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心之所倚
吳璿今年也才38歲,但這幾十年的時光在外人眼裏已經十分輝煌了。14歲嫁給了先皇,25歲做了皇後,30歲做了寡母,用了8年的時間和先皇留下的一群老頭子打交道。
可是現在,她自己的兒子好不容易能自己親政了,竟然在漸漸地疏遠自己。
吳太後昨天晚上又是盯著帷帳頂整整一晚沒有睡著,早上聽說王秉立遞了牌子要見她,她就明白,皇帝怕是沒有幾天回不來了,還派個小蝦小蟹的來敷衍她。
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叫來了李姑姑,“幫我梳發髻吧,睡不著了。”
李姑姑扶著吳太後起身穿鞋,凝視著她,“太後,昨晚又沒睡好麽?王秉立晾著他就是了,您太憂慮了,需要好好休息”
“到年紀了,早上醒了就睡不著了。”吳太後摸著自己散開的烏絲,突然發現了一根銀白色的頭發在晨光熹微下顯得格外明顯。
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一狠力,把白絲拔了下來,倒是引得偏頭痛更加劇烈了。痛的閉上了眼睛,使勁皺起了眉頭。
“去把太醫叫來針灸一下吧,我今天頭疼的不行。”
李姑姑引著太後坐在了梳妝台前,朝外喊了一聲“秋實,去把太醫請來替太後針灸。”
一直規規矩矩站在院外的秋實聽到趕緊回了一聲“是”就往太醫院跑了。
在太後宮裏,李姑姑是管事姑姑,而太後宮裏的一等侍女也隻有一個,就是秋實。
李姑姑是太後帶來的家裏的丫鬟,一直貼身伺候太後,其他人誰也親近不了這個鐵腕的太後娘娘。所以太後宮裏的管事姑姑,幾十年了也都是李姑姑,從來沒變過。
當年皇後還沒貶入冷宮的時候,也就範希希能和李姑姑差不多平起平坐,大型的晚宴、設宴招待、新春佳節都是太後宮裏的李姑姑和皇後宮裏的範希希,那時候範希希還叫綠雲,一起商量著辦。
至於秋實,長得顏色豔麗,但是性格上有些呆呆傻傻地。要不是因為秋實地父親在年輕地時候做了太醫院地太守,在宮裏有一定地地位,秋實也不至於穩穩當當地在宮裏活到現在。
秋實的父親,黃太醫年輕地時候幫太後擋過很多宮裏地紛紛擾擾,不僅讓吳璿這個太後當初在皇後的位子上坐的穩穩當當,也把她的身子調整的妥帖,順利誕下了一位皇子,並且讓江乾亮一直到成年,也都身強體健沒什麽大的災病。
黃太醫在吳璿的心裏就是恩人,所以黃太醫年紀輕輕去世之後,她就把黃太醫唯一的女兒秋實留在了自己身邊,方便照顧一二。
不過秋實確實笨手笨腳的,從小被黃太醫將養的很好,沒怎麽照顧過人,長大才進宮。一切伺候人的活兒在她手裏都變得扭扭捏捏不像樣子。
不過繼承了黃太醫的一些醫術,所以在太後宮裏平常主要就是給太後按摩調理身體。雖是個一等宮女,隻是俸祿高罷了,太後宮裏的人都不太瞧得起她。沒有能力,不會做事,待人接物還總有些呆呆傻傻的,白白占了一個一等侍女的位子。
秋實其實有的時候自己也會很討厭自己,怎麽什麽也做不好。她其實也很討厭皇後娘娘。她隻是父親死了,明明可以安安穩穩的靠譜的人家嫁過去。她明明想過的是,像她母親那樣平常的婦人生活,每天在家裏操持家務,照顧丈夫和子女,安穩又舒適。
可她被迫接到了宮裏,做什麽勞什子的一等侍女。真的是和她的願望背道而馳。十幾歲的小姑娘,連個可以說真心話的手帕交都沒有。
其他的宮女們不僅排擠她,有的時候還會欺負她膽子小懦弱,讓她去給他們打洗腳水伺候她們,有的時候還會在茅廁裏被幾個宮女圍在一起踹她那些不會被太後娘娘發現的地方。
她實在是委屈極了,活得壓抑又被動。
直到半年前,她一直以為生活已經沒有希望了。
是那個男人救了她,讓她在這冰冷的皇宮裏找到了最後一絲溫暖。
那天是她母親的生辰,有宮女替她傳話說她母親在宮外突然生了重病,找不到醫生救治。
她明明隻有母親可以互相相依為命了!
她就那樣莽莽壯壯地闖到了宮門前求著看守的侍衛,淚如雨下。“求求你了,大哥,我母親生了重病,我會看病,我不回去的話,她會死的!”
看守的侍衛一臉冷漠,“可你沒有宮牌,我知道你痛心,可這裏是皇宮,不是我不通融,如果我讓你過去,咱倆都隻有死路一條。”
秋實無力的從宮門上滑下去,癱倒在了地上。
抬頭望著這皇宮,宮門高的望不到頭。她家就在皇城邊幾步路的地方,當初為了父親進宮看病方便,就在京城裏麵租了個很小的院子,一家三口安逸的生活著。
可是父親去世後,她被接到宮裏,母親被她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城外,她已經好久都沒有見過母親了。自己不孝啊,竟連母親病了都不知道。
現在更是幾步路地距離,她就這樣被隔離在了宮門裏,她的母親,就在那個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床上,等著她,也等著閻王。
她跑不過命運,她仿佛都能聽到她的母親在向她呼救,瀕死的喘息聲壓在她心上,微弱的燭光仿佛都看不清她的臉。
她太久沒見母親了,就連幻象都是模糊不清的。
眼淚仿佛斷了線的珠子,一滴滾著一滴,她真的要崩潰了,她已經想好如果母親也離她去了,她就從皇宮的井裏跳下去。
反正她在這宮裏微不足道,無人問津,她死了要做個壞人,讓欺負她、侮辱她的那些壞人都喝著浸泡過她屍體泡爛的水。
她恨死這個皇宮了!
正當她搖搖欲墜,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目光渙散地直奔井口而去的時候,一雙有力的胳膊拽住了自己。
幾次想掙脫開都絲毫沒有效果。
她哭的梨花帶雨,滿臉憤恨朝後麵望去的時候。是一個不認識地男子,略帶一絲悲傷的凝望著她,仿佛像是一個哥哥看著自己悲傷的妹妹那樣心疼。
男子使勁地拉著她的胳膊想要防止她短見,歎了口氣,拿出一方手帕給她擦了擦眼淚,她的眼睛撇到在手帕的邊角,精致的繡著一朵綠色的雲彩。
順著男子寬闊的臂膀望上去,肩膀直直地挺立著,有些僵硬。不苟言笑的嘴角垂著,眼角反而特別有精氣神地挑著,氣宇不凡,頭發被綰在束冠裏一絲不苟。
男子將手帕方方正正地疊了起來,小心翼翼地放進了自己地胸膛裏。拉著秋實就往宮門地方向走著。秋實想掙脫的,可是男子的力氣特別大,幾次也掙脫不開。
“我是個侍衛,我剛剛在門口聽到你。。。說的話了。”
秋實有些震驚地望過去,正好遇上男子的目光也看過來,但是男子又把目光急急逃離了。直視前方大步走著“我正好要出宮門,待會兒你換上侍衛的衣服牽著我的馬隨我一起出門。”
“聽明白了麽?”男子突然停下了腳步,目光沒有逃離的看過來,直直地望著她地臉,想得到她肯定的回答。
秋實心動了,那一刻,男子就像天神下凡一般,撩動著她的心弦。她像蚊子哼哼似的小聲地低頭“嗯”了一下,便接著被男子拖著往宮門地方向走。
那天晚上,她救回了她的母親。更重要的是,她的心也有了依靠,那個帥氣凜然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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