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鋒芒畢現 第一百六十四章 母子重逢
第二天一大早，劉默便被急促的敲門聲給吵醒，於是匆忙起身，睡眼惺忪地開了門，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問道：“誰ですか（誰呀）？”
因為昨天的那場追擊使徒以及黑幫交鋒的戰鬥，再加上之後有驚無險的被噬神者包圍，所以劉默有些身心俱疲，此時一大早便被吵醒，語氣便有些不太和善。
門外站著一名身材精瘦、麵容帥氣的男子，留著霸氣不羈、兩邊鏟青的發型。
蜘蛛笑眯眯地看著劉默，眼睛上依舊戴著那副好像就沒脫下過的羅敦司德墨鏡。
“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若い人たちは元気がいいですね（早啊，年輕人，活力不錯嘛）。”
劉默順著蜘蛛那淡黑色墨鏡後的視線看去，自己的身下正搭著一頂小帳篷，於是臉一紅，趕忙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小帳篷，尷尬得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蜘蛛笑意更甚，發出了不拘小節的笑聲，暢快的陣陣笑聲甚至將不遠處房間內的蘇櫻都給吵醒了出來。
蘇櫻伸著懶腰，嘟囔著嘴走向了劉默和蜘蛛這邊，也是一副沒休息好的模樣。
劉默瞥見那道印象中的熟悉身影走了過來，趕忙轉身衝到了自己的床上，三下五除二便換好了日常的休閑服裝，然後做起了第八套全國中小學生廣播體操，想要快速釋放自己的活力，劉默一邊快速運動著，一邊在心裏念叨著可千萬別在蘇櫻麵前出糗。
蘇櫻看著莫名其妙在一大清早做著廣播體操的劉默，偏頭問向蜘蛛：“こいつはどうしたの（這家夥怎麽了）？”
蜘蛛倒還算是比較講義氣，沒有在蘇櫻麵前明顯地拆劉默的台，隻是輕飄飄撂下一句讓蘇櫻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話語，“あなたたち若者が羨ましいですね。あなたたちはいつも元気いっぱいです（我真是羨慕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你們總是活力滿滿的）”。
劉默運動完後重新跑向了門邊，臉不紅心不跳，沉著冷靜地說道：“はい、何か禦用ですか（好了，你有什麽事情嗎）？”
蜘蛛雙臂環胸，一臉嚴肅地說道：“確かに用事がありますので、私についてきてください（實不相瞞，我確實有事找你們兩個，請跟我來吧）。”
於是蘇櫻回房簡單洗漱一番，蜘蛛還讓蘇櫻和劉默退了房，將背包和行李之類的帶上，至於緣由則是沒有提起一個字。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清晨的時光總是令人神清氣爽，就連空氣都比其他的時辰要顯得更加清新舒爽些。
蜘蛛帶著被蒙在鼓裏蘇櫻和劉默慢悠悠行走在中央區的街道上，幾天前那場怪異“台風”所造成的破壞都已經被政府部門清理幹淨，所以街道煥然一新。蜘蛛一行人時不時會遇到一些自己的組織曾經幫助過解決一些小問題，比如驅趕其他惹事黑幫成員，或者幫忙打掃門前和街道衛生，甚至是扶其過馬路等小事情的街坊鄰裏，對方都是笑眯眯地向蜘蛛問一聲好，或者親切地問上一句吃了早飯沒。
蜘蛛對著他們一個個地和善回應過去，完全沒有昨天那種大殺四方、難以接近的凶惡之氣，這讓劉默和蘇櫻在疑惑之餘倒是對於蜘蛛的好感便多了幾分，想著應該不是個難打交道的人。
實際上如果劉默和蘇櫻知道了殺神組的工作更像是“物業街道管理”的話，那麽肯定就會完全消除對於這個名字霸氣的組織的任何擔憂和警惕了。
蘇櫻和劉默走在一塵不染的街道上，對於日本人的素質之高已是深有體會，期間二人不斷開門見山或者旁敲側擊想要問出這個情人旅館的老板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可是對方除了正經回答自己叫做“蜘蛛”，以及是殺神組副組長這類對於劉默和蘇櫻而言知不知道都沒什麽區別的答案外，對於為什麽那天要在情人旅館“守株待兔”地等著自己，以及為什麽大清早要帶著自己去一個神秘的地方，都以吊兒郎當的語氣岔開了話題，時不時還分散著自己的注意力去看那千篇一律的建築和街景。
直到劉默和蘇櫻達到了中央區某個占地廣闊的豪奢宅邸後，一切問題都將迎刃而解了。
精致的木門是敞開的，蜘蛛帶著劉默和蘇櫻跨了進去。
第一眼見到的是一位無論風吹雨打，日曬霜降，似乎都在勤勉打掃著前院衛生的老婆婆，身形佝僂，頭發花白，拿著一杆比自己還高的竹掃帚，掃著那根本就沒多少落葉和灰塵的石板小路。
“おばあさん、こんにちは（老婆婆您好）。”蘇櫻禮貌性地笑著對那位應該是管家身份的老婆婆打了個招呼。
花婆婆抬起頭來，使勁睜著細縫般的眼睛，看到是一位容貌絕色的女孩子後，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劉默也有樣學樣地禮貌說了句“こんにちは（您好）”，那位穿著淡藍色樸素和服的白發老嫗依舊是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隻有蜘蛛因為和花婆婆是熟人了，所以語氣略微有些不恭敬，大大咧咧喊道：“ばばあ、うちの組長が來ましたか（老太婆，咱們組長來了沒）？”
花婆婆沒好氣地瞥了瞥嘴，拿掃把敲打了一下蜘蛛的膝蓋，佯怒道：“まだまだ若いです（我還年輕得很呢）！”
蜘蛛這麽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居然也躲不開花婆婆的掃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下，差點跪倒在地，而且從他臉上咬牙切齒、腮幫鼓起的強忍神色來看似乎還挺疼的。
然後花婆婆的臉上神色迅速變化，完美詮釋了什麽叫做翻臉比翻書還快，她用手指了指前方，對著劉默和蘇櫻說道：“主人は中でお二人を待っています（主人在裏麵等著你們二位）。”
蘇櫻和劉默看到了蜘蛛被狠狠掄了一掃把後，都有些膽戰心驚的，於是露出了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笑著點了點頭，特別是後者，還想起了一句有關《天龍八部》，在網絡上流傳很廣的話——千萬不要小看少林寺的掃地僧。
蜘蛛帶著蘇櫻和劉默得到了肯定回複後，繼續朝著裏麵走去，期間蜘蛛還趁著花婆婆埋頭掃地不注意的時候，回頭朝著後方幼稚地做了個鬼臉，以解自己被打的心頭隻恨。
等到蘇櫻和劉默徹底遠去，花婆婆一手負後，一手撐著那杆竹掃帚，完全一改原先的疲弱神色，慈眉善目地望著三人離去的方向露。
明明沒有風，但是卻有窸窸窣窣的風吹樹葉聲響起。
宅院的前方部分是一個池泉園格局的園林，蜘蛛帶著蘇櫻和劉默走入園林之中，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送給組長的那顆日本黑鬆，依舊挺立在一個小島上傲視群雄，於是露出了的以笑容，瞧瞧，自己在組長心目中的地位還是挺高的嘛。
蘇櫻腳步輕盈地跟在蜘蛛身後，偏頭看向了側方一堵矮牆下的那一簇簇粉紅，是正在燦爛盛開的芝桜，象征著忍耐、燃燒的愛情。
蘇櫻再悄悄瞥了眼劉默，似乎劉默也注意到了牆下的那一簇簇芝桜，所以偷偷笑了笑，覺得心情大好。
劉默被宅院內的景象給震撼到了，嘖嘖稱奇，歎為觀止，房子還能帶這麽大個園林，真是土豪，腦子裏想著有機會自己可以偷偷摘幾朵花，比如那堵牆下的粉紅色花朵就挺討人喜歡的，摘一些的話這間宅院的主人應該不會發現，然後編織成花環送給蘇櫻，美女就得配美麗的花朵，蘇櫻應該很喜歡的，想到這裏，劉默的臉紅了紅。
蜘蛛似乎察覺到了身後男孩女孩的神色變化以及內心的那點男女之間害羞難以啟齒的小意思，於是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一邊欣賞著獨具匠心的園林風景，一邊漫步在石板小路之上，一行三人很快便到達了中部那座古代風格的宅院，占地廣闊，隻有一層。
進入屋內，蜘蛛帶著蘇櫻和劉默穿廊過道，來到了一間以榻榻米鋪就的房間。
房間內的緣側上，站著一位身姿挺拔的女子，女子背對著進屋的三人，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女子緩緩轉過身去，美麗容顏一如往昔，蘇櫻神色平靜，似乎在意料之中，而劉默則是大吃一驚，為什麽當初那個不負責任的女導遊會出現在這裏？難道她就是這個豪華宅院的主人？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在日本當導遊可就太賺錢了吧？
蘇櫻神色平靜，原因有三點，其一是因為她和劉默在情人旅館共度一晚時，在睡前是有懷疑過白日裏那名女導遊的，恰好有急事先行離去，恰好明明不是旅遊的旺季，所有的酒店卻沒有空餘的房間，雖然對於正常人而言可以用巧合來解釋，一般也都會相信，但是對於蘇櫻這種心思靈敏，大腦開發程度極高的屠神者而言，是不可能不持有懷疑心理並一直保留的；第二個原因則是那晚遇見的那個神秘人，即使對方血統高於自己，這一點從神秘人輕而易舉解決掉那隻速度極快的使徒便能得知，所以能夠很好地在自己和劉默的麵前隱匿氣息，但是那曼妙身形和那頭秀發還是出賣了對方，和那名女導遊的身姿特性完全重合；第三個、也是最主要的一個原因，則是蘇櫻那到了一個陌生地方就喜歡先洞觀全局的習慣，一進屋就打量完畢了屋內的所有設計、裝飾和家具擺設，那一件破碎的大紅色和服和那一個帶有密密麻麻瓷器碎裂般裂痕的笑臉麵具自然沒能逃過蘇櫻銳利的眼睛。
這女子就是那名女導遊，就是神秘人，而且根據那天在酒店房間內和劉默的共同分析，這名女子同樣也是劉默的母親。
果不其然，女子轉過身來的第一句便是發音極其標準的中文——“默兒，我是你媽。”
蜘蛛和劉默都是被雷劈了一般當場震在原地。
這個叫做蜘蛛的中年男子待在殺神組也有些年數了，知道組長是中國來的，也許是愛屋及烏的原因，所以他其實是自學過一些中文的，自然聽得懂方才的話語。但是他萬萬想不到事情發展成現在的這種情況，他跟隨陪伴在組長身邊這麽多年以來，風裏來雨裏去，協助組長完成一項項大業，拚建一塊塊事業藍圖，被組長教過許多道理，也拯救過許多次，內心當然有著愛慕之情，麵對這麽一個漂洋過海獨自在異國他鄉艱苦打拚的堅強女人，本身還有著強悍的實力、美麗的外表和迷人的魅力，哪個正常的熱血雄性會沒有半分感覺？不過蜘蛛心裏也知道自己和組長之間是完全不可能的，畢竟即使自己不在乎組長比自己大上七八歲，可是對方又怎麽會不介意？而且多年以來的相處之下蜘蛛怎麽會沒想過對方是不是早就有了家室和兒女，隻不過因為一些無法言說的特殊原因才必須離開自己的家庭？
隻不過雖然蜘蛛一直竭力壓製著自己內心對於組長的那份純粹無比的傾慕之情，但是當現實確確實實擺在自己麵前的時候，蜘蛛還是有些失望的，而且差點就忍不住淚灑當場，當然這種眼淚之中所含的更多還是對於組長能夠和自己兒子再度重逢而感到的喜悅。
蜘蛛極其符合規矩地沉默不語，低下頭去，感覺眼睛有些模糊，不過幸好有墨鏡遮擋。
劉默則是腦子一片空白，那個自打自己出生起便拋棄了自己和父親，從此杳無音信的狠心女人，就這樣唐突地闖入了自己的生活，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雖然劉默從小到大幻想過無數次自己和母親在各種場景、各種情況之下的重逢，甚至無數次在夢中夢見了一個模糊的女子身影，自己無論如何呼喚、乞求都看不清女子的麵容，也抓不住女子那明明近在咫尺的手掌，最後淚灑被窩，所以自己曾經積攢了那麽多的話語，湧現過那麽多的感覺，有恨意，有埋怨，有憤怒，有悲哀，有疑惑，有希冀，有欣喜，有迷茫，有彷徨，也有無奈，但是現在卻無法言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就像是一塊石頭堵在了自己的喉嚨之中。
劉默表麵古井無波，內心卻是雷霆滾滾。
百味雜陳，百感交集。
自己從小到大就隻能羨慕哭泣的時候有母親溫柔的安慰，多少次在被欺負後隻能孤零零地走回家，強忍著內心的委屈，因為父親說過要當個男子漢，多少次被同齡人放聲嘲笑自己沒有母親，是個野孩子，也隻能任由對方如此，因為別人說的就是事實，多少次在大街上看著別的父母一左一右地牽著自己孩子的手，一家子其樂融融···
他此時此刻寧願自己還在尋找著自己的母親，那樣的話自己就能在曆經千辛萬苦找到對方後，毫無芥蒂地狠狠發泄自己內心的不滿，將一句句帶著憤怒的言語狂風暴雨般傾砸在對方的身上，讓對方承受那相比於自己成長於一個單親家庭中，缺失了母愛，被許多人嘲笑過的經曆而言根本不值一提的痛苦，而不是對方就像現在一樣這麽輕易地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主動地找到了自己。
劉默喉結微動，眼泛淚光，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什麽話，該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媽媽！
媽媽。
媽媽？
媽媽···
應該激動嗎？還是平靜？或者是不願相信？還是毫無感情？
劉默先是手掌微微抬了抬，想要伸手抱住對方，最後卻終究沒有做到，隻能緊緊攥住自己的雙拳，死死抿著自己的嘴唇，緩緩低下頭去。
地上的榻榻米，是溫暖的顏色。
本名為唐燕，十多年沒用過這個名字的女子上前幾步，一把將劉默抱入懷中，語氣哽咽，細語呢喃，“對不起，兒子，這麽多年來，讓你受苦了。”
劉默本想一把推開對方，卻發現自己全身的力氣好像被抽幹得一絲不剩一般，亦或許是自己的內心，自己的潛意識的另一個自己不允許自己推開對方，那是一個一直渴求著母愛，渴望著被母親擁抱的男孩。
劉默沒有哭出聲，但是淚水終於決堤了。
沒有狠狠發泄自己內心的不滿，沒有憤怒的言語，有的，隻是原諒。
心中有千言萬語，但是此刻好像都沉寂在了心底。
劉默終於輕聲說出了遲到了將近十八年的兩個字。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