說,嚴重破壞了他在小姐心裏那高大勇猛的形象,這個掘北真太不講義氣了,都七八年了,他就不能裝失憶嗎?
冷沐顏圓圓的眼咕嚕一轉,滿臉的笑容,如沐春風啊!花枝亂顫啊!一步步的靠攏著無依無靠的莫淩雲。
“不要看啦!”莫淩雲隨手拿起腳邊的凳子擋在身前,生怕沐顏奪走了他唯一安全的港灣。
“原來,那年你死賴在地上不起來,是因為——哈哈……你尿褲子了,你都十歲啦!膽小鬼!你現在不會又尿褲子了吧?”
“哪有!”莫淩雲極力想證明自己的清白,真的是極力。
隻聽見“嗤啦”一聲,莫淩雲甩掉凳子的同時還有自己腿前的大片遮羞布,很久莫淩雲都沒想清楚那天他為什麽不裝裝斯文人,穿件掘北真那樣的墨綠色的緞青長衫,也比自己這一身練武穿的黑色江北綢緞褲子好的多。
冷沐顏瞪著眼睛看著莫淩雲若隱若現的紅色褻褲,以及那雙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腿,不好意思沐顏其實是嚇著了。
“啊!”“啊……”
冷沉堂的天井裏跪著“淚流滿麵”的莫淩雲,小聲的念叨著“是我的清白……”
冷二爺故作一臉嚴肅的看著被沐顏打得鼻青臉腫的小徒弟,“怎麽?你還想小姐為你負責?”
“那敢情好呀!”莫淩雲仰起頭,看著高高在上的師傅,咧著嘴,耷拉著一雙被打成黑色的無辜的委屈的泛著淚花的大眼睛,深情的望著自己的師傅,心裏竊喜,還是師傅他老人家明白是誰吃虧了,我的大好清白,終於可以沉冤得雪了!!
天井門口,無數的腦袋跌跌撞撞的重疊在一起,笑得地動山搖。
“晚飯你就不必吃了,小姐罰的對,你就給我跪著吧!把腰板挺直了!”冷二爺臨走還不忘將莫淩雲蜷縮在一起的腰板給扳直,真是可惜自己從塞外帶回那把鑲著磁鐵的好凳子,竟被沐顏拿去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