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少年相思
吃過午膳已是午時過後,在冷管家的操持下,冷府上下上下張燈結彩,被打掃的一塵不染,煥然一新。
這也是多年來始終不變的規矩,隻要老爺一回來整個冷府就像過大節一樣,甚是喜慶,“濃妝豔抹似”的掛著蜀錦紅綢,洛陽紙做的紅燈籠隨風搖曳著,繞房一周的鞭炮靜待歸人。
冷沐顏回到自己的房間,獨在臥榻上坐了許久,感覺坐的有些乏了,便起了身到妝台前將一頭如墨青絲放下,執著檀木月牙梳為自己梳順有些微微雜亂的青絲,複又將青絲簡單的綰起,十分隨意的用了兩支玳瑁做的華盛從發髻兩邊釵住,並套了一件紅綾青緞薄襦,從雕花窗口望去,湛藍的天空中突兀的漂浮著幾朵烏雲,很是奪人眼球,一陣風襲進屋內,吹得那半開的雕花梨木窗來回拍打著窗柩。
冷沐顏緊了緊衣領,心裏混混濁濁的有點不安,這天怕是要下雨了,等走到了屋簷口才發現天空霎時變得又黑又暗,偶有零星雨水滴落在了沐顏光潔的額間,她仰著頭靜靜的看著這越發暗沉的四角天空,鼻頭竟沒由頭的一酸,紅紅的。
冷沐顏急忙低下頭,輕輕地拍打了幾下臉頰,生生的擠出了一個硬邦邦的笑容,徐徐的向雙麵回廊走去,沒走幾步就看見了走在花園裏的蘭芳,便放眼喊道:“蘭芳,你過來!”
“小姐?”蘭芳微微抬頭尋聲望去站在雙麵空廊前的沐顏,稍稍有點驚訝,若論往日小姐可是許久不往這這裏走了,今日倒是難得。
蘭芳利落的提起裙角從花園裏小跑到冷沐顏麵前,鞠了個福禮道:“小姐,有什麽吩咐嗎?”
“嗯,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冷沐顏望了望天空,有些擔心爹爹今天會因雨阻在路上暫時回不來,轉過頭問道:“冷管家有沒有派人去接爹爹呀?”
蘭芳回答道:“快未時了,小姐!冷管家在午時許就同二爺一行護衛出發去接老爺了,按說也該回來了。”
冷二爺:冷家武師總教頭,不惑之年,跟著冷寒朔已有二十餘年了,全名冷繆勝,繆勝乃他的本名,後成為冷寒朔的義弟,隨即便改姓冷。
“都未時了啊?嗯……該吩咐膳房準備……”還未等冷沐顏說完蘭芳就連忙擺手笑道:“不用,不用啦!冷總管早已吩咐好了,呃……小姐,你在這裏稍候!我去後堂把食賬拿來,你隻需要在你滿意的菜品上打個勾勾就好啦!其他的就交給奴婢去辦吧?”
冷沐顏靜靜的聽蘭芳解釋完,點點頭笑道:“那也行,倒省了我不少事呢!冷管家想的倒也周到。”蘭芳也是極其的讚同,心下想著冷管家待小姐可是極好的。
冷沐顏走上雙麵回廊隨意的尋了一坐處,光滑的石椅冰涼的有些滲人,還是站著好,沐顏心下想著便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站的高看得遠也不是這般吧?望穿秋水的等待倒也是這樣吧?眼睛穿過繁茂的花園也望不到大門有什麽風吹草動?
蘭芳不多時便也回來了,手裏捧著一份紅色的長方形的折子,不過近看都快趕上一本書了,蘭芳看著沐顏霎時瞪大的雙眼,心裏低低的藏著笑,冷總管有時也太過細致了,他恐不得把天下美食全都寫在這折子上,這下可苦了小姐。
冷沐顏從蘭芳手中接過菜譜,還真有些分量,打開食賬,隻見上麵用黑羊毫寫著琳琅滿目的菜名,煎、煮、烹、炙、膾、蒸……應有盡有。
如鴨便有交加鴨脂,生進鴨花;鵝有羊肚包子鵝,八仙盤花;魚有乳釀鳳凰胎,剪雲析魚羹;鱉有遍地錦裝,金丸玉葉膾;蟹有金銀夾花平截藏蟹,又有駝峰炙、棧鹿、消熊等名貴菜肴,更有錦秀河山,半灣碧水,雙澆鴛鴦等一些清小菜。
“小姐,冷總管說最好把最後一頁的那幾道菜品加上!”蘭芳指著食賬提醒著看地入神的冷沐顏。
冷沐顏翻到食賬的最後一頁:一品天香,四寶錦繡,八仙聚宴,彩蝶紛飛,一掌定河山,霸王披金甲。
“最後一頁的的確皆為珍品,但也不一定都要嘛!”冷沐顏歎了一口氣,當家真難!“一掌定河山和霸王披金甲這兩道菜聽著很有氣勢,正好是對爹爹的一種鼓舞呢!其他的就算了吧!”
冷沐顏重新將食賬翻到前麵,一一的看起來,不時的點出幾道菜品作以評論:“喜鵲登梅,這道甜品名起的不錯,挺喜慶的,把它也算上吧!”
看了半個時辰的菜譜,再看這天愈加的昏暗,花園裏的樹木被風吹得左搖右晃,連那細細密密的雨也給吹亂了方向,生生的斜落到回廊裏。
“好了!”冷沐顏合上折子對蘭芳吩咐道:“你把這折子拿到後廚去吧,我先到日沉堂去一下,申時左右便會回來,你就不用跟著了,下去吧!”
注:日沉堂,冷家練武的堂子,供冷府護衛居住、習武,堂內總教頭即是冷繆勝。日沉堂裏的個個好漢都武功高強,大多是武林中人,因曾受冷沉天之恩,個個對冷家忠心不二!
冷沐顏穿過長長的回廊,繞過池塘後假山才進了這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沉堂。
今天堂內甚是安靜,隻有撅北真和莫淩雲在堂院中練武。這兩人均來自大漠,不到十歲的時候,便由他們的叔父倦爺帶來此處生活,不過關於他們的身世沐顏倒是沒有聽倦爺提起過。
他們二人武功不俗,但若比起日沉堂的眾位高手來說隻能算是三腳貓功夫了,不值一提。不過,冷二爺倒是極看重他們二人,總是說他們二人年少有為。
日沉堂是冷家的禁地,從不允許也不敢有堂外的任何一個人踏入,冷沐顏倒是例外,誰叫她是這冷家的大小姐呢!
當然冷沐溟是從不來這日沉堂的,冷父從來也不允許他來這裏,不準任何人教他武功,隻給他了幾本所謂的武功秘籍,破爛的都不成樣子了,即便是這樣她的哥哥依然練得一身好武藝。
稍大點的冷沐顏便和撅莫二人一起玩耍練武,冷父從不說她什麽,大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她胡來了。
莫淩雲眼一瞟就瞧見剛一隻腳邁進堂院的冷沐顏,胡亂的擋開撅北真的木棍,提著紅纓槍直奔著沐顏跑去。
“小姐,你都一個月沒來了!”莫淩雲好似撒嬌的申訴著冷沐顏的不是,眉眼間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掘北真倒顯得一臉鎮定,對於小姐的神出鬼沒他已經習慣了。
掘北真是典型的北方漢子,硬朗的線條勾畫出了一個大漠漢子的安靜沉穩。今年二十二歲的掘北真和剛滿十八歲的莫淩雲比起來顯得從容而又鎮靜,莫淩雲自恃和冷沐顏很是相和得來,做起事來從不管後果如何,沒個準則,當然這其中必少不了沐顏的扇動和參與,不過每次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誰叫莫淩雲每次都管不住他那張嘴,總是沒由的把冷老爺的掌上明珠給供出來!
掘北真記得他家這位小姐自從過來十五歲的生辰就好似變了一個人似的,突然對舞刀弄槍沒了興趣,對女紅反倒來了勁,人也變得溫婉嫻靜起來,很是難得來一回日沉堂。
冷沐顏對莫淩雲相視一笑,便直走向掘北真,遠遠地問道:“撅大哥,現下可否幫我一個忙呀?”
“掘北真將手中的木棍放回到兵器架子上,拂去衣袖上的塵土才向冷沐顏走去,慢條斯理的說道:“小姐什麽事情盡管吩咐好了,北真定會盡己之力!”
“你可以出去幫我把哥哥找回來嗎?我很是擔心!”冷沐顏柔聲相求到。沒有冷二爺的同意日沉堂的任何人都不能夠擅自離開,更何況今日不同往日,日沉堂就隻有他二人了,這堂內還需有人留守。若是掘北真今日出了這日沉堂定是會犯堂規,少不了責罰的,冷沐顏也是知道的,但是她也隻能來求掘北真幫忙。
冷二爺也是及疼愛沐顏的,想必不會受到什麽大的責罰,沐顏心下細細的思考著最壞的後果是什麽。
掘北真仿佛看穿了冷沐顏的思慮,哈哈的笑了幾聲,直言道:“小姐不必為難,師傅說過若是小姐有什麽吩咐讓我盡管去辦便是了!”隨即又拍了拍莫淩雲的肩膀,看著他皺著眉沉著臉十分不悅便玩笑道:“日沉堂就交給你了,淩雲,今日可算是沒有人管著你了!”
“小姐,那我先走了?”掘北真握拳對冷沐顏說到。
“嗯,一路小心,哥哥應是在城內的,你記得戌時之前定要趕回來,我估計爹爹那個時辰也該到家了。”看著兩眼無神的莫淩雲,沐顏加重了語氣道:“你也要去迎接爹爹!”
莫淩雲點了點頭,懶懶地回答道:“知道了!”
掘北真帶著他的蒙口鐵棍朝前院走去,步伐堅定有力,給了沐顏無限希望。從小到大哥哥都沒有離開自己超過三個時辰,所以心裏十分的不安,總覺得身邊少了些什麽。
冷沐顏直直的望著掘北真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這才轉過身同莫淩雲聊了幾句,見他有些不高興就逗弄了他幾句,隻是自己也很煩悶沒聊幾句便都冷冷的沒了言語,莫淩雲來回踱著步子,猛地一拍頭說冷二爺教了他一招臥棍遊龍,別人都不會呢!
冷沐顏攏了攏耳邊被細雨淋濕的青絲,尋了一把椅子坐下,說:“我就說二叔還是挺看重你的嘛!那你給我練來看看?”
莫淩雲等的可就是這句話了,一聽沐顏說完那臉啊瞬間笑成了一朵花,飛步拿下了兵架上的實心包鐵木棍,“小姐,看好啦!”細雨維持塵裏,一道墨青色的身影忘情揮武,衣袂翩翩,一個右旋臥腿,反手將長棍一揮,疾風一陣。。
大約一柱香的時辰過去了,天空也變的愈加昏暗,連空氣也變得重重的,一道道閃電接踵而至,把整個昏沉的天空照得霎時的明亮。突然,一聲驚雷響徹天際,嚇得沐顏不由自主的尖叫了一聲,她倒也不是怕這閃電雷鳴,隻是心下看著這詭異的天氣甚是忐忑啊!“淩雲,我先回前院了,你到時辰了便過來吧!”看著這天豆粒雨點下莫淩雲忘情的示範淡然相語,心裏早已靜不下來。
莫淩雲聞此甚是尷尬,訕訕的笑道:“小姐盡管去吧!淩雲會準時到的。”待冷沐顏離開後莫淩雲仍在雨下拿著長槍獨自練著回馬槍,一槍重重的落下濺起了無數水花……莫淩雲單膝跪在地上,雨水瞬間浸濕了他墨青色的衣擺。雷鳴聲下隱約聽到他戚戚然道:“如今想博你一笑也是這般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