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玄尊雙目中卻是遠瞭,眼中倒映了更多:一座頹敗倒塌的星塔月台掩湮在水澤深處,偶爾露出的一角,繪著奧妙無比的古代太虛符文,哪怕曆經千萬年的洗禮,依舊煥發耀眼的輝芒。更遠處,暗影重重,依稀是亭台樓角的樣子……水下,定然掩蓋了更多。
眾人輕裝進入南荒不是過來考古的,感慨一番這片最初之地的劫難已是極致。將來或許會進入這片遺跡恢複南荒的生機,不過,如今還是大陣要緊。
南荒的氣候很惡劣,空氣時常漂浮不知名的塵粒,混合從沼澤上蒸的不知名煙塵,凝結成一片片粘稠的雲狀物,把原本就灰黑的天空遮蔽得嚴嚴實實,直往下滴烏黑油滴;偶爾會經過一片莫名其妙出現的虛空之地,幽黑的漩渦具有很強的吸附力,很容易陷入其中。
大劍修一直跟在程玄尊身旁,全程保持戒備,把程玄尊護得滴水不漏。落在後麵的修士眼中,程玄尊修長的身影在對方高大身形的掩護之下,密不透風,一副守護者的姿態。
有幾個八卦的悄悄落後幾步,探討兩人的關係。
原本進來的隻有十二人,出發之前,這位不具名的大劍修從鄭大聖的那邊竄過來強硬加入,完全無視程玄尊的冷漠,渡海的時候,聽說程玄尊不坐船,立刻樂嗬嗬出了船,跟著在後麵飛,明明同樣是合體後期的大修士,態度謙卑得心酸。這兩人絕對有故事,透著一副禁忌的味道。
他們在後麵討論得熱鬧,前頭的程玄尊臉早黑得滴墨,握著法杖的指節“卡啦”作響,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拳頭有些發癢。
大概感受到程玄尊渾身透出來的不爽,後麵的八卦修士乖乖閉嘴不敢說話。倒是大劍修回頭瞟了他們一眼,好看的鳳眼中帶著揶揄的笑容。
如今的小孩子這麽愛聯想,難怪這家夥老覺得他黏糊,抗拒他跟在身邊,藏秋宮從來不讓他登門,哈哈哈,這笨蛋,怎麽不知道越是這樣,越容易讓人想歪嗎?
老程這家夥絕對不知道,來南疆之前,他去見了阿夕,挺可愛的一個小丫頭,落落大方,資質雖則沒有前頭那幾個弟子的上乘之資,卻是個實在修煉的孩子,穩步穩紮,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樣,莫名讓他想起來年輕時候的程央。
小時候的老程絕對是仙城嫡係弟子中的異類,別的嫡係都在爭著當四少主的時候,隻有他一人自己掛著一支法杖便出了仙城,四處遊蕩,他們是在紫霄劍宗認識的,身為紫霄劍宗世家齊家的少劍主,那時候的他打遍紫霄、東神同代無敵手,自覺寂寞懷雪,有些飄飄然,誰也看不上。
其實早有聽聞這個暫住在紫霄山,備受厚待的青衫少年是仙城程氏後輩,不免有些不以為然,憑什麽仙城來的人都受到這麽隆重的招待,別不是些虛有威名,仗著元祖後裔身份過來蹭資源的無恥之輩?
作死少年齊鱗賞光關注了一下這個整天躲在山上寫寫畫畫、美貌如畫少年。
這家夥外貌長得實在太招搖,宗門的小師姐、小師妹跟失心瘋似的,經常在各種地方拐過來偶遇程央,這簡直是得罪整個紫霄劍宗男弟子的事情,偏偏這家夥一點自覺都沒有,出門落落大方,沒有絲毫身為客人的低調感,這種行為同挑釁無異,隔三岔五就有人上門去找他“切磋”。
宗門裏的長輩也不知道是存心考驗程央,還是鍛煉門中弟子,默認了這種“切磋”。高修師兄沒臉下場的,便選派一些跟程央修為差不多的師弟下場。戰況慘烈,實際上沒有多少人在這個仙城少年的手下走過多少招。
終於他在一片滿懷希望的高呼聲中登場。殊不知,程央這心黑家夥,早就在等著他,可以說一開始就是為了他上山的,一見到他登場,便說:“如果我打贏了你,就當我的守護三百年怎樣?”
少年高傲的他怎麽會答應,連話都懶得說,直接祭出本命法寶砸上去,這一戰,他徹底被程央壓得死死的,還是第一次見識了符修貼身糾纏的賴皮,長劍都來不及打出,就被封禁,好不容易拉開距離,一個小陣又躍到他身邊貼身,簡直跟少女纏郎一樣熱烈,比劍修還擅長貼身肉搏。
不過這一戰也成了程央的黑料,後來不管跟誰對陣,程央都沒再使用過這麽賴皮又不雅的打法。
程央贏了之後,似乎也未再提之前的守護話題,當夜就下了紫霄。倒是他不服氣,追著程央跑,追著追著,打著打著,就真的成了程央的守護。
那段日子逍遙自在,兩人結伴去過許多地方,探過無數秘境,共同作戰、相互守護,關係親密得在外人看來形同道侶。
劍宗的長輩曾經語重心長地勸他不要走入歧途,迷戀不可能的人,直把他樂得差點笑死。
後來程央被召回仙城接下昆侖行走的職責,兩人的契約解除,程央這家夥就甩臉不認人了,死活不肯讓他登藏秋宮,生怕再被誤會,在那群孩子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形象。
齊鱗笑了下,誤會就誤會吧,這輩子就再也沒有人能像程央那樣深刻到印在他元神中,影響著他成長的每一步。沒有程央數百年亦師亦友、吹毛求疵般的教導,他可能迷失在小時候的輝煌中,根本不會像如今這樣勇於攀登上方的路。
隻是程央這家夥愛麵子,不喜歡別人胡亂猜測,對於兩人早年的守護姿態早不適應,就想用冷漠嚇退他。心軟的程央啊,最大的弱點就是戰不過熟人的厚臉皮,如今他推掉劍宗的長老事務,在海城買了一處房產,就等這家夥結束行走職責,兩人重拾少年的約定,把剩下的地方走遍。
時間已經不多了,照著兩人的資質,登大乘成就半星體左右不過千把年的事情,到了那時候,就要遠避開昆侖,漫遊虛空。按照這家夥的脾氣,他一定不會乖乖在約定的地方等著,直至遠遠甩開他。
他就這麽一個意趣相投的老友,怎麽舍得放棄,自然是緊緊巴住他啊。
他跟阿夕說了他們的過去,哪怕他有意誤導往親密關係說,那小丫頭也沒生出絲毫旖旎猜測的表情,相當單純可愛,就把他們當成一對多年老友。故意汙染小孩子思想讓他有些愧疚,要是被老程知道,還不得剝了他的皮。
南荒不愧是南荒,荒蕪數百萬年的地界,生物幾乎魔化,經常冷不丁冒出來咬一口。偶爾會見到智化的妖,躲躲閃閃,尾隨路過的古怪修士,滿是好奇。
一行十三人相互掩護,小心通過整片荒原沼澤。
程玄尊別扭了一會,已習慣齊鱗熟悉的相護,反倒越發大膽往前走,恍惚間生出了幾絲少年豪邁之感來。
他側頭看遠比他高大的齊鱗,心下其實發軟,覺得自己過去當真是魔障了,過於在意別人的猜測,心有不純,表現出來的就不夠大方爽利。
這些年大家都強大起來,其實並不需要誰護著,沒想到他還能得到一人始終如一的相護,想到這裏,他輕聲說:“對不起。”
齊鱗表現得一臉不敢相信,心下其實樂開花了,整個人煥發有別於之前的光輝,昂首挺胸,鳳眼笑得眯起來,嘴巴都快裂到耳邊。
眼看他們互動的修士更加相信這兩位大佬之間絕對有超越友誼的感情。渺小的化神修士在後頭瑟瑟發抖,生怕因為發現秘密被大佬借故葬送在這南荒絕地中。
程玄尊臉色一連黑了幾回,看別人誤會越深的樣子,覺得自己就要吐血,索性不再因為這些無畏的猜測壓抑自己,幹脆指揮起齊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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